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一聲驚雷。沒有任何預兆的,下雨了。
喬越就那麼怔怔的站著,一動不動。起初他還擰著眉毛注視著雲清,到了後來,他眼里的驚訝,失望,以至于後來燃起的憤怒,已全然不見。
將視線平移,他目無焦距的對著對面的屋檐。
雨越下越大,場景如同定格了一般。黑甲衛好似變成了兵馬俑,只見那豆大的雨點落在他們的鎧甲,兵器上,濺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雨霧。
除了高與最開始就將肉團搶到了屋內,院中眾人,均一動不動。
天空似一口破鍋露了底,連珠般的雨點傾泄直下, 里啪啦的落到了房檐,青磚上。一點停歇的意思也沒有。
三天了,不食不眠。喬越的眼里布滿血絲,剛才還干澀澀的,忽然眼眶發濕。他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咸咸的。真好,下雨真好。
他瞧見了雲清腳下的菜籃,瞧見了倚門而立的高與,又瞧見了高與懷里的肉團兒。
「他是誰?」他抬起手指著高與。
大雨嘩啦啦,雲清只听到風聲,雨聲。看到喬越干裂的嘴唇闔動著,她蹙起眉側過頭問道︰「什麼?」
喬越又朝著那邊指了指。
雲清側目望去。
肉團兒正踢踏著兩條小腿兒,張著藕節般的小胳膊朝她要抱抱,雲清剛想動,喬越眸子一凜,一把將她抓住。
肉團兒剛剛咧開的小嘴兒又合了上,他擰起兩道淡淡的小眉毛。見雲清止住不動了,急得他上下齊動不停的撲騰著。最後見雲清還是不肯過來抱他,一張小嘴兒直是扭成了一團兒,憋得全身都變成了紅色。
「娘!」一個生澀的、稚女敕的聲音。沖破了重重雨霧,沖進了每個人的鼓膜里。
高與的臉「騰」的紅了,他轉過頭朝著肉團兒那饅頭樣的小手拍了一下︰「不許亂叫
肉團兒不以為然,咧開小嘴兒,回報了眾人一陣雀躍的歡笑。
雲清怔住了,她呆呆的回頭看了眼喬越。不知為何竟有種想要對他解釋的沖動。
喬越眼里的血絲漸濃,然後消失不見,最後竟全然合在一處,現出了一雙血紅的眸子。
突然間,整個世界顛倒了。雲清身子一輕。已然如同麻袋包一般的被喬越甩到了肩上。
她不停的捶打。踢踏著。想要從他的肩上下來。
倒著的視線中,一陣整齊的腳步聲沉悶悶的填滿了這個院子,黑壓壓的黑甲衛將門口的那一對父子徹底的隔離開來。
雲清不動了。她靜靜的垂在喬越的肩上。鼻子不停的刮蹭著他後背的甲冑。
已經不知道疼了,雨水不停的沖刷下來,涼涼的,竟然有些快意。
喬越將她甩上馬背,駿馬在大雨里一陣嘶鳴,四蹄揚起,飛一般的朝前奔去。
後面的人一手持鞭,一手緊緊的箍著她。他的氣息那麼冷,冰涼的鎧甲貼在皮膚上,居然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雲清被喬越直接扔到了浴殿中。她在水里撲騰了好幾下,直到皮膚適應了浴湯的溫度,她才反應過來,原來不是被沉湖了。
七八個浴娘走了進來,十幾只小手上下齊動。
不多時,一身輕紗裙衣的她,就被扔回了自己的房間里。
雨還在下,暗灰的蒼穹像極了發霉的棉花,厚重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門被反鎖了。她靜步踱到桌邊,持起一只茶杯,給自己倒了一盞茶靜靜的喝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身後傳來了一陣濃重的酒氣。她揉了揉眼,一抬頭,正對上了喬越那雙血紅的眸子。
她眯著眼看了看,便又垂下眸去。
「看著我!」下巴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喬越緊緊的捏著她,眼里似有火噴出。
雲清想推,沒推開。
他松了些力道,兩個暗青的指印還是留在了她白瓷般的皮膚上。
「看什麼?」她十分配合的將眼楮瞪大,望著他那血紅的眸。平靜了三天的一池靜水,終于被他擊的起了波濤。
「有病便去就醫,找我看,看的好嗎?」她扭過頭去,端起桌上的茶壺猛灌起來。
頭頂上傳來一聲冷哼,喬越搖晃著走到床前,身子一歪,用胳膊支起腦袋便斜斜的臥在那里︰「過來他沉聲道。
雲清將茶壺喝干,騰的一下站起身來,指著門口說道︰「出去!」
喬越勾起唇角,「嗤」的一笑。他頭一轉,眼楮掃到了枕邊的一塊小紅布,小指一勾,便握在了手里。
雲清瞬時滿臉通紅,一個箭步奔到前來︰「還我!」
喬越一笑,將那紅布湊近鼻子聞了聞,微眯了眼道了句︰「好香
「你不要臉!」雲清一個飛撲,伸手就去奪那紅布。一朵嬌艷的牡丹,隨著喬越的手晃來晃去。
「怎麼樣?我選的肚兜,你可喜歡?」
「下流!」
「我下流?」他坐起身子睜開眼,嘴角一斜,眸子中的溫度瞬時暗了下來︰「你說,那男人和你什麼關系?那孩子到底是誰的?」他恨恨的磨了磨牙︰「他為何喚你娘親?」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把東西還我!」雲清感覺喬越今天很不對勁,極像失心瘋復發。于是便遠離他站定,不再靠前。
喬越將身體坐直,手肘撐著膝蓋,將那肚兜挑在指尖,把玩一般的上下搖晃著。
他眯著眼,一眨不眨的看向雲清,又看了看那指尖的肚兜,不陰不陽的道了句︰「雲清,本王打算另行指派你一個任務,可好?」
雲清眉頭一蹙︰「什麼任務
「侍寢
「你……」雲清氣得渾身發抖,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喬越見雲清不說話,便搖晃著站起來,一步步的朝她走近。
他進,他退,不多時,雲清就被他逼到了牆角。
他居高臨下的望著她,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巴,頭一低,溫熱的,夾雜著酒香的呼吸直直的噴到了雲清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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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那男人還有那孩子,與你是什麼關系?」
雲清側過臉不想看他,他一探身,她馬上將手抵在他的胸前,慌亂著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哪樣?你剛剛還說不用我管。那我很想看看……」他掃了一眼雲清縴細的腰身,在她的耳垂邊一舌忝︰「我想驗證一下,那孩子是不是你的
雲清有些發懵,便隨口問道︰「驗什麼?」問完她就後悔了。
喬越看到她臉頰緋紅,忍不住低笑出聲︰「你完成任務,我就清楚了
「你混蛋!」
雲清惱羞成怒,想將他推開。她掙,他拽,推推搡搡間,她氣得怒喊出聲︰「找人侍寢,你去秀閣啊!找我做什麼!」
喬越緊緊的箍住她,等她稍稍平靜了,才將頭抵在她的肩上,嘶啞著嗓音說道︰「你竟然一走就是三天!三天,連個招呼也不打,你知道我是怎麼過的嗎?」
他將她稍稍放開,痴痴的看著她︰「那天我去秀閣,其實是……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如果知道,我斷不會多留一刻,總之,你相信我,不是你想的那樣。還有,以後別再嚇我了。我以為你恢復了記憶,去找他了。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你說什麼?」雲清握著他的胳膊,忽然問道。
「我說我以為你再不回來了
「上一句
他愣了愣,咳了一聲︰「啊,那個,我是說,對了,」他眸子一亮︰「你讓我去秀閣,莫不是……你吃醋了?」
「吃個鬼!」雲清從他身旁鑽了出去︰「你再發瘋,我就把你吃了!」
「你想吃我?清清,這是真的嗎?那你快些吧,我不介意的說著,他就做勢去解腰帶。
夜里還在下雨,只不過小了許多,淅淅瀝瀝的,一直未停。
清晨的時候,空氣格外清冷。
秀閣上,表小姐末嫣披了件玫粉的披風,斜倚在美人靠上。
「小姐,」平兒端著一個托盤,蹙著眉站在邊上︰「您就吃點吧
三天了,她只喝了些清粥,且睡眠極少。
那天喬越的侍衛帶了人來,將秀閣里里外外尋了個遍,最後拉出了二十幾人,不由分說的就推上了馬車。
至于去了哪里,沒人告之與她。就那樣帶走了,沒有一個人出來給她交待一聲。
後來才听說是為了那位雲姑娘。
喬越不食不眠的尋了三天。最開始只是小規模的搜尋,到後來找不見,他竟然召集了他的五千黑甲隊,披甲上陣挨家挨戶的搜了起來。
听平兒說,他快瘋了。他一會說她跟人走了,一會兒說她被人劫持了……
他不眠,她也未睡。
「小姐,」平兒擦了擦淚水,道︰「您再這樣下去……夫人就要來長寧了,您這樣,她怎麼放的下心吶
末嫣沒有吱聲,只是靜靜的坐著。她瘦削的肩簡直如同紙片一般,好似風一吹就能倒下。
「王爺回來了嗎?」她的聲音似從霧中飄來一般。
平兒咬咬唇,低聲道︰「昨天下午回來的
末嫣輕輕的點了點頭,喃喃道︰「許是找到那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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