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志願報上去的第二天,顧 就收到了哈弗大學正式的錄取通知書。顧 想起教育局專員說的那個「即刻申請、即刻填報、即刻錄取」,心里很哀傷啊——享受地球母親給開的綠色通道,這輩子最後一次啦。
錄取通知書收到之後,教育局的專員倒是不再上門,但換了移民署、民政局、醫院、銀行,交通等等部門輪番上門,甚至還包括計劃生育辦公室——按照今年的政策,顧 去外星上大學,顧教授和李淑芬女士能得到一個二胎指標。
顧 才知道離開地球是有那麼多的手續要辦——開各種各樣的證明,封存詳細個人檔案,提交體檢報告,辦理國籍登記和戶口遷移,辦理新的留學護照,開通可以全銀河系支付的銀行賬戶,然後憑錄取通知書和移民署出具的文件領地球母親給的和她要去讀書那個燈塔星給的各種福利,比如說那個二胎指標和顧 未來所生育第一個孩子的地球戶籍指標。好在地球母親對于即將被踹出家門的孩子格外優待,一應手續都是相關部門上門服務。兩天就基本全辦完了。
按照地球政府的規定,顧 去外星讀大學可以選擇改國籍也可以選擇不改國籍。改國籍能夠享受全部的移民優惠政策,比如移民國提供的各種資產和經濟補償,至少十年之內可以攜帶未成年子女不限時間次數隨意進入地球保留區的權力等等。
不改國籍也可以,也能享受一定的原住民遷移補助和福利,但要暫時把戶口遷到一個「原住民海外留學生臨時管理中心」的機構。上學期間,留學護照上的國籍依然是地球,寒暑假依然可以隨便回家。畢業之後,只要在三個月內簽署地球的工作協議,並且體檢達標,就可以把戶口從臨時管理中心遷回去。但如果拿不到地球的工作或者體檢不合格,就要強制移民,而且沒有任何移民優惠政策。
顧 心里很清楚,其實自己這個地球國籍原住民戶口要不要實質上的意義已經不大了,保留地球國籍也改變不了她是治愈者的事實,反而說不定還要給她帶來點兒額外的麻煩,比如說心懷叵測的追求者或者一心騙娃的病鬼。
安東尼的意見也是換個國籍更好——「隨便買一顆行星,加入自由星際聯盟,用自由星際的國籍比較方便而且不引人注意。」
顧 習慣性地對「隨便買個行星」這種土豪式的說法笑了笑,掛掉了電話。
考慮了一下,顧 還是保留了自己的地球國籍。雖然以安東尼一貫的風格來說,所謂「隨便買」的那顆星球很可能已經買了,但顧 想,為了給自己留一個紀念,並讓顧教授和李淑芬女士心里好受點兒,她還是別去做什麼自由星際人了,反正懷著不軌目的的追求者怎麼都不會沒有,多上幾個普通人似乎也無妨。
遷完戶口,拿到一本嶄新的原住民留學護照之後,所有的手續就算都辦完了。算算時間,顧 也改打點行裝,啟程去燈塔星。
哈弗大學所在的燈塔星在銀河的中央,距離地球四萬七千光年。從地球前往燈塔星,即使是最快的飛船,星際航行的時間也要二十天。顧 通知書上寫的是九月三十號報到,所以最晚九月上旬就要出發。
顧教授和李淑芬女士本來是堅持要送顧 去學校的報到的,李淑芬女士激動之下甚至有陪讀的打算,但是顧 堅決反對。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之下,宇宙現在在顧 眼中終于不幸被扭曲為一只吃人的魔獸。顧 地想法很簡單——既然自己這只肥羊已然不得不去填宇宙怪獸的嘴巴,那就別讓她親愛的爸爸媽媽跟著去看怎麼回事了!這要是犯罪分子賊心不死路上再來個綁架什麼的怎麼辦?
最終他們在顧 地堅持下妥協了。畢竟原住民的旅行護照和簽證辦理手續繁雜,走不了留學生綠色通道,根本來不及辦下來;而且路途遙遠,一來一回近五十天的太空旅行,顧教授倒也罷了,李淑芬女士這種暈太空嚴重的根本吃不消。
好在燈塔星的大學多,知名大學更多,過去讀書的地球學生相應得也多。要報到的新生還有暑假回地球探親返校的學生,各個學校加起來接近兩百人。地球母親本著負責任的精神,索性由外交部、移民署和教育局聯合起來,組織成一個留學生報到團,配齊了領隊、翻譯和安保,護送同學們去報到,算是地球母親最後送大家一程。顧教授把李淑芬女士把顧 交給政府出面組織的報到團,至少安全上沒什麼好不放心的。
于是,出發的日期訂在九月八號,外交部統一給訂的船票。飛船名字是「自由翱翔」號,是一艘巨型的星際豪華游船。因為政府出面的緣故,一、二等艙給了很大的折扣,很難得。本著對不起閨女要多花錢補償她的心理,顧教授和李淑芬女士幫顧 報名要了一等艙。
這樣,辦完了所有的手續拿到船票,一看時間,已經八月二十七號了。李淑芬女士掐指一算,閨女在地球只有十天好呆。這下,李淑芬女士連傷心都顧不上了,一蹦老高,精神抖擻地投身于為女兒準備行裝的事業中去。顧教授也請了假,全力配合陪同。顧 很珍惜跟顧教授和李淑芬女士呆在一起的這最後時光,沒有再去找安東尼給他送吃的,只是在電話里通知了啟程的時間和船,然後就把全部的時間都用來陪爸爸媽媽。
和所有的地球原住民一樣,在李淑芬女士的心目中,除了地球,宇宙哪兒都是鄉下,那是要啥啥沒有啊!自己家寶貴閨女從小在地球大塊吃肉的長大,冷不丁去了白水菜葉子都緊張的貧困地區,能受得了嗎?這吃的用的,還不得預備得足足的給她帶上啊?就是卷衛生紙,咱都最好從地球帶!
于是乎,李淑芬女士自發自動進入通貨膨脹的節奏,家里攢得那些永遠用不上的存款這回總算逮著機會用了,那是大把的花錢,每天就帶著顧 逛各種商場和批發市場。蔬菜水果牛肉干之類的硬通貨不用說,連油鹽醬醋都是成箱的買。這要是地球的空氣可以打包,李淑芬女士一準能給她閨女打包帶走。顧 家十分之寬敞的房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填滿,成了個倉庫。
東西買是都買回來了,但都帶走是不可能的。李淑芬女士買了的東西好幾百樣,總重量有一噸。地球政府雖然對要踹出家門的留學生隨身攜帶的物資重量有優待,但再怎麼優待也優待不到允許走私的程度——那可是一噸地球物資,就是在走私里都夠判死刑的了!
三十公斤!
不論李淑芬女士準備了多少,最後顧 能帶出地球的只有三十公斤!
于是,大采購之後就是昏天黑地的精簡搭配,李淑芬女士以一名母親才能有的耐心和毅力反復折騰了三天三夜,終于在顧 啟程的前一天整理出兩個巨大的行李箱,總重量精確到距離三十公斤的限重只差不到25克。
「成了,就這麼的吧。」李淑芬女士揮胳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先就帶這些走,剩下的媽每個月給你寄。我都查好了,你每個月還能收5斤的包裹,完了再給你多帶點錢,缺啥了咱買。听說地球儲備券在外星還是挺值錢的,是不是,老顧?」
「是的,是的,」顧教授連連點頭,「反正錢多預備是肯定不會有錯的。」
顧 傻傻地笑著,沒有拒絕。她當然是不需要錢的,但她很享受被李淑芬女士和顧教授這樣無所保留關愛的幸福。
離別的日子總是來得特別快。顧 最後的關愛還沒享受夠,轉眼就到了啟程日。李淑芬女士起了個絕早,並在叫顧 起床吃早餐的時候發了點脾氣,但這點脾氣在桌上車出門之後迅速消散了。等到了宇宙港,李淑芬女士已經摟著顧 開始抹眼淚了。顧教授還好,只是拒絕了機器人搬運工的幫忙。
顧教授拖著兩只大行李箱悶頭往前走,李淑芬女士哭天抹淚絮絮叨叨地摟著女兒跟在後面,往集合地點慢慢挨。周圍盡是類似的家庭,依依惜別地哭聲隨處都是。團里的助理給遞水遞紙巾之余,還得跑來跑去地核對人頭,核對船票和護照,交代注意事項。一片愁雲慘淡中,顧 心情也很低沉——這哪像是上大學,像是充軍發配還差不多。
終于上船的時間到了,學生們拿著領到的票依次進入閘口,然後他們將乘轉接艙進入飛船內部。外交部派來的領隊非常認真負責,一面清點著人數,一面還再三安慰擠在閘口兩側夾道送別的每一位家長,向他們保證會將每一個學生平安送到。
「顧教授,李淑芬女士,你們好好保重,我放假就回來看你們。」
顧 揮手告別,進入閘口,透明隔離門在背後關閉的一瞬間,顧 一直以來沒有流過的眼淚唰地就淌下來。
——永別了,地球。
卷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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