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的時候,劉齊雲正坐在沙發上看晚報,听見開門聲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劉亦舒畢恭畢敬的走上前,禮貌而親切的叫道︰「爸爸。」
「嗯。」劉齊雲翻了一頁報紙,幾不可聞的應了一聲,仍是沒有抬眼看劉亦舒一眼。
氣氛有些尷尬。
雖然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尷尬,劉亦舒心里仍是一陣氣悶,從前劉亦陽在的時候,雖然父親也是這般不冷不熱的態度,但是至少會抬起眼來看劉亦陽,劉亦陽明明已經死了那麼多年了,如今站在面前的人明明是他劉亦舒,為什麼父親卻是連看都不看一眼?!
「老爺,開飯了。」管家的話打斷了劉亦舒的心緒,眨眼功夫,劉齊雲已從沙發上起身,徑直朝餐廳走去,擦身而過的時候,連句起碼的招呼都沒有,劉亦舒不禁握緊了拳頭,突然叫道︰「爸爸。」
劉齊雲停下腳步,疑惑的轉過頭來看向小兒子,「什麼事?」
劉亦舒同時抬起頭來,迎上父親的視線,「爸爸是不是覺得我沒有大哥優秀?所以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我?」
聞言,劉齊雲眼底瞬間過無數情緒,最後也不過凝聚成了一截短短的冷靜,「沒有的事。」
「你明明就有!」劉亦舒似乎控制不住,聲音幾乎是從牙關里沖出來的,眼底恰到好處的浮起一層薄薄的水霧,站在客廳的沙發旁邊,被頭頂覆蓋了大半面積的巨型水晶宮燈一照,便有種我見有憐的氣息,「爸爸,我從來沒想過取代大哥,在我心里,大哥是最完美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死的那個人是我,大哥從小就是整個家族的希望,從我懂事起我就非常的明白這一點,我知道我永遠無法超越大哥,我也從來不想超越他,大哥走得太突然了,當時我嚇得六神無主,腦海里一遍一遍的想,大哥永遠不會回來了,永遠不會回來了。」
「大哥下葬之後,等待爸爸回來的那幾天,我每晚都做夢,夢里全都是小時候他抱著我和亦晴滿園子跑的場景,」眼淚終于從劉亦舒那雙又大又明亮的眼楮里滾落下來,延著他光滑的臉頰緩緩落下,然後掉在腳下的昂貴地毯上,他的聲音似乎披上了一層哀傷的影子,讓面無表情的劉齊雲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縫,劉亦舒自然也看到了,他不動生色,煽情至極︰「然後爸爸你終于回來了,我才覺得稍稍安心了些,劉氏集團幾乎是大哥全部的心血,現在他走了,我只想替他將這個公司繼續傳承下去,等到我死了之後,才有臉面去見他。」
劉齊雲抿了抿嘴唇,看透世事的雙眼在劉亦舒身上停留了片刻,接著轉身,繼續往餐廳走,只有聲音被空氣緩緩拖住,輕飄飄的落在劉亦舒的耳畔,「把你手上那個case了結之後,就著手準備年終酒會。」
劉亦舒微微一愣,隨即無聲的笑了起來,集團每年的年終酒會上都會有重大消息宣布,前年是宣布他成為公司副總,去年是總經理,而今年的決定終于不再有懸念了,他臉上還掛著眼淚,配上這個笑容,可謂詭異至極,諾大的劉家卻沒一個人看到。
晚飯後,劉亦舒跟父親在客廳里小坐了一會兒,才起身上樓。
歐陽琛這個人狡猾冷酷,不過短短幾年時間,便讓龍騰躋身于國內前五十強,想必手段也非同一般,所以他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接下來會是一場硬仗,雖然劉氏集團ceo之位已非他莫屬,但是與龍騰簽約與否將會直接影響到他能不能穩坐集團總裁這把椅子。
晚些時候,佣人將一個牛皮信封交到了他身上,說是在門口的信箱里。
劉亦舒看了看那信封,非常普通的牛皮紙制造,只在正面上寫了「劉亦舒親啟」五個字,字體歪歪扭扭的,看著有點像小學生的筆跡,不知道是又哪個人的惡作劇,劉亦舒有些不耐的拆開來,里面有一張白色的便箋以及一個巴掌大的光盤,劉亦舒听看了一眼那張紙,臉色兀變,忙將光盤放進電腦光驅里,只是個簡單的動作他卻花了許多時間,因為手實在抖得太厲害了,甚至連光盤幾乎都拿不穩。
光盤里很干淨,除了一段mp3外,沒有別的任何文件。
劉亦舒顫抖著右手點開那個mp3文件,立刻傳來一段熟悉的對話。
「你以為你殺了我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我知道不能,劉氏集團47%的股權在你手上,就算我拿到爸爸的那份也還是無法穩坐ceo的位置,但是大哥你忘了,只要說服其他股東讓他們將股權出讓,我還是有機會的,不是嗎?」
「我保證,就算你……你說服了所有人,你還是無法將集團握在手里。」
「我相信大哥你有這個能力,但是,前提是你今天能活著走出去。」
「白清,來送我大哥最後一程吧。」
「大少爺在這房間里安了**,遙控應該在他手上。」
「馬上給我殺了他!」
這是一段被處理過的文件,但是聲音卻沒有變質,劉亦舒一听完,立刻腿一軟,從椅子上摔了下去,他以為幾年前的事做得滴水不漏,事後所有事情都是經過白清的手處理掉的,那些證據,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甚至連那半邊被劉亦陽炸毀的牆都被不著痕跡的還原了原先的模樣,雖然葬禮那天不知道劉亦陽的房間怎麼會突然爆炸,雖然有警方介入,但是一直沒有得到明確的答復,劉亦舒其實反而松了口氣。
劉亦陽一直出現在他的夢里,擾得他惡夢連連,看見房間被炸了個粉碎,正好了卻了他的一樁心事。
但是現在,在他不知道的某個地方,竟有一條漏網之魚正捏著他的把柄,並且耀武揚威的要求他付封口費,不然就把這段錄音寄給劉齊雲以及整個劉氏集團的所有員工,這讓他如何能不慌亂?
他在地板上坐了幾分鐘,然後才想起來給白清打電話,白清仍在調查歐陽琛,至今未歸,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那頭傳來白清一成不變的清淡聲音,「二少爺。」
劉亦舒握著話筒,聲音被慌亂強制的分成了一截一截的,「白清……你快回來。」
這對劉亦舒來說是個毀滅性的證據,所以不能報警,甚至不能求助于任何人,現在他唯一能相信的只有白清,白清來得很快,一推開門就看見撐坐在沙發上的劉亦舒,他穿著白色的真絲睡衣,臉色跟身上的睡衣差不多顏色,看見他進來,劉亦舒原本灰敗的眼楮立刻明亮起來,「白清,怎麼辦?有人知道我們當年做的事了。」
白清疑惑的皺著眉,劉亦舒便將他拉到電腦前面,點開那個mp3又听了一遍。
短短數句,時長不過一分鐘,白清貫常清冷的臉上也難得的出現了一絲古怪的驚訝,劉亦舒扯著他的衣袖,像個受到過度驚嚇的精神病患者,「怎麼辦白清?對方要我付一千萬的封口費給他,怎麼辦?一時半會兒我去哪里籌那麼多錢啊?」
白清沒有回答,劉亦舒沉默了一下突然抬起頭來,他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想是在強迫自己恢復冷靜,盡管如此,他的聲音還是有一絲顫抖,「當年這間屋子都毀了,對方怎麼會有錄音?」
「不知道。」
劉亦舒一把拽住白清的襯衣領口,凶猛的咬牙道︰「是不是你?!」
白清慢慢抬起眼來看了他一眼,聲音依舊清淡如水,「如果二少爺不相信我,大可以現在就一刀捅死我,就像捅死大少爺那樣。」
聞言,劉亦舒氣虛的手一軟,放過了白清的襯衣,轉而一屁.股攤在沙發上,將精致的面孔埋進雙掌間,身影看上去那樣縴瘦而脆弱,白清看了他一眼,終是走過去按住了他的肩膀,「二少爺,你打算怎麼辦?」
劉亦舒從掌間抬起頭來,「我手上只有兩百萬的現金,算上一些股票和期貨,最多只能湊到四百萬,如果加上公司剛剛撥下來的那筆宏威大廈的啟動資金,應該差不多。」
「挪用公款是要坐牢的。」白清冷靜的說道,劉亦舒一笑,笑容里頗有些無奈的意味,「如果我不先把這個空填好,到時候就不是坐牢那麼簡單了。」
殺人與挪用公款比,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但是這筆錢也不是那麼好拿的,」他突然婉爾一笑,聲音透著狠決,「對方肯定會打電話來說明交易方式的,到時候順藤模瓜找到那個人,然後給我做掉!我要他沒命花這一千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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