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笑了笑,「張書記,孫縣長,兩位領導稍等一下,我去叫叫章總,章總身體有些不舒服,還在接待室里休息。」
宋曉琳听了要主動跑去叫章寧寧,卻被周南一個眼色給止住了。宋曉琳愣了一下,卻還是立即停下了腳步。
周南大步走進了接待室,見章寧寧猶自出神地靠在沙發上凝望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臉色多少有些蒼白。
從這個側面看過去,章寧寧的剪影柔情綽態、嬌柔婉轉,寂寞神傷。他心里那根柔軟的心弦被瞬間撥動起來,慢慢走過去,俯身柔聲道,「章總,縣委張書記和縣政斧孫縣長都到了,你不要緊吧……」
章寧寧猛然抬頭望著周南,清幽如水的眼眸眨也不眨一下,形成了一種柔和、執著但卻有些無力的「逼視」。
周南有些無奈地苦笑著回避了章寧寧的眼神,扭過頭去。
良久。
章寧寧突然幽幽一嘆,緩緩起身來向外走去,只是腳步微微有些虛浮。不過,在即將推門而出的時候,她顯然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似乎恢復了原有的沉靜。
對于方才的事情,對于方才周南近乎詭異瘋狂的話語,章寧寧不願意再去想,也不敢再去想。她不知道怎麼會搞成這樣,更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置身于一種極度茫然和惶恐的境地當中。
推開門去,章寧寧的身影一出現,寧山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福利就微笑著主動迎了過去。
緊隨章寧寧後面出來的周南忙笑著介紹道,「章總,這位便是寧山縣委書記張強同志,這位是縣長孫福利同志。兩位領導,這就是海都天空集團的章總。」
章寧寧出身豪富之門,自然少不了與政斧官員打交道,應付這種場面自然是揮灑自如。雖然她的心神還有些混亂,但這也不會影響到她基本的社交禮儀。
「感謝兩位縣領導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出席我們和寧山鎮的合作簽字儀式,非常感謝,我代表海都天空集團,向兩位領導表示感謝。」章寧寧先後與張強和孫福利握手寒暄,簡單客套了幾句。
因為沒有媒體參與,又不對外公開宣傳,所以該省的環節就省了、該省的程序也省了,基本上就是縣委書記張強代表縣委講了幾句歡迎天空集團來寧山投資興業的官話,完了就是周南代表寧山鎮、章寧寧代表海都天空集團,簽署合作框架協議。
簽完協議文件,又握著手微笑著讓在場的宣傳干事拍了幾張照,簽字協議就算宣告結束。
完了,周南代表寧山鎮設宴招待章寧寧一行人,張強和孫福利出席。只是酒宴才剛剛開始,章寧寧就推說身體不舒服,借故提前離席,委托她的隨員——天空集團的兩個中層干部代她繼續出席酒宴,應酬寧山官場中人。
周南一直將章寧寧送到了寧山賓館二樓的房間。一路上,章寧寧沒有說一句話,腳步匆匆,甚至沒有回頭來看周南一眼。
只是在臨進門的時候,章寧寧突然抿著嘴唇咬牙低低道,「周南,一會我要跟你談談。我一個小時後給你電話。」
說完,章寧寧轉身進門,然後砰地一聲將門關緊。
…………因為章寧寧提前離席的緣故,這場酒宴便很快草草結束。周南送走了縣委書記張強和縣長孫福利,又讓馬忠零等鎮干部回去,這時就接到了章寧寧的電話。
「你在門口等我。」章寧寧只在手機里說了這麼簡短的一句,便掛了電話。周南苦笑了一聲,吩咐自己的司機先走,說自己準備步行溜達回去。
大約兩分鐘之後,換了一身休閑運動服的章寧寧就出現在周南的面前,沒有說什麼,就主動向賓館外邊沉沉的夜幕中行去。
寧山縣是一個貧困縣,直接體現在城區建設上,就是城市功能非常不完善,寧山賓館門口這條南北走向的馬路兩邊,大多數路燈都因為年久失修,不亮了。
好在一輪彎月懸掛當空,滿天繁星點點,也不至于看不清路徑。
兩人沿著路邊信步行去,一直走了很久,在一家還開門營業的小飯館門口,章寧寧這才停下了腳步,率先走了進去。
周南遲疑了一下,也跟了進去。
飯館里已經沒有客人,老板正準備過會就打烊。可既然來了客人,也不能不招呼。兩人默然無語地坐在一個角落里,周南隨意點了兩個有點特色的本地土菜,又要了兩碗全羊湯。
老板娘呵呵笑著,「先生,兩位喝酒不喝?」
周南搖了搖頭,「不喝,謝謝。」
章寧寧突然抬頭大聲道,「來一瓶白酒。」
老板娘一愣,笑著問道,「姑娘,喝什麼酒?咱們這里有……」
老板娘的話還沒有說完,章寧寧就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擺擺手淡淡道,「什麼酒都行,挑你們店里最貴的酒來一瓶。」
老板娘看得出來這對青年男女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她倒是把兩人當成了鬧別扭相互賭氣的戀人了。
因此也沒再說什麼,不多時就拿來了一瓶寧南老窖——本地寧南酒廠出的一種純糧食酒,不是後來市場上普遍流行的那種用酒精勾兌的白酒。
章寧寧拿過白酒擰了擰蓋子,沒擰動,就遞給了周南,冷冷道,「幫我打開。」
周南嘆了口氣道,「章寧寧,你不要這樣……」
「擰開。你不是說我從來不喝白酒嘛,我就喝給你看看。」章寧寧有些賭氣似地咬著牙,「我想喝酒,幫我打開。」
周南猶豫了一下,還是擰開了蓋子。
章寧寧一把抓過酒瓶,咚咚咚就往自己酒杯里倒滿,然後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大口。可她從來沒有喝過白酒,酒才剛咽下去,一股子火辣就燒向了她的喉嚨,嗆了一下,她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章寧寧雖然這是第一次喝白酒,反應比較激烈,但酒這個東西,不管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只要能硬撐著,誰都能喝一點。所謂酒量的大小,其實說穿了就是人體對于酒精的承受力消化力有所差異罷了。
見自己也擋不住幾乎要「發飆」的章寧寧,周南索姓就放開心懷陪著她喝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章寧寧早已面如火燒,醉意朦朧了。
她晃蕩著手臂,在昏暗的燈光下,用筷子指指點點,壓低聲音顫聲道,「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你……」
周南嘆息一聲,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任憑火辣的酒水順著喉管奔流而下,輕輕道,「我早就跟你說過,我沒有辦法給你一個答案。還是那句話,我對你沒有惡意,我不會傷害你,如果你不反對,我會是你永遠的——」
章寧寧嘲諷地笑了一笑,「永遠的什麼?」
「這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你是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我真後悔,我怎麼會來這里!真是可笑,真是莫名其妙!」
「倒酒,我要喝酒。」章寧寧突然有些歇斯底里起來,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也難怪她,用她的話說,突然遇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莫名其妙地洞悉了她所有見不得人的隱私,竟然連她身上私密處的疤痕都一清二楚,這……怎麼讓她接受得了?
「你不能再喝了,我們都不喝了。」周南一把抓住酒瓶,然後另一只手緊緊抓住章寧寧的柔弱的手腕,任憑她怎麼掙月兌都掙月兌不掉。
「為什麼?」章寧寧直勾勾地盯著周南,吐著酒氣聲音哽咽起來,「為什麼呀!」
「命運的安排。」周南目光平靜地輕輕道。
「命運……」章寧寧痴痴地呢喃了一句,渾身無力地松軟了下去,眼眸中漸漸閃過一絲異色。
…………夜風溫和,夜色如水。清涼的月光下,兩條身影互相依偎著慢慢前行,兩道背影時長時短,時而交織糾纏在一起。
寧山賓館門口,周南扶了扶章寧寧有些晃蕩不穩嬌柔的身子,柔聲道,「你還行嗎?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章寧寧吃吃一笑,「命運的使者,不敢勞您的大駕,我走了,晚安,拜拜。」
說完,章寧寧搖搖晃晃地向賓館樓里走去。周南見她進了樓,就站在原地點上了一顆煙,抽了幾口這才緩緩離去。
他的背影剛剛隱入夜幕之中,章寧寧就從樓里閃出身來,凝望著沉沉夜幕中早已分辨不清的周南的背影,目光清幽而復雜,發出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嘆息聲。
她已經無法再去追問什麼,因為這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不論如何,她心里清楚,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已經以一種詭異的方式,生生撞開了自己塵封的心門。
不管今後如何,她還能忘記這個洞悉了她所有隱私、甚至比她自己還要了解她的男人嗎?似乎,已經萬萬不能了。
章寧寧落寞地走進了賓館,向樓上自己的房間走去,她決定明天一早就離開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將這一段莫名其妙的人生記憶徹底從自己腦海中抹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