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的胳膊上,是一顆鮮艷的守宮砂。
她想的沒有錯,問的更沒錯︰如果她真的是一個已婚的婦人,那這枚耀眼的砂跡,又任何解釋呢?單憑慕容啟這兩天來的表現,他怎麼說也不會是一個不成事的人。
雲清的袖子已經擼起了大半,她露出的手臂雪白細膩。剛才在馬車里,她的衣衫已經被慕容啟稀數撕爛,雖然她又往前面攏了攏,可那輕紗質地的裳服卻是怎麼也無法再起死回生了。
隨著她胸前劇烈的起伏,那若隱若現的半顆渾圓,白花花的晃著慕容啟的眼,直直的撞擊著他的心髒。他感覺咽喉發干,努力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一雙大手不自覺的環上了雲清縴細的腰身。
雲清正在冷聲質問他,卻發現他表現得渾然不在狀態,而且那一雙色眼正直直的朝著自己的胸前掃去。
雲清氣極了,她氣得渾身發抖,她發現身後的這個人根本就沒有辦法溝通。她忽的一下將袖子放下,大力一推,掙開了慕容啟的懷抱。她三兩步的跳到兩米開外,怒氣沖沖的盯著慕容啟。
她這力氣惱,可那邊卻依舊將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體上。行,不說話,不解釋,是吧。
雲清喝道︰「寶兒,進來!」
話音剛落,寶兒就躬著身子,邁著小碎步跑了進來,顯然她已經在門外?侯多時︰「夫人,什麼事?」她脆生生的問道。
「從今天起,別叫我夫人!」雲清顯然是氣極了,白皙的臉龐已經漲得通紅︰「給我找件換洗的衣服,馬上!」
「噢。」寶兒從來沒見過這個姐姐如此氣極的模樣,她快步的倒騰著,一溜煙的跑到後櫥,翻了翻,不一會兒,就給雲清拿來了一件雪白的裳服。
雲清躲到屏風後面,不多時就換好了衣服,她走到前廳,瞪了慕容啟一眼,邁開大步就朝著外面走去。
「等一下!」慕容啟喝道。
雲清怔了一下,沒有回頭︰「你想說什麼。」她淡淡的應著。
慕容啟嗖的一下挪到了雲清的對面,抬手將寶兒趕了出去,又吩咐眾人將門關上。四目相對,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轉換了一種比較柔和的聲調說道︰「魚兒,別鬧了,好不好?」
雲清抬起頭,好看的秀眉已經擰成了一團,她哽咽著,低低的說道︰「鬧?你感覺我是在跟你鬧?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夫君,對不對?」她指著自己的胳膊︰「我還未曾嫁人,是不是?」忽然間,她放大了音量,用力的推了慕容啟一把︰「我到底是誰?你為什麼騙我?」
慕容啟武功不弱,雲清又沒了內力。她雖然用足了氣力,卻也未撼動他絲毫,反而被他一下子捉住了小手。
雲清想要抽回來,手卻被他死死的攥著。她低了頭,不再看他。過了好一會兒,他低沉的聲音傳了來︰「魚兒說得沒錯,為夫確實騙了你,你確實未曾嫁我。」
果然是個騙子,雲清磨著牙恨道。
「不過,我確實是你的夫君。」他提高了聲音。
「魚兒,你也知道,我身為太子,許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已。前些天你問我,我有沒有妻室。我現在可以回答你,我有,而且很多,多到我自己都無法數清。」說到這,他頓了頓。
「不過,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是你最重要。」
他侃侃而談,像講故事一樣,將這個「魚兒」的來歷述清︰「你生在近郊,父母早亡,我們是在清遠寺上香的時候結識的。我們一起看風景,一起談詩論道,一起彈琴說笑。就是在那時,我們雙方許下心意,把彼此放在了心里。你肯定想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有娶你,那是因為,我不願你做我的妾室,我一直想把最好的給你,許你為妻。可是……」他垂了目,一副低沉的模樣。
「皇子的婚姻,歷來由不得本人做主,我為了你的事,已經將父皇母後還有整個家族通通得罪光了。特別是那個正妻,她忍受不了我對你的寵愛,居然指使另外一個小妾刺殺于你,你的傷,正是拜她所賜。」
小妾?難道是寶兒說的那個文韜武略,不見了蹤影的小妾?
慕容啟說話的時候,表情專注,目光清澈,渾然不似說謊,雲清一動不動的看著他,顯然已有六分相信。
「你說的小妾,可是那位你之前很寵愛的,能文能武之人?」問了這句話,雲清便有些後悔,好似自己在吃醋一般。
慕容啟皺了眉,他渾然不知雲清指的是誰。但他只是略微思量了一下,便點了頭︰「都是曾經的事了,自從遇見了你,我的心里便再也沒了別人。」他用了一種近乎乞求的聲音︰「魚兒,除了你,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千萬不要走,好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里分明已經有了淚,雲清怔怔的看著他,一時間,竟有些感動。她自從重新醒來,就一直生活在慕容啟的掌控之中,她所接收的所有信息,也幾本都來自他。所以,她現在思維著實有些混亂,偶爾出現一些條理,也被慕容啟高超的演技給及時的打斷了。
慕容啟見她站在原地發呆,一副無措的樣子。料想已經相信了他方才所言,便嘆了一口氣,信誓旦旦的說道︰「魚兒,你放心,只要你肯留在我的身邊,我就是拼了命,也定當護你周全。」
他說這話的時候,亦真亦假。
他是喜歡雲清,也確實想得到她,但他對雲清的感情,卻遠遠還不到刻骨銘心的地步,否則,他也不會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她。
特別是在南境的時候,他將雲清留在了慕容風的身邊,起先是為了以雲清之名而貪南境之功,後來,事情的發展出現了偏差,他便當機立斷的決定要誅殺慕容風。而當他不得不求助于喬越的時候,他萬萬沒有想到,那斯居然提出了以雲清來換。
他猶豫了,後來,在宏圖大業和女人之間,他選擇了前者。
將雲清從太子府除名的那夜,他跑到了粉樓,喝了很多酒,試圖忘掉雲清。可越是迷醉,雲清的身影就越發的清晰。
他听著隔壁傳來的歡愛之聲,頭腦中不自覺的閃現出了雲清和喬越在一起的場景。他坐不住了,他沖出門去,足足練了兩個時辰的劍,才在疲憊至極之中睡去。
那陣子,他確實痛苦過,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從未感覺到後悔。也便是從那時,他更加清楚的認識到,由于自己從小所受的教育,感情,對于他來說,可能真的已經成了奢侈!
後來,他從慕容光那里得到消息,說慕容風居然死里逃生,而且,雲清一路跟隨他去了南鄭。
再後來的事情,他也不太清楚了。只是從慕容光的飛鴿傳書里,得知雲清負了傷,不日即將返京。
得到這個消息那天,他正坐在自家的花園里,在一群脂粉環繞中听著笙鼓齊鳴。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將那個女子放下了,可一听說她要返京,他那顆早已經死寂的心髒便又開始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
這一次,也許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他揮退了眾人,在荷花池邊繞了一圈又一圈,最後,他做了兩個決定︰一,他以最快的速度在城中購置了一處廣袤的房產;二,他在近衛軍中挑選了一支精干的隊伍,親自披甲上陣,去劫取雲清。
那一刻,他的頭腦里只有一個信念︰這個女人輾轉數地,如果還能落入自己的手中,那麼不管她自身如何,哪怕是懷了別人的孩子,他也要將她留在身邊!
顯然,上天還是眷顧他的。到了手里的雲清,非但還留有清白之身,而且居然在他的設計之下失去了先前所有的記憶。
他本來打算過了這陣,等事情安定下來,便娶雲清過門。但他還是沒能忍住,表現得操之過急,讓她感覺到了破綻。
慕容啟向來行事詭秘,但也不知為何,一遇到雲清,他所有的智謀似都失了效一般,不僅理不清頭緒,而且時常把事情搞得一團亂麻一般。
比如現在,雲清切切實實的對他產生了懷疑。他也只得連哄帶騙。
末了,他見雲清有所好轉,便又向她靠近了幾分,用了一種極其溫存的語氣說道︰「魚兒,你若不信,明日為夫便可以帶你去故地重游,順便見一下故人,這樣,你就不用再懷疑為夫了。」
……
時已入秋,草木皆萎,通往清遠寺的路,已經全然不見了昔日的蔥郁。那長長的台階,兩人爬了好久,中間又歇息了幾回,才在正午之時爬到了山頂。
寺里的僧人見到二人之時,先是愣了一下,後來才發現,慕容啟身旁的這個女子,原來就是一年多前的那個俊美少年。
由小童帶領著,二人又來了先前慕容啟居住的那個院落,瑤琴還在,信手撫來,居然還是一曲《湘河怨》。
雲清懵了。這一切來得太過自然,難道這個人真的沒有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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