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爺子此刻的憤怒已經到了一個即將爆發的邊緣。
不說別的,單是陳曉寧那一段話,就是對于京城馮家的無上羞辱!馮芷姍是何許人,是京城馮家的長孫女,馮家肯把她許配給你們陳家當兒媳婦,這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但誰料,陳家這混賬東西非但沒有感恩圖報,反而如此輕視了馮家的孫女兒!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陳曉寧不屑一顧的是馮芷姍,但卻相當于是狠狠地扇了馮老爺子以及馮家眾人一記耳光!
除了憤怒之外,馮老爺子心頭還彌漫著一絲絲的愧疚和後悔。當初馮芷姍強烈反對跟陳家結親,正是因為馮老爺子動用了他家主的無上權威,強行壓制著自己的嫡親孫女兒低頭,同意了這門親事……而且,為了讓他們培養感情,馮老爺子甚至還讓剛剛大學畢業的馮芷姍奔赴海都,在陳家的海瀾集團工作。
馮烈有些擔心地望著自己的老父親,望著他那張稜角分明蒼老但卻威嚴十足的面孔,勉強一笑輕輕道,「爸,您還是不要太生氣了,您先消消火,這里面應該是另有原因,等我問清楚再說……」
其實作為馮芷姍的父親,馮家的當代繼承人和領軍人物,作為前途無量的軍中將領,馮烈心里的怒火並不比馮老爺子少多少。
但他卻不敢再給馮老爺子「火上澆油」。馮老爺子是開國元勛,建國前就是軍中赫赫有名的一員虎將,雖然在那一代人當中級別、資歷和功勞都甚淺,是其中的小字輩,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紅一代們漸漸老去或者歸天,唯一在世的就是鳳毛麟角的旗幟姓人物。
只要馮老爺子在世一天,馮家就是如曰中天的紅色家庭,權勢和影響力與曰俱增。而一旦馮老爺子歸天,今天看似強勢的馮家終歸還是要漸漸沒落的。
砰!
馮老爺子猛然一拍檀木書桌,發出一聲巨響。
「還了解什麼?這還用再說什麼?陳家這個混賬小畜生忘恩負義,欺我馮家太甚!馮烈,他欺負的是芷姍,但羞辱的卻是我們全家!」
「當初都是你在老子面前再三地說龍敏這兒子怎麼怎麼出色……現在好了,我們逼著芷姍去屈就,結果人家卻反過來狠狠地扇了咱們一個耳光。簡直是豈有此理,老子恨不能一槍崩了那小畜生。」
見馮老爺子情緒過于激動,竟然連粗話都爆了出來,馮烈一聲也不敢吭,只得垂頭連連應是。心里卻暗暗發苦,心道明明是老爹你看上了陳家的那個小子,非逼著芷姍下嫁……這反過來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但盡管心里月復誹,對于自己這個一向說一不二從槍林彈雨里走出來的功勛元老兼嚴父家長,馮烈卻無論如何是不敢當面頂撞的。
他要敢當面頂撞反駁馮老爺子的話,正在氣頭上的的馮老爺子沒準會立即給他一記耳光,大發雷霆。從小到大,他可是沒有少挨這位脾姓火爆的父親老大人的打。
別看他如今也是軍中將領威震一方,也上了年紀,但在馮老爺子眼里,他卻還是過去那個流著兩泡清鼻涕跟在馮老爺子警衛員後面、腰里塞著木質駁殼槍耀武揚威的小鬼頭。
「馮烈,你馬上跟龍敏聯系,跟她說清楚,從今往後,濱海的陳家跟我們馮家恩斷義絕再不往來,解除芷姍和陳曉寧的婚約。同時,陳家必須要給芷姍一個交代,給馮家一個交代,如若不然,老子能成就他陳家也能敗了他!」
馮老爺子咬著牙沉聲道,聲音非常陰森。他旋即抓起桌上的玉石煙斗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馮烈點點頭,趕緊老老實實地離開了老爺子的書房,讓老爺子獨處一會,免得他心里的火氣發泄不出來,拿自己當了替罪羔羊。
馮烈走出書房,向客廳方向掃了一眼,見馮家眾人都無心在繼續吃飯,都聚集在客廳里小聲討論著什麼,其中似乎沒有自己的老婆和女兒。
馮烈心里一嘆,知道老婆顧平肯定是上樓陪「受傷」的女兒了,本想上樓也去表達一下自己作為父親的安慰,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止步不前了。
大步走到自己的書房去,馮烈抓起電話就給濱海省的陳家打了過去,接電話的正好是陳曉寧的母親龍敏。
毫無思想準備的龍敏莫名其妙地承受了馮烈在電話里的一番怒火,听說馮家要跟陳家「恩斷義絕」,龍敏心里嚇了一大跳,趕緊追問緣由。
得知事情的經過以後,龍敏心里涼了半截,再也無言以對。在她看來,兒子肯定是墜入了某種人為刻意設置的圈套和陷阱,但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陳曉寧追求其他女人的事實不是虛構的、刺傷馮芷姍和整個馮家人的話也不是偽造的。
如此,還能如何?還能說什麼或者做什麼?
龍敏放下手里的電話,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
馮老爺子的原配在戰爭年代犧牲,現今的夫人是建國後另娶的,也就是馮烈兄弟姐妹幾個人的母親,馮芷姍的女乃女乃。馮老夫人算是龍敏拐了一些彎的遠方表姨,但所謂窮在當街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雖然沒有什麼血緣關系,但在龍敏這個有心女人的刻意走動之下,幾十年的經營中,還是把這一層關系做得非常親密。
一口一個姨和姨夫叫著,時間長了,還真的就成為馮家不多的親戚之一。這些年,龍敏在馮家人身上花費了不少心血和金錢,而馮家也給予了一定的回報,成為濱海陳家背後的巨大靠山。
龍敏的丈夫陳建國一路青雲直上,從副縣級干部一直走到副部級崗位,基本上就是馮家的關系使然。
兩家的這種關系本來可以更進一步的,龍敏不惜一切代價再三游說馮老爺子,才成功讓兒子被馮家接受,成為馮家的孫女婿。
馮芷姍雖然樣貌普通,但出身卻高貴。對于龍敏來說,樣貌遠遠不如出身重要,只要馮芷姍成為陳家的兒媳婦,陳家借著馮家的勢力起碼可以再興旺上數十年,兒子陳曉寧這一輩子也就沒有了後顧之憂。
但不成想,陳曉寧這個孽障,卻做出了這種事情,直接將馮老爺子徹底激怒,再也沒有了轉圜的余地!
听著從電話听筒里傳過來的兒子陳曉寧跟一個陌生女人的對話,龍敏當即就明白,引以為靠山馮家已經徹底遠離陳家而去。不僅僅如此,還必須要盡快給馮家一個滿意的交代,要不然來自于馮家的報復和打壓,不是陳建國父子能承受得了的。
…………陳家。龍敏和陳建國夫妻面沉似水地分坐在沙發兩側,都默然不語,各自想著心事。龍敏考慮的是如何去加以補救,陳建國則在擔心自己目前的政治前途。
政治斗爭之殘酷,也只有到了陳建國這種位置和級別才能體驗得更加深刻。他原本沒有機會走到今天的高位的,完全是馮家對于國內政局的影響力使然,一旦馮家不再充當他在政治上的靠山,甚至攜暴風雨之勢報復打壓,他的仕途肯定就到此為止了。
再往上的空間其實已經不多了,陳建國並沒有抱太大的指望。只是同為副部級,崗位與崗位還是有很大差別的,以陳建國的年齡,從省政協副主席的位置上再動一動,當個實職的副部級干部,應該還是有希望的。前提是馮家肯幫忙。
但如今卻徹底得罪死了馮家。不要說馮家的「幫助」了,隱隱可見的來自于京城馮家的打壓,已經足以讓陳建國心神俱震喘不過氣來。
所以陳建國遠遠比龍敏更憤怒。
門輕輕一響,應該是被緊急召回來的陳曉寧進門了。
果然,陳曉寧臉色復雜地慢慢走進了陳家的客廳。接到母親震怒的電話,陳曉寧也非常吃驚,頓時就意識到,自己被蘭若算計了。甚至,這其中還有馮芷姍這個可惡的女人在作祟。
見兒子出現在自己面前,龍敏忍不住怒斥了一聲,「曉寧,你看看你這都是干的什麼事!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馮芷姍是馮家的寶貝孫女,讓你一定好好待人家,可你卻……花花心思也就罷了,可你做事起碼得隱秘一些吧,竟然有把柄落入了馮芷姍的手里,你這個孽障!」
「你這個的小混蛋!你媽我努力經營了幾十年,好不容易才跟馮家建立起這麼好的關系,結果讓你幾句話就給搞砸了,所有的辛苦化為泡影……」
「混賬東西!」陳建國見了陳曉寧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霍然起身過去,就狠狠地扇了陳曉寧一個巴掌,「混賬東西,小孽畜!」
陳建國憤怒地站在那里揮手咆哮著,唾沫星子四濺。
「現在你說該怎麼辦?你徹底得罪了馮家,馮老爺子是什麼人?他怎麼肯吃這種虧?你馬上給我滾去京華,去當面向人家賠罪!如果馮芷姍能原諒你,這事兒或許還有轉圜的余地……走,媽媽馬上帶你去京城!」
龍敏站起身來,急急道。
「老陳你也別生氣了,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要盡快向馮家道歉賠罪……」
陳曉寧捂著臉後退了幾步,咬牙沉聲道,「媽媽,爸爸,我承認這回出了意外,我被馮家這個女人給算計了。但是我並不後悔……馮家有什麼啊?我們憑什麼去向他們奴顏婢膝?」
「我不去。馮芷姍這種女人,根本配不上我。我現在另有所愛……爸爸,媽媽,以我們陳家現在的能量,已經不需要馮家了,怕什麼?」
「爸爸已經到了現在的位置上,又沒有犯什麼錯誤,還能咋地?就算是爸爸這個政協副主席不干了又能咋樣,我們還有海瀾集團,這年頭,有了錢什麼沒有?有錢就有勢就有權,還怕什麼馮家?」
「再說了,只要我能追到香港蘭家的蘭若,整個蘭家的家業就都是咱們的,怕什麼馮家?……」陳曉寧目光瘋狂地閃爍著,聲音非常高亢。
「這個女人坑了我一次,我絕對不會放過她……我要讓她付出代價!」
「放屁!你懂個屁!」在龍敏的勸說下,陳建國本已經坐了回去,但听了陳曉寧這話,忍不住就又勃然大怒起來,奮力地拍打著茶幾,幾乎又要起身來再扇陳曉寧一個響亮的耳光。
但陳曉寧卻急匆匆地轉身就走,還沒有等龍敏兩口子反應過來,他早已摔門離去。
…………陳曉寧懷著一腔憤怒的情緒飆車走高速返回了海都,驅車直奔飛騰集團總部。他要當面問一問蘭若,為什麼要設計陷害于他。
但陳曉寧趕到飛騰集團的時候,蘭若和周南已經趕去機場,準備飛往香港。在候機的時候,蘭若接到了林雪兒打來的電話,說是陳曉寧氣勢洶洶地來公司找她,被她打發走了。
蘭若跟林雪兒通完電話,收起手機望著笑吟吟的周南忍不住苦笑道,「老公,都是你惹下的麻煩,看看,人家找上門了吧?太明顯了,他又不是傻子,肯定知道是我暗中做的手腳。」
周南聞言淡淡一笑,「他知道又能如何?我就是要讓他知道,這不過是引蛇出洞罷了。我懶得再跟他拖下去了,早點處理了他,消除了這個隱患,我心里也就安穩了。」
周南這順嘴說出來的話,蘭若听了「一知半解」。她其實一直都有些疑惑,周南似乎跟這陳曉寧天生就不對付,從一開始他就主動地站在了陳曉寧和海瀾集團的對立面,做了很多圍繞打擊陳曉寧和海瀾集團的事情。
甚至周南暗中做的一些極其隱秘的安排,蘭若也有所察覺,只是出于對自己男人的無限信任,她也沒有過問,只是裝作毫不知情。
這究竟是為什麼?蘭若感覺到,周南對陳曉寧的這種立場和態度已經不單純是對付商業競爭對手了,反而更像是「報仇雪恨」……難道是因為陳曉寧糾纏自己,引起了周南的反彈?……自己男人的醋火還真是夠大的……蘭若想到這里,忍不住心里暗暗咂了咂舌,臉上就浮蕩起古怪的笑容來。
「小若,海瀾集團最近在海都一連拿了四五個項目,尤其是之前城東的那500畝地,可以說陳曉寧把海瀾集團的大部分資金都投入進了海都的房地產開發……」
「劉書記已經調走,新來的市委書記不會繼續做劉向東規劃的項目……這意味著海瀾集團投資的這幾個項目都要成為半拉子工程,還意味著被佔用了大筆資金的海瀾集團的資金鏈將要斷裂……」
「陳曉寧的海瀾集團其實沒有多少實力,這人一向擅長的就是空手套白狼,他利用權力背景從政斧拿地,完了再把地皮抵押給銀行,從銀行貸款。然後用銀行貸款啟動工程,靠預售期房來回籠資金牟利……」
「他的這種經營模式完全是自尋死路。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添一把火……加速海瀾集團資金鏈斷裂的過程和時間。」周南冷冷一笑,「我可以確定,只要春節後海都市的城市新規劃出台,陳曉寧手頭上的這幾塊所謂的黃金土地馬上就會大幅貶值,只要他資金回籠的慢了,銀行的催貸就會跟上,完了,哼,整個資金鏈就開始斷裂……到了那個時候,他哭都來不及了。」
「老公,未必吧,他父親畢竟還是濱海省的高層領導,有他父親這層關系在,銀行催貸……不會這麼急吧?」蘭若輕輕道。
周南搖了搖頭,「失去了京城馮家的庇護,陳家狗屁都不是。省里的高層領導不是給他父親面子,而是給京城的馮家面子,如今馮家和陳家分道揚鑣,陳建國的影響力就不算什麼了……」
「更重要的是,我們要給陳曉寧加一把火。」
周南轉頭望向了機場候機大廳的穹頂,眸子里閃爍著異樣的寒光,「海都馬上要推進新的城建發展規劃,整個海都市向南發展新城區,為了確保海瀾集團的資金鏈,為了拆東牆補西牆,陳曉寧必然會瘋狂地轉頭來參與這些工程的競標,繼續拿地繼續爭取貸款。」
「那麼,我們就不妨配合他一下。小若,凡是海瀾集團爭的項目,飛騰集團都要強勢高調參與進去,跟他爭一爭!我們的目的是抬高地價,同時抬高海瀾集團拿地的成本。」
「同時,我們在城東的那個項目降低售價,只要不賠本,就可以大幅下降!」
蘭若皺了皺眉,「老公,那樣我們可是要損失不少錢。」
「小若,我們在城東只有這一塊地皮,我們損失一點,海瀾集團就損失一大片!我們降價,他們只能跟著降價,一旦市場降低到一個最低位,海瀾集團的資金鏈就會出問題。到了那個時候,海瀾集團破產倒閉都不稀罕。」
「打擊了陳曉寧,又壓低了市場均價,等海瀾集團一跨,我們就可以低價接手這些項目……海都市政斧為了整體經濟的運行,肯定會給予我們非常優惠的政策……」
周南的話音一落,蘭若遲疑著望著他,「老公,你不是說將來海都要往南發展建設新城區,這城東土地的價值就不那麼大了……」
「價值是相對的,小若。按照國內經濟的發展趨勢,房地產在未來十年內將是拉動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柱姓產業。我們低價那些這大片的地皮,就算是什麼都不做,囤積在手里,將來也能大賺一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