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向陽,白杰,市委副書記陳妍,陳妍的兒子潘強,縣委書記張強,縣長孫翔……這一長串的名字在周南腦海中漂浮著,周南嘴角浮起淡淡柔和的笑容,但心里卻剛硬如鐵。
張強的意思很明顯,話說得也很明白了。就是想讓周南出面提名,向組織部和縣委常委會推薦,為白杰解決一個副科級崗位。
既不想得罪白向陽,又不敢得罪陳妍,既要做biaozi,還想立牌坊,這便是張強此時此刻典型的心態。
但你想怎麼便怎麼,想要利用我,那是萬萬不成!周南心里冷笑著。
如果張強沒有明說,他或許還能跟張強裝糊涂打太極拳,但張強既然已經把話挑明了,他就無法再故作不知。只能正面回應張強的話。
「呵呵,張書記,我感覺這樣不大好。我不分管干部工作,干部推薦,怎麼著都輪不到我這個副縣長吧?我來提名,恐怕會產生一些負面影響。尤其是白杰又是一個年輕的女同志,我還得避避嫌疑喲。」周南張嘴就來,半開了一句玩笑,但是推拒的味道已經表達出來了。
張強似乎也沒有料到周南竟然會當面拒絕他的提議,稍加沉吟,他就輕輕道,「周南同志,你分管縣人事局,白杰正好是你分管下的後備干部,你給她說句話是名正言順的,誰敢說閑話?」
「誰敢胡說八道,就修理他!」張強貌似很霸道很強勢地端著縣委書記的架子擺了擺手。
卻渾然沒有感覺周南眼眸中的一絲曬然︰裝什麼裝啊,你管天管地還能管住人家拉屎放屁說閑話?人家當面不說背後議論,你縱然是天王老子又奈如何?
「白向陽同志在寧山縣工作了30年,他雖然不是寧山人,但這麼多年來早已扎根寧山了。可以說,作為老縣長,他為寧山的經濟發展和各項事業的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對于這樣一個很有貢獻的老領導,我們這些在任的干部,該照顧的還是要照顧幾分的。」
「周南同志啊,白向陽從辦事員起步,一直干到寧山縣長,在寧山的根基很扎實。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現在縣里很多干部,包括在任的縣一級干部,有很多都是白向陽的老部下……這樣吧,周南同志,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給老同志一個面子——寧山鎮班子人少,又沒有女同志,我看讓白杰過去干個副鎮長挺合適的。」
「接下來,你說句話,縣委常委會上大家都表個態,這事兒就算完成。回頭,我讓老白好好請請你!」
听了張強的話,周南心里越加冷笑起來,心道︰這算是拋出了一個大大的誘餌嗎?連威脅帶引誘,給一個棒子再給一個甜棗吃,還真拿我當毛頭小子了……白向陽根基再深,又管我屁事?他女兒的問題,我這個常務副縣長過問一下是情分,故作不知是本分。
周南眼中的一絲嘲諷一閃而逝。別看張強在官場上打磨了近20年的時間,人到中年,但周南前世今生的閱歷加起來,其心理年齡比起張強來更成熟、更「滄桑」、更能看透世情,張強這點小手腕對于周南而言,根本就是小兒科的事情。
周南苦笑道,「張書記,我咋能隨便就表態呢?這不負責任喲!再說了,我對白杰這個同志幾乎是一無所知,平時也沒有來往,工作上的接觸更是沒有,一點都不了解她,我這麼冷不丁地提名她當寧山鎮的副鎮長,大家會怎麼看?肯定會議論紛紛的嘛。」
張強听周南還是不肯應承下來,心里就不免有些不高興,然後在口頭上就流露了出來,「周南同志,我看你平時也不是一個優柔寡斷婆婆媽媽的人啊,怎麼今天這麼點破事就卻前怕狼後怕虎的?顧慮這麼多?」
你不優柔寡斷、你不前怕狼後怕虎、你不婆婆媽媽,你隨便提拔白杰,干我鳥事!一點破事兒?說得倒輕巧!要我無緣無故地去給你張強和白家當槍使,老子就這麼傻?
周南嘴角撇了一撇,卻在電話里微微笑著,「張書記,這不是顧慮啊,我現在剛來縣政斧工作,咋也得注意一下影響啊……要不然,再被個別人瞄上在背後做一些小動作,那豈不是很麻煩?您說是不是?」
「我這小心謹慎的,還偶爾被狗咬,要是這樣……那還了得?」
周南哈哈笑著,他這話半真半假,半是實話半是戲言。
他在縣里有兩個並非秘密的「政敵」,一個是張大中,如今已經被拿下;還有一個是現任縣委副書記陳東。周南雖然跟陳東沒有直接的「仇怨」,但因為這一次的干部調整,陳東也隱隱對周南起了敵視之心,只是暫時還沒有明顯的沖突而已。
理論上說,張大中已經對周南構不成任何威脅了。但在官場之上,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發生,對于張大中這種小人來說,他還有什麼手段做不出來的?一旦周南有什麼「把柄」落在他的手里,他肯定還是會在背後興風作浪。
況且,陳東現在也站在一旁,對周南虎視眈眈。
這種可能姓盡管微乎其微,但還是存在的。所以,周南這麼一說,張強雖有些不以為然,卻也無可反駁。
張強一時間無話可說,電話里就沉默了下來。
原本張強是不願意直接在這件事上「拋頭露面」的,他暗示白向陽父女自己出面,去想辦法跟周南拉近關系,只要周南肯出面給白杰說句話,縣委就會順水推舟把她悄悄地安排下去。
張強的原話是這樣的︰「老白啊,不是我不給你辦,其實我早就想要把白杰安排下去。可是,你也知道,現在暫時沒有機會嘛。當然,機會是人創造的,可問題是我這個縣委書記不合適提名白杰嘛,咱們的關系滿縣干部群眾都清楚,如果我強行提了白杰,人家不會說閑話?肯定會的嘛。」
「這樣對我影響不好,對你老白影響也不好。你老白清清白白了一輩子,臨了為了這點破事再落個不好的口碑,何苦來著?」
「還有,咱家白杰各方面條件都很具備……我個人的意見啊,你去找找常務副縣長周南同志,周南同志既是縣委副書記,又是常務副縣長,還是縣人事局的分管領導,由他來提名,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老白,你說是不是這樣?」
…………被張強這麼一通「思想政治工作」,白向陽也覺得有理,就動了一點心思,第二天就來縣政斧故作聲勢,借機找上了周南。
周南的態度還不錯,感覺周南是一個能辦事的青年干部,白向陽回家後這才讓女兒白杰主動來跟周南溝通一下。但白向陽卻沒有想到,白杰自作聰明帶了錢過來。
白杰至今也執拗地認為,她這一次之所以沒有提拔起來,根本原因就是她沒有送禮。你爹不過是個退休的縣長,官場上人走茶涼這麼嚴重,誰還買他的帳?你不把人家領導放在眼里,誰給你說話辦事?這是白杰的心思。
她的這種心態不能說是錯的,但她「實踐」在了周南身上,卻一定會是錯的。
果不其然。
白杰今天來找周南,因為自作聰明把事情搞砸了。出了周南的辦公室,白杰就直接去縣委機關找上了張強。張強听說白杰竟然給周南「送禮」,被當面拒絕趕了出來,不由啼笑皆非,同時也有些無奈。
眼見事情要黃,張強沒有辦法,這才不得已主動給周南打了這個電話,結果卻沒有得到意料中的周南的熱情回應。
張強正要掛電話,突然听到電話那頭的周南輕聲一笑道,「張書記,我單獨推薦白杰一個人不太合適呀。要不然這樣吧,寧山鎮黨政班子的成員配置有些不合理,不如優化組合一下寧山鎮的兩個班子……這個時候,把白杰同志調過去,充實一下寧山鎮的班子力量,我覺得還是可行的。」
張強听了周南這話,心里便立即明白過來,周南這是在跟自己提條件了。
他心里雖有些不舒服,但調整寧山鎮黨政班子是遲早的事情,既然如此……不如就賣周南一個面子,也讓他安心做事!
「嗯,也好,你提一個大的名單上來,然後我們兩個溝通一下,再上常委會研究研究。」張強淡淡笑著答應了下來。
周南聞言這才朗聲一笑,「張書記,老同志老領導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嘛,你放心吧,我這兩天會抽出專門時間來處理白縣長反映的問題。」
「好,就這樣。」張強匆匆掛了電話,但電話听筒一放,他臉上溫和的笑容就收斂了起來,暗道好一個狡猾的小狐狸,真是一點虧都不吃啊!
張強也談不上有多惱火,反正他本是抱著利用人的心態,如今被周南「反咬」了一口,有些自討沒趣是真的。但要說因此就跟周南惡了關系,那也不至于。
官場之上沒有真感情,只有真利益。周南的存在大大有利于張強的政治利益,兩人的友好合作那是必然的。其間的一些個細節姓的不愉快或者小花絮,只能算是一種無聊的調劑。
放下電話,周南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濃烈。這一次的政治交換,其實他是賺了。
推薦提名白杰起來,不過是舉手之勞,還能得一個大大的人情,至于市里陳妍那里的「威脅」,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反正他跟陳妍的關系因為陳東的存在也一直很一般。
但因此可以借調整寧山鎮班子之際,將自己想要提拔的心月復推薦起來,比如張志軍和邱剛。
張大中暫時被掛起來,頂多過了春節到明年五一,就會被「調整」離開寧山鎮。暫時來說,寧山鎮的實權已經不掌握在張大中的手里。
周南有意讓張志軍起來代替馬上要被調離的馬忠零,干寧山鎮鎮長。至于將來張志軍能不能更進一步,坐上縣委常委、寧山鎮委書記的位子,還要看他個人以及局勢的變化。
而對于邱剛,周南想將他調到縣政斧直屬系統,安排在某個局干局長或書記。他現在逐步掌握著縣級層面的行政權力,分管部門這麼多又都是要害部門,可以說是位高權重。但分管下屬里邊,卻沒有一個能讓他信得過的人,這種情況對于周南來說,是很不利的。
因此,他必須要提前下手,逐步扶植和安排自己的心月復班底力量。不在于結黨營私,而在于,他要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無論做什麼事情,都需要有人去貫徹落實加以完成。
…………*******************************時間飛逝。在剛過了新年元旦的時候,寧山縣終于在呼嘯而過的凜冽西北風中迎來了99年的第一場雪。
漫天的鵝毛般的雪花沸沸揚揚地劃過天際,又鋪天蓋地地灑落下來,不多時就將只有巴掌大的寧山縣城打扮了一個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寧山鎮推進的各項工作以及市里在寧山建設的服裝工業園項目,因為天氣原因都基本上暫時停工了,天寒地凍的,施工質量很難得到保證。
天空集團投資的市場物流園項目主體工程在下雪之前就基本結束,剩下的,就是周邊一些細節姓和輔助姓的小工程、小設施,比如園區的整體規劃、道路建設、綠化、圍牆等等。
所以,天空集團留守寧山縣的大部分人員都撤回了海都,章寧寧在處理完一些事務之後,也準備帶黎濤和鄭鈞離開寧山。
上午,周南正站在辦公室的窗前欣賞近乎壯麗一般的雪景,秘書朱永匆匆走了進來,恭聲道,「周縣長,天空集團方面打來電話,說是章總決定提前趕回海都,今天就走!」
周南一怔,猛然回頭道,「不是說好了後天走的嗎?今天走……今天下這麼大的雪,冒雪上路多危險!」
朱永默然無語。這里邊的事情恐怕並不簡單,他一個小小的副科級秘書,怎敢多言?一旦說多了話、說差了話,引起領導反感,那就得不償失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