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喊殺聲一浪高過一浪,大概是敵人的攻擊又開始了,江彬疲乏的躺在大椅內一動不動,他現在實在沒有力氣去過問戰事的進展了,已經五天了,無論是安原還是隴東方向,依然沒有任何動靜,甚至連一紙信函都沒有,江彬有些絕望了。
面對越來越強的敵人攻勢,自己的弟兄一個個倒了下去,已經快要到彈盡糧絕的地步了。預備隊已經使用了好幾次,恐怕再用上兩次就會煙消雲散。李無鋒這個家伙實在是太歹毒了,竟然用上了油磷彈,配合火箭襲擊,讓有所準備的自己一樣吃了個大虧,無數弟兄就在這一輪又一輪的狂暴攻擊下倒了下去,再也沒能站起來。
回想起這幾曰來的歷歷戰事,久經戰陣的江彬也不寒而栗。還有那狼煙彈,焚燒起來產生足以讓人窒息的煙霧,讓毫無根準備的己方吃盡了苦頭,眼不能睜,氣不能吸,完全處于束手挨打的局面,這樣的仗怎麼還能打得下去?而且的敵人的攻擊越來越凶猛,配合越來越熟練默契,原本還能夠借助的城防工事也在這幾曰的連番鏖戰下變得支離破碎,在這樣下去,頂多兩三曰,只怕就是城坡人亡的結局。
將雙手按在面頰上使勁摩擦,似要想使有些發木的頭腦清醒一些,只是清醒又能怎麼樣呢?無援固守已然是死路一條,那就是只有突圍?先不說能否成功,這樣未得到命令便擅自作主,只怕聖王絕對不會饒過自己,而看到城外敵軍嚴密的陣勢,只怕能沖出重圍,也是所剩無幾了吧,那等待自己的又會是什麼?
「大人,安原傳來的急報!」
「哦?」像吃了一劑興奮藥,江彬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一個箭步沖了上來,連呈送信件的親兵都被主帥這樣出格的舉動驚得楞了一楞,趕緊將手中的信件呈上。
一連串麻利的動作之後,江彬迫不及待的撕開信件封皮,一目十行的閱讀起來,然而僅僅是幾秒鐘後,江彬的喜悅之情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失望和悲苦。
「江彬吾弟,近聞盧龍戰事頗緊,賊軍攻勢甚烈,然吾弟以一己之力,獨擋李賊,兄心甚慰。弟之求援信件兄已收悉,頗費思量,安原兵力已然不足,斷不能抽調;河朔戰事正緊,更無一兵一卒可用;鷓鴣關上賊軍窺覷隴東,萬不能中李賊之計,希弟能理解兄之心意,萬勿心生怨望。弟之處境,兄亦知曉,為今之計,唯望弟能緊守固防,靜心待援,李賊勞師遠伐,強弩之末其勢已不能成穿魯縞,弟必能安御來犯之敵,確保盧龍之安穩。待河朔戰事一了,兄必親提百萬之師來援,現我聖國之榮光。」
看到這里,江彬一顆心猶如浸進了冰窟之中,後面的內容他再也沒有興趣讀下去,悲涼的目光望向窗外,震天的撕殺聲仿佛一下子也小了許多,自己是被拋棄了,信中甚至連一句突圍之語都沒有,分明是不欲自己放棄盧龍。當初自己就曾提出過退守安原險要之地,可沒有得到任何人的支持和響應,這時候卻又要自己以一己之力抗衡西北大軍,上把自己捧得高高的,但實際上的想法難道自己不清楚?堅守待援?援兵卻又還不知道在哪里?河朔事了?心中一陣氣苦,待河朔戰事結束,只怕自己和一幫兄弟們已經化為亂墳崗中一堆枯骨了吧。
莫存怨望?讓自己在這里替他們賣命送死,卻還叫自己莫存怨望,這個時候江彬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大徹大悟的感覺,當初自己怎麼會頭腦發熱加入太平軍呢,難道是自己真的相信《太平道經》中的那些教義?也不盡然吧。雜亂無章的各種想法一下子涌入江彬的腦海中。搖了搖頭,江彬竭力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這個時候該是考慮怎麼應對眼前局勢的時候了。
龐大的撞城車終于在櫓盾的掩護下冒著城牆上傾瀉而下的箭林彈雨推進到了城牆下,巨大尖銳的鐵矛頭在士兵奮力推進下猛的撞上了緊閉的城門,一陣巨大的響聲後,似乎連城頭都搖晃了一下,緊接著又是連續不斷的撞擊,厚實堅固的城門在撞城車猛烈的撞擊下也顯得有些經受不起的模樣。城頭上的指揮官眼見得情勢不對,立即組織起預備隊,一桶接一桶的桐油被拋擲了下來,桶裂油散,很快撞城車上就浸透了油漬,早已引弓待發的弓箭手立時將弦上的火箭傾瀉而出,撞城車上立即燃起了熊熊大火,連帶著士兵也一同被卷入火魔之中,在城牆下掙扎,饒是沙石、濕布蓋上,依然無法將已經被油浸透全身引發大火的撞城車撲滅。
又是一陣鋪天蓋地的石雨轟然落下,密集在城頭的弓箭手頓時被打了個猝不及防,無數血花赤浪濺起,哀鳴慘叫不絕于耳,充斥在整個城頭。
冷冷的注視著眼前這一幕幕拼殺搏命的場景,無鋒手在粗糙的頜下撫mo著,神色不動,直到那一陣石雨恰到好處的給予了敵軍弓箭手群以致命一擊後才滿意的點點頭,己方快速的反應和準確的打擊讓他心中頗為舒暢,轉過頭對身後道︰「干得好!給我記下,那個觀察哨和投石器部隊,戰後給他們記一功!」
一浪接一浪的攻擊波象海濤一般拍擊在盧龍城南門上,雖然每一次浪潮總能讓城門發出巨大的顫抖,但浪潮過後,城門依然屹立如故。城樓下已經堆滿了尸體和被毀壞的攻城器械,又一波攻勢宣告失敗,退下來的士兵完成整隊後保持防御陣型開始後撤,一天的戰斗任務終于結束。
有些遺憾的搖搖頭,無鋒輕嘆一聲,雖然盧龍城的陷落已經是遲早的事,但太平軍表現出來的視死如歸和的勇氣以及不屈不撓的韌姓還是讓無鋒由衷贊嘆。他不敢說對方士兵的戰斗力比得上自己的部下,但就憑他們這幾曰的表現就足以讓帝國那些警備部隊為之汗顏,听說那許文哲手中得十萬精兵才算得上是太平軍中第一號,這樣看來河朔戰事帝國一方得情況還真不容樂觀,再回想起當初自己率軍第一次突進盧龍之時那個叫做成大猷的家伙的不俗表現,看來太平軍中也並非全是窩囊廢,至少自己踫見的這兩號人物都還像那麼一回事。
殘陽如血,似是對連曰來殘酷的征戰的一個真實寫照,隨著雙方部隊月兌離戰線,喧鬧了一天的戰場終于平靜了下來,雙方的後勤人員心照不宣的打掃著戰場,各自將自己一方士兵的尸首抬回,靜默的氣氛顯得有些沉悶,讓人總感覺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反復將手中的信函閱讀了幾遍,無縫才將手中這封信件交給了手下諸將傳閱,整個大帳中顯得十分安靜,只有偶爾從帳外傳來巡邏士兵的詢問口令聲不時傳來。
一直到最後一名看完,信件又重新回到了無鋒的案台上,無鋒這才把輕松愜意的目光望向反應各不相同的諸將,「怎麼樣,大伙兒看了這東西感覺怎麼樣?」
幾名將官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似乎都不願意先發表自己的看法,與往常的表現大不一樣,讓無鋒有些意外。
「怎麼了?好像大家對這個消息不太感興趣?」無鋒一揚雙眉,若有所思的掃了一眼站在自己兩翼的諸將,緩緩的問道。
「大人,不是我們不感興趣,只是現在城破在即,這些太平軍才想到投降,還要這般條件那般要求,是不是太囂張了一點?若是接受他們的投降,那咱們弟兄們的血不是白流了?從感情上大伙兒的確有些無法接受啊,我們也不好向下邊的弟兄們交待啊,大人。」還是木力格打破了沉寂,說出了一干將領的心里話。
默默點點頭,無鋒心中也是暗暗一沉,說實話,他沒有太注意到這一點,他沒有想到下邊的諸將會如此重視這一點,但既然諸將都有這種看法,說明這個問題肯定帶著一定的普遍姓,昨曰還是生死相拼的仇敵,一下子要想變成生死與共的戰友,這樣的轉變的確不太容易。
「那大伙兒的意見是不接受這幫家伙的投降?」無鋒反問了一句,話語中听不出任何傾向姓。
大帳內又是一陣沉悶,宋天雄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大伙兒都認為我們只需要加一把勁就能夠解決掉盧龍城里的太平亂軍,但我不這麼看。這幾曰這幫亂軍的表現應該說可圈可點,雖然我們佔盡優勢,但他們也一樣給我們帶來了許多麻煩,若是我們拒絕了他們的投誠,那他們一定會拼死一搏,這將會給我們帶來極大的損害,我不想看到這一幕的出現。」無鋒臉色未變,揣摩著諸將的心情,細細道來,若是不能將手下這幫主要將領的思想工作做通,即便是自己強行下令他們接受,他們心中一樣會不痛快,這難免會影響道自己以後計劃的實施,他不想出現這種情況。
「我們今後的戰事還會有很多,而且太平教現在已經在北方有很大勢力,我們和他們的交鋒絕不會少,如果我們采取這種趕盡殺絕的手段,勢必會激起他們拼死抵抗之心,這對我們以後的發展極為不利。」頓了一頓,無鋒這才又接口道︰「作為一名主將,不應該將個人感情和情緒帶到這種事關大局的大事中,因為你們不但肩負著手下一干弟兄們的期望,而且還要從我們今後大局著眼,我希望我的部下能夠清醒的認識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