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了一怔,司徒玉棠陷入了深思。無鋒說的沒錯,帝國建國時的五大家族都是以功臣立勛,受封良田萬頃,一躍成為帝國五大最大糧戶,也自然而然就成為了帝國除了皇室宗親外的最大土地貴族,而當時眾多勛臣顯貴們也都是以土地多寡來衡量家族實力的大小。
而現在,在燕京中,土地似乎早已被視作了一種收益極低的投資渠道,即便是五湖地區最好的糧田也遠遠比不上投資工商行業和金融行業,尤其是像開礦、冶煉、鑄造、紡織、制茶、陶瓷等行業更是由于國內經濟的大量需要和帝國以外的市場巨大而利潤豐厚,大貴族們眼見得工商階層利用自己敏銳見識崛起之後早已按捺不住,紛紛將自己的資金投入這些行道,同樣獲得了巨大的收益,這也使得他們逐漸拋棄了往曰慣有的以土地收益作為衡量標準的習俗。
收益決定一切,無論是土地收益還是工商業收益,那都是一樣的帝國金幣,沒有人會管這些來源,雖然在最初許多貴族們還有些不屑于將這些收益渠道視為主流,更多的是抱著一種投機心態,少有風吹草動便收手觀察,但兩者之間收益的巨大差別使得沒有人能夠抵御這種誘惑,甚至連皇族中人同樣加入到了投資工商業中,這種觀點就逐漸在燕京上流社會中消失了。
拿後來的社會學家們來分析,事實上在唐河帝國後期尤其是末期,大批的土地貴族已經逐漸在向工商貴族進化,兩種身份已經融合在了一起,很難將兩者分開,只有那些眼光短淺頭腦狹隘的極端保守貴族才會死守著土地不放,但這種保守貴族真正在燕京中已經很少了,只是在北方一些地方上還有著較為深厚的根基,這也是司徒泰賴以作為後盾的基礎力量。但北方貴族受燕京貴族的影響很大,隨著燕京貴族們的逐漸轉化,那些地方上的北方貴族也同樣察覺到了這些變化,他們同樣也開始有了這種萌芽,只不過和南方貴族尤其是很早就已經蛻變為工商業者代言人的大批江南貴族相比,他們的轉化速度顯得太慢也有些太晚了一些。
看見身旁麗人陷入了沉思,無鋒並不催促,他有的是時間,只要能夠解開這個心結,打開司徒玉棠一直緊閉的心扉,多等一些時間沒有關系。
司徒玉棠的確陷入了困惑之中,無鋒說的沒錯,司徒家族的確是土地貴族的代表,當初唐河帝國也是建立在了以土地貴族們為後盾的基礎之上,沒有這些掌握著地方土地和權力的土地貴族,司徒家族根本無法控制這樣一個龐大的帝國,所以司徒家族也不得不給予他們足夠的特權,只有這樣才能贏得他們的絕對忠誠和支持。但現在這個基礎已經在利益的腐蝕下逐漸崩潰了,這大概才應該是司徒家族真正崩潰的根源,正是因為那些地方上的土地貴族在發覺工商收益遠遠超過了土地收益時,心態的不平衡讓他們不斷加征地租,而又不願意投入,這也使得最底層的農民生活更加困苦,太平教之所以能夠在北方地區和西部地區如此泛濫成災,和這一點有著很大關系。
「無鋒,看來你對帝國現存利益階層的了解是很花了一些心思來研究啊,不錯,現在燕京中的貴族真正依靠土地收益來維持他們富足生活的幾乎沒有了,絕大多數都是在工商也金融方面有著巨大投資,只有這些方面的收益才能保障他們要求很高的生活,你是打算讓他們徹底成為真正的工商貴族,不打算再給他們以任何特權麼?」司徒玉棠已經逐漸接受了無鋒的說辭,既然司徒家族建立帝國的基礎已經崩潰了,那司徒王朝的落幕也就沒有什麼值得惋惜的了,解開了這個結,司徒玉棠突然發現自己的心中一下子輕松了許多,就像一塊一直壓在自己胸中的巨石突然被取掉了那樣無比的舒適。
「特權這個詞應該說已經過時了或者說成為歷史了,如果說還存在特權這個詞語,我想只能用經濟實力來證明他們的特權了。無論是剛剛踏入工商階層的貴族們還是從底層成長起來的工商精英們,我想如果一定要確定什麼賦予他們的特權,那就是新帝國將絕對保護他們的合法權益,新帝國也將支持他們的經濟力量向外拓展存在空間,可以說他們的經濟力量走到那里,帝國的影響力和保護力也將到達哪里,同樣,帝國包括明面和隱姓的各種力量延伸到哪里,哪里就將是他們最好的商品市場和原料基地,只要他們願意,帝國將為他們作能作的一切,這算不算他們獲得的特權呢?」
無鋒志得意滿的站起身來負手氣勢昂揚的微笑著,雙目中閃耀的光澤更是足以讓人相信這個時候的他心思已經飛到了天涯海角,飛到了他所希望達到的最遠處。
司徒玉棠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位未婚夫對目前帝國各階層的利益根基了解得十分透徹,同時對于人姓的特點同樣剖析得十分深刻,取消了政治的特權,卻給予了他們經濟上的特權,但這一切將是建立在對周邊鄰近地區的經濟侵略之上,而且最重要的是成功的將這一支新帝國中最強大最根本的力量與新帝國捆在了一輛穩步前進的戰車上,這一招可謂是妙到了極點,司徒玉棠甚至有一種沖動,想要問一問自己這位未婚夫究竟是怎樣相出這樣一個妙策來,既消除了政治特權的弊端,又轉嫁了經濟特權可能帶來的副作用,看來自己這位未婚夫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能夠成為司徒王朝的終結者,並不是浪得虛名。
「無鋒,看來你早已是胸有成竹了,不錯你的想法的確很有吸引力,相信無論是江南東海的工商世家們還是燕京的工商貴族們都會被你的觀點所吸引,就算有些人還有不滿,但妾身相信至少有八成以上的人會為你的想法動心,何況政治上沒有特權僅僅是讓他們和所有人站在一條起跑線上而已,真正要說起來,他們和其他階層一樣並不平等,財富的不平等帶來了太多的不平等,他們應該清楚,如果這一點他們都還不能滿足,妾身在想那這些人的胃口就太大了。」司徒玉棠緩緩點頭,「那我們司徒家族你有什麼打算呢?」
有些為難的搓搓手,始終要回到這個關節點上,無鋒知道無法回避,但這樣面對司徒玉棠明亮的目光要讓他說出所謂處置方案,他還真有些尷尬。
「玉棠,我的想法是我可以讓司徒家族保持目前的現狀,當然司徒家族中個別人出除外,他們的一切權益都將得到保證,如果說你覺得司徒家族還應該獲得一些特殊權益,我也可以考慮,但僅僅是經濟上,而且這是一個下不為例的特例。」
無鋒艱難的話語讓司徒玉棠有些感慨,對方能夠做到這一點大概也是極限了,政治特權已經被無鋒視為了一個毒瘤,是非割不可了,在天南吏治改革就是一個嘗試,司徒玉棠從那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自己未婚夫胸中的溝壑非同尋常,至于其他,司徒玉棠也並不想過多過問,只要對方有這個心她已經很滿足了。
「無鋒,你不用再考慮什麼特殊權益了,你有這份心,妾身已經很感激了,改朝換代帶來的殺戮並不鮮見,能夠用這樣平和的方式解決問題,妾身也覺得司徒家族應該知足了,如果還有一味執迷不悟,唉,十三姐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也許是觸及到了隱痛,司徒玉棠臉色也是黯淡下來。
「玉棠,呃,燕京的那些情況你都已經知曉了?」無鋒此時反而有些小心翼翼,他不想在這種時候再多生枝節。
「能不知曉麼?十八妹的表演功夫倒是出神入化了,我還真沒有想到我這個妹妹竟然還會有這樣的本事,不過這一手的確是高,連我那幾位族叔都卷了進來,看來我那位皇兄只怕才是真正的主事者啊,他還在等待時機,不過現在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妾身在想,如果無鋒沒有異議,妾身想去燕京一趟,進展順利的話,燕京應該不會出現流血事件。」司徒玉棠在這一刻又恢復了那一抹恬淡中帶著憂郁的神情。
深深注視著嫻雅中帶著點點淒婉的司徒玉棠,無鋒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有些事情在面對時始終會帶來一些傷害,自己也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這樣的結果也許是最好了。他不知道司徒玉棠為什麼非要走這一趟,事實上她只需要通過辦刊表明一下態度就足夠了,不過他尊重她的願望。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