在閃爍的油燈光亮下,依稀可見前方有幾層台階,任緡拿著油燈拾階而上,然後把油燈交給緊隨其後的杜康。
出口的門就在頭頂上方不遠處,任緡輕輕的打開了密室門的一條縫,仔細觀察了一番,眾人的心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任緡確認外面沒有人之後,這才放下心來,完全把門打開,眾人都依次爬出來之後,任緡再重新把門合上,這里已經是一片草地,密室的出口門被草蓋住,完全看不出來。
眾人回頭望去,只見村子里點著無數火把,想必是已經被東夷大軍重重包圍。任緡擔心父親和族人們的安危,心如刀絞,淚水從臉頰無聲滑落。
「快走吧,我們一直向村子外面走!」斟玄建議。
「可是,我爹……還有那些鄉親們怎麼辦?」任緡有些依依不舍道。
斟玄苦笑道︰「大妹子,這都是什麼時候了?你還顧忌這些?」
其實,十多年來,斟玄一直暗戀著任緡,畢竟都是孤男寡女。平日里,斟玄對于任緡也是多有照顧,在杜康年幼的時候,斟玄就經常幫助任緡做些砍柴挑水的體力活,更是指導杜康和斟睿自幼習武,斟睿甚至認了任緡做干娘。但斟玄只是一介武夫,自覺無法與氣質高貴的任緡相配,斟玄也不善言辭,從未表白過。任緡對斟玄雖然頗有好感,但也只是好感而已,因為,任緡早就決定對先帝從一而終,在她心中,此生不再有他人。
杜康安慰道︰「娘,您不必擔心,寒浞的妃子純狐的娘家就在咱們部落,我想,官兵們不會為難別人的。」
听了杜康的話,眾人都覺得有道理,心里也有所安慰,其實,任何人面對絕境,都很樂于相信更好的安慰,更好的結果,哪怕只是最終會破滅的幻想。
其實,杜康雖然這麼說,他的心里卻有些懷疑,純狐的外甥是個紈褲子弟,一向倚仗純狐的富貴,橫行鄉里,被部落里的人稱為「花少」,這件事,是否花少告的密?不過,杜康沒有任何證據,只能是猜想。
任緡回頭看了最後一眼,這才咬了咬嘴唇,扭頭繼續行進,眾人急速向村外逃去。
夜風已冷,月光暗淡,樹影婆娑。不知不覺間,又走出了數十丈遠。
眼看走到了村口,這里是逃出村子的必經之路,杜康卻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尋常,這里很安靜,靜的只能听見遠處隨風傳來的一陣陣蛙鳴,但是,本不該這麼靜的,于是,杜康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小心謹慎。
眾人連忙做好戒備,握住兵刃,把任緡圍護在中央,繼續前行,果然,沒過多時,四下里突然亮起火把,沖出了大約幾百人的東夷官兵,驚起了許多飛鳥。
為首的一人大聲喊道︰「站住,你們是什麼人?這麼晚,成群結伙的,要去哪里?」
听了此人的聲音,杜康和斟睿都覺得耳熟,定楮望去,卻發現此人便是九黎族的叛將柳沖熊!杜康和斟睿不由得對望一眼,好在兩人出來之前略微喬裝打扮了一下,如同那天幫九黎族人打仗那樣,臉上涂了些油彩,在夜里更是難以分辨。不過,兩人還是背著手把兵刃放在身後,以免被看出破綻。
這時,斟玄走上前去,低頭哈腰的賠笑道︰「軍爺,我們是逃難的,急著趕路,眼下到處都在打仗,我們本打算投奔親戚去的。」說著,向柳沖熊手里塞了幾塊碎銀,其實,這幾乎是他全部的家當了,他本是一個殺豬的,哪里有太多錢?
不過,這些錢豈能被柳沖熊當回事?柳沖熊把銀子放進懷里,皮笑肉不笑,道︰「看你的樣子,像是個良民,好吧,你走吧。」
柳沖熊的目光掃視一番杜康等人,看到了杜康和斟睿,忽然間覺得似乎有些眼熟,卻一時間並未認得出來。
最終,柳沖熊的目光注意到了任緡,頓時心生邪意,但他把任緡誤認為是斟玄的家眷,卻也不敢過于明目張膽,只好用些手段。
思忖片刻,柳沖熊終于計上心來,突然喝到︰「站住,本將軍奉命在此搜查夏朝余孽,我看你們手里都拿著家伙,來人啊,給我搜,包括那個女的……」
說完,柳沖熊一揮手,手下的官兵一擁而上,如狼似虎地向杜康等人沖了過來,他們哪里不曉得柳沖熊的意思,當下就有膽子大的士兵色迷迷的走向任緡,意欲以搜身為由靠近。
斟玄強壓住心中的怒火,以他的性子,如果換在平日里,早就拿出殺豬刀砍人了,現在卻只能忍氣吞聲,擋在任緡身前。
斟睿年輕氣盛,勃然大怒,手中握緊了殺豬刀,就要發作,杜康卻按住了他的手,暗中施法,在眾人身邊形成了一個防護罩,這些東夷士兵豈能知曉其中奧秘,一時間竟然不能靠近。
柳沖熊卻以為自己的手下不敢下手,當下怒喝道︰「弟兄們,王子殿下有令,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先把他們抓起來,帶回去慢慢拷問。」
杜康向斟睿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暫時冷靜,並把手中的兵刃暗中遞給他,自己卻裝出一瘸一拐的樣子,向柳沖熊走去,變換出假嗓音,示弱道︰「大人,您看看,我們都是良民啊,冤枉啊……」
柳沖熊不屑的看了看杜康,見他裝出這幅窩囊樣,對他的戒備自然減少了一些,卻指著斟睿喝到︰「那個大漢,我怎麼感覺你有點面熟啊?我看你就像是欽犯!」
「不會吧?大人?」杜康辯解道︰「我們都是老老實實的草民……」
「住口!」柳沖熊喝道︰「包庇欽犯,是要殺頭的!你不怕死嗎?」
「不敢……小的不敢……」杜康裝出一副恐懼的樣子,渾身顫抖。
「那你就滾到一邊去!」柳沖熊呵斥道︰「除非,那個女的敢留下來作保,別人就可放行。」
「熊黃子!一會兒,小爺我饒不了你!」杜康心中暗罵,但臉上卻不形于色。
「有本事你就來啊!」斟睿終于忍不住了,他的脾氣,點火就著。
柳沖熊拔出腰刀,就要動手,手下的官兵也全都包抄過來,頃刻便將任緡等人圍在其中。這時,杜康卻突然閃到了柳沖熊的身邊,用一把匕首頂住了柳沖熊的喉嚨,這把匕首,自然也是他在那次同東夷人交戰時繳獲的戰利品。
杜康向此刻被嚇得不知所措的東夷官兵喝道︰「別亂動,否則,小爺我就殺了他!」
柳沖熊這才回憶起來,原來,這就是那天力助鄒玄除掉大祭司的那個華夏族少年,但現在已經晚了!
事發突然,不僅東夷官兵,就連任緡和斟玄父子也難以置信,柳沖熊更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杜康的動作竟然如此之快,柳沖熊方才本來已經感應到了杜康發起突襲,但他卻根本來不及抵抗。
現在,柳沖熊也只能怪自己太輕視了這個年輕人。事實上,杜康扮豬吃虎的功夫確實很高明,他方才表現出的那種窩囊的樣子,幾乎讓所有東夷官兵都信以為真了,因此對杜康放松了警惕。
柳沖熊憤恨道︰「原來是你?想不到,居然又著了你的道……」
杜康滿不在乎的道︰「你們人多勢眾,我可不想和你們硬拼,要想盡快月兌身,我就只好用點計謀了。你別跟我說廢話,快讓你的手下都讓開……」
任緡等人心中大喜,杜康居然出其不意的制住了柳沖熊,這些東夷官兵投鼠忌器,自然不敢輕易出手,任緡深深的為杜康的智勇雙全而自豪。
趁著東夷官兵不知所措,斟玄父子一左一右,保護著任緡繼續前行。
「可惜,我不能為大祭司報仇了……」柳沖熊深感遺憾道。
「少廢話!快讓他們讓開!」杜康用匕首在柳沖熊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讓開……你們听見沒有?」柳沖熊對手下吩咐道,此刻,柳沖熊越來越有些恐懼了,連續兩次受挫,使得他深知杜康的厲害,這個少年,確實很難對付,時常會做出驚人之舉。
那些東夷官兵不敢把柳沖熊的生死置之度外,畢竟他們是柳沖熊的手下,如果柳沖熊有所閃失,他們如何向寒澆交代?寒澆的殘暴是世人皆知的。因此,東夷官兵不得不讓開一條路,讓杜康等人全身而退。
杜康不想節外生枝,對柳沖熊道︰「現在,只好麻煩你送我們一程了。」說著,杜康對斟睿使了個眼色。
斟睿會意,連忙從東夷官兵手中搶來一條繩索,把柳沖熊五花大綁,作為人質帶走。
杜康弄來幾套東夷官兵的衣服,以備不時之需,斟玄則搶來四匹馬,斟玄親自把柳沖熊橫放在馬上看押,四人四騎,絕塵而去。
東夷官兵立刻有人去稟報此次帶兵的統領鹿椒,其余的人就一路追擊,但又怎麼能追得上四匹快馬?自然是與杜康等人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