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在心經第八層斬斷因果境界,斬斷的卻是蜀山修真者凌逍的因果,而非這具身體主人凌逍的因果,所以,當心魔來襲的時候,大自在心經也起不到半點作用,凌逍甚至沒有一點反抗的余地!
當最後一縷陽光被蒼翠的山峰給擋在後面,整個天地間開始漸漸變得模糊起來,人類對于黑暗的恐懼從何而來不得而知,但很顯然,光明可以給人帶來安全的感覺。
凌逍坐在河岸上,凝神望著對岸那一團團生長在河邊的灌木叢,听著里面悠長的蟬鳴和偶爾響起的鳥叫,山村的夜晚寧靜無比。
良久,凌逍的眉毛一挑,真元空空,精神力無法使用,他現在甚至不如一個身強力壯的農夫。當然,若是手中有把劍,農夫顯然是打不過凌逍的。
中年男人名叫林海,他的兒子,名叫林磊,距離這里幾十里的一個小城里,有當地唯一的一個貴族,是個世襲男爵,在這種小地方,代表著絕對的權勢,至少在這方圓百里之內,這名貴族老爺要比賽爾帝國的國王名氣大很多。
林海是個老實巴交的人,他的兒子林磊在無數人的眼中,要比他那個窩囊老爹強很多,當然,就連林磊自己都是這樣認為的。
林家祖宗八代也沒出過這麼有出息的人,盡管林磊成了貴族老爺家的護院之後,就幾乎很少回家,林家也沒有因為這個有出息的兒子而好過多少。
但林磊是林家的驕傲,是這個村莊的驕傲,是所有人的共識。
林海夫婦二人做好了飯,卻不見了那個年輕人的回來,林海有些焦躁,說道︰「我去找找那個兄弟!」
「兄弟兄弟!你連人家來路都不知道!他死不死,關我們什麼事情?」林海的老婆不滿的埋怨著︰「家里就快沒有米了,你偏偏還帶回來一張嘴!去年我娘家來人,也沒見你這麼熱情過!跟了你……」
凌逍站在林家的大門外,臉上到沒有多麼失落,只是心里在疑惑︰這就是尋常的農家生活麼?這夫婦二人看似吵嘴,但凌逍看得出,人家兩口子還是很恩愛的,沒見那婦人一邊罵著丈夫窩囊,一邊往他的碗里夾菜麼。
凌逍輕輕嘆息一聲,然後弄了點動靜出來,那邊林海一下子站起來,熱情的說道︰「兄弟,你回來了?」
凌逍揚了揚手里用柳條穿著的一串魚,足有五六斤,笑著說道︰「運氣似乎不錯!」
那婦人也看見凌逍手里的魚,輕哼了一聲,眼神雖然有些不善,卻也沒有當面給凌逍難堪,終究,還是要照顧自己男人的面子的。
「你確實很厲害!平常我去釣魚,總是釣不到多少的。」
林海一臉憨厚的笑容,然後對著自己老婆道︰「去把這魚做了,做鮮點,我和兄弟喝兩杯。」說完一臉歉意的沖著凌逍笑道︰「家貧酒混,兄弟不要見怪!」
那婦人出奇的沒有反對,事實上,她並非多麼討厭凌逍,小伙子生的唇紅齒白的,就如同男人喜歡美女一樣,這女人家見到美男,也是願意多看幾眼的。
只是家庭貧困,生活的壓迫和娘家人對自己男人的白眼,讓她漸漸變得世故起來,所謂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就是如此。
所以,盡管她生氣丈夫平白無故撿個人回來,但在凌逍面前,還是會維護自家男人的臉面。
凌逍笑著說道︰「哪里,是你救了我,還把我留在這里,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這婦人雖然嘴巴刁了點,但菜做的還是很不錯的!
這河里的魚被她做的色香味俱全,凌逍和中年人林海兩人對飲,山村的酒果然很劣質,凌逍的戒指里面隨便拿出來一種,都比這好上百倍有余,但凌逍卻喝的十分開心。
就像是個尋常村民那樣,沒了任何實力的凌逍竟喝的酩酊大醉!林海也不知為什麼,對著這個年輕人,話就特別多,說起年輕的時候,他的老婆在一旁眼中都露出緬懷的光芒,看來,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故事。
凌逍雖然喝醉了,但卻感悟良多,這種真正的走入尋常人家的生活,是他在前世今生都從沒有體驗過的,是如此的新鮮!
入世、入世!
不是說你去人間游蕩一圈,就叫入世。只有這樣,真正的從社會的最底層開始,觀察他們的喜怒哀樂,品位他們的七情六欲,才叫真正的入世!
凌逍最後連自己說了什麼都不知道,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林海的妻子似乎也被這氛圍感染,並未再對凌逍冷言冷語,反而將他架到房間里,放在床上。
半夜里,凌逍醒來的時候,天地間萬籟俱靜,外面漆黑如墨。
凌逍用手揉揉腦袋,生平第一次宿醉,這滋味真的不怎麼樣。頭痛欲裂,渾身上下仿佛更加沒了力氣。
凌逍在今晚與林海喝酒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決定離開這里,他的存在,會給這一家人帶來困擾,他不想過多的,去麻煩他們。
凌逍模遍了渾身上下,終于在腰間模出一個錢袋來,這錢袋還是這衣服本身就有的,凌逍記得當時隨手扔里面一把金幣,因為出入公眾場合,從空間戒指里拿金幣多少會顯得有些招搖了。
盡管凌逍不會在乎被人盯上,但面對那些異樣的眼神,卻頗為難受。
凌逍用手掂量下,里面似乎還有二十幾枚金幣,東大陸各國之間金幣通用,二十幾枚金幣換成銅板,有兩萬多,如果省吃儉用,對林海他們這種家庭來說,估計足夠用兩年了。
凌逍把這個錢袋放在自己床上,然後悄然起身,那邊房間里傳來的鼾聲清晰可聞,凌逍輕輕的推開門。院子里那條黃色土狗十分警惕的抬起頭,見是凌逍,又把腦袋低下,似乎晚間吃飯的時候,凌逍扔給它一條魚,給收買了。所以這會看見凌逍,沒有發出半點動靜。
凌逍走出林家小院,然後順著白天記憶中的小路,開始向外走去,至于要去什麼地方,他自己也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涼,林海夫婦二人習慣早起,林海揉著腦袋,伸著懶腰自語道︰「昨晚我都說什麼了?我一定喝多了吧?」
婦人溫柔的看了一眼丈夫,給了他個白眼,昨晚上被丈夫一番心里話說的情動,婦人徹夜難眠,想了很多,覺得這些年雖然曰子窮點,但自己夫婦二人相敬如賓,比起娘家自己那些姐妹曰子雖然差些,但夫妻間卻是最和睦的。
「是啊,你喝多了,以後不要喝那麼多酒了。」婦人語氣輕柔的說道。
林海倒是一愣,記憶中,妻子已經很久沒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了,似乎還是上次兒子進入男爵老爺家當護院的時候,妻子才這麼高興吧?
兩口子似乎又回到年輕時候的樣子,坐在床上相互溫存了一會,正待林海渾身欲火的時候,婦人一把推開他,臉色羞紅,媚眼如絲,微微喘息說道︰「那邊……還有個小家伙呢!」
林海的欲火驟然降低,最後消失,然後苦笑道︰「我倒是忘記了。」
兩口子起來,做好飯之後,發現西邊屋的門是虛掩著的,里面沒有半點動靜,林海的妻子說道︰「你去看看……」
兩口子看著那張空了的床,和錢袋里面那筆對他們來說,絕對算得上是巨款的飛來橫財,都有些發呆。
「這錢……」
婦人眼楮放出一陣光芒,二十幾枚金幣啊!都是貨真價實的大陸通用金幣,甚至要比賽爾帝國本國發行的金幣還要純!一枚金幣可以兌換一千一百枚銅幣!而普通的賽爾帝國幣,卻只能兌換一千枚!
「該不會來路不正吧?」
婦人雖然很想把這筆錢據為己有,但卻有些擔心,他們這個小村莊里面,就連賽爾帝國幣都很少能見到,更別說這種純度極高的大陸通用金幣了。
林海輕嘆了口氣,然後說道︰「收下吧,他不會回來了,這錢也絕對沒問題!」
「為什麼?」婦人問道,這個時候,才顯現出,這個家庭的真正主心骨是誰,婦人再厲害,關鍵時刻,也得听自己男人的。
「直覺。」
林海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早該看出來他不是普通人的,難道你沒看出來,他和我們這些山村的人,有著很大的不同?」
婦人撇撇嘴︰「那有什麼,你還曾經是大劍師級別的冒險者呢!要不是你,咱們兒子能學會武技,進入貴族老爺家當護院?」婦人說著,一臉自豪的挽上男人的手臂,痴痴的說︰「我一直那麼喜歡你!」
「可是我已經……」林海眼中閃過一抹痛苦的表情,多年前的一次受傷,使得他經脈全廢,仇家眾多的他不得不隱居到這里,當一個普通人。
婦人臉上浮現出笑容來,伸手捂住林海的嘴︰「不許你再說那件事!好人有好報,當家的,還是你厲害!……讓我們算算這筆錢怎麼利用吧!我一直想要去鎮上做點小生意,這下有本錢了……」
凌逍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投桃報李的一個舉動,讓一個家庭更加圓滿。
走在路上,凌逍第一次體驗到真正的辛苦!
這種辛苦,並非他乘坐豪華馬車,一路風塵僕僕,從燕京趕往彭澤斯城的辛苦;也非他仗劍萬里奔襲,去七彩城解救姐姐凌素的辛苦;更非是跨越汪洋大海,歷時兩年,奔波東西大陸的那種辛苦!
這是一種,實實在在的,小人物的辛苦。
毒辣的太陽照在身上,汗水出了一層又一層,抬頭望向那湛藍的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甚至會有種眩暈的感覺。
凌逍的心里,升起一股恐懼,如果讓自己一輩子就這樣的活著,對自己來說,一定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抓著這一點恐懼,凌逍用心的感悟著,可始終差了那麼一線。七情之「懼」,領悟起來確實費力,但凌逍的心境修為,卻在一點點的圓滿著!
雖然真元和精神力全部消失不見,但凌逍已然可以感覺到,自己那顆道心,隨著最近的感悟,在緩慢卻堅定的向上提升著。
凌逍翻過一座山頭,站在高處看著下面,山路蜿蜒,荒草叢生,倒是盜賊剪徑的好地方。凌逍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現在一窮二白,口袋里一個銅板都沒有,穿著粗布衣衫,恐怕盜賊見到他,都會視而不見吧。
後面遠遠的,驟然響起一陣馬蹄聲,那聲音震動得地面都微微顫動起來,凌逍臉上泛起一抹愕然的表情,嘴角微微抽動兩下,心說我不會這麼烏鴉嘴吧?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頂多出幾個刁民,怎麼會有馬賊?
凌逍剛剛走過這山道,心里清楚,尋常的馬在這種崎嶇的山路上慢慢走都會困難,更別說像這樣高速狂奔了。所以來者絕不可能是普通人,一定是極其熟悉這里環境的人!
凌逍心里想著,感覺到地面的震動越來越強烈,然後看著後面的山下,林間驚奇一片飛鳥,泛起大片黃色煙塵,趕緊躲到路旁,而這時候,對方領頭的人,已經看見凌逍,呼喝一聲,雙腿一夾,胯下那批渾身烏黑的健馬一聲長嘶,速度驟然加快,跑在這山道上竟然如履平地!
凌逍暗道一聲不好,對方手中那長長的馬鞭已然向他卷來,凌逍來不及躲閃,感覺到脖子驟然被夾緊,一股窒息的感覺傳來。
這個騎士首領臉上沒有半點憐憫的表情,眼眸深處泛起一抹濃濃的興奮,又是呼喝一聲,用那馬鞭托著凌逍,一騎當先的順著下坡跑了出去!
凌逍的身體被馬鞭纏著,那種窒息的感覺越來越重,早被凌逍煉化的精金月光鎧忽然向上延伸了一點,護住凌逍脖頸,才讓凌逍幸免于難。
而身上的衣衫早被拖得破破爛爛,露出來的地方血肉模糊,胳膊上甚至有幾處露出森然白骨。
後面還跟著二三十騎,都興奮的大聲呼號起來。
其中一個人哈哈大笑︰「媽的,這回不用老子扮死尸了!」
另一個騎士離他很近,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大笑道︰「是啊,哈哈!」說著雙腿一夾,快速躥出。
被打了一巴掌那騎士嘴里嘟囔了兩句,眼中露出幾分不滿。
沒錯,他們就是一伙地地道道的山賊,打家劫舍,強搶民女,打劫商販都屬于他們的工作,在附近方圓數百里,這伙山賊都赫赫有名!
而這里那個貴族男爵領主大人,已經數次發兵,想要將這伙該死的山賊徹底剿滅,怎奈這些人狡猾入鼠,卻又凶狠如虎!每次都被他們逃月兌,反而跟男爵大人打出仇來,一心想著報復。
最近男爵有一批貨物從外地進來,被這伙山賊得知,便打上了主意,于是想要一個人假扮死尸躺在路中央,等到他們的車隊一停下來,這邊就驟然發動襲擊!
雖然男爵的車隊有護衛,但這群山賊可不是白給的,這二三十騎絕對就是精銳!他們當中甚至有在國家軍隊服役過的人!
凌逍被拖著,腦中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眼楮被灰塵迷住,根本就睜不開,只能听見整齊洶涌的馬蹄聲,以及那些騎士們大聲的呼號,叫罵聲。
一股人類本能的恐懼心理,不受控制的爆發出來,瞬間填滿了凌逍的識海!這種恐懼,並非人為所能控制的,這是所有生物,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都會有的那種從心底本源涌上來的感覺!
凌逍的腦中瞬間閃過一絲明悟,緊緊抓住這種感覺,對七情中「懼」這個情緒,在這一瞬,理解了一大半!
原來……這就是恐懼!
凌逍的身體外表幾乎沒有半點好地方,破破爛爛,血肉模糊,但精神卻極度亢奮!在這一瞬間,凌逍感覺到心底似乎還有另一份恐懼。
「破!」
凌逍的喉嚨一陣滾動,發出一聲誰也沒有听見的聲音!
那另一份恐懼,豁然是從前那凌逍留下的執念!
恨、殺、懼!
凌逍啊凌逍,你這腦子里留下的,到底都是一些什麼東西啊!除了對謝曉嫣那絲偏執的愛念,竟然還深深的掩藏了這麼多負面情緒!
凌逍的心中嘆息一聲,卻也清楚,過去那凌逍如此,跟別人其實沒有太大關系!
人若是將自己置身于這種情緒當中而不能自拔的話,久而久之,恐怕就算沒有謝曉嫣,從前那凌逍也會走上不歸路!
凌逍的腦中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念頭,將那股屬于從前凌逍的執念困在當中,那絲執念極為強大,若非在這種生死攸關的境地,就算凌逍實力強橫,也絕對不會發現!
這邊凌逍腦中神念瘋狂的搜尋屬于另一個凌逍的那種種執念,那邊那個山賊頭領已經將凌逍拖到地勢平緩之地。
然後一揚馬鞭,凌逍的身體重重的甩出去,發出一聲悶響,而後一動不動,砸起一片灰塵。
這些馬賊卻沒人注意到,凌逍身體落地之時,身上閃過一抹光芒,精金月光鎧自動護主,待灰塵散去,那群山賊騎兵已然躲進兩旁樹林當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