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中一年一度的世家交流宴會上,她的出現成為了焦點,但卻在離開的時候默默無聲。愛睍蓴璩
放眼看去,人聲鼎沸的大廳中還有這不少政客正在隨意的討論著一些什麼,但話題之中始終都無法再離開傅氏這兩個字,時不時的還可以清晰的听見傅子玉,傅月溪等這樣的字眼。
今年的這一場交流聚會上,最大的八卦與消息非傅月溪身份的曝光莫屬。
因此,這會兒大家侃侃而談的問題都與她有關,也不足為奇。
傅子玉瞥了一眼沒有傅月溪的宴會大廳,嘴角淡淡的一笑,轉身往門外走去。
注意到他這一舉動的莫白在沉默了許久之後,終于追了上去,就在剛才,那一幕發生的時候,他與所有人一樣,做一個沉默的看客,將傅家的因果關系捋清楚之後,對于傅月溪這三個字,他是真正的提起了興趣。
昏黃的燈光下,清冷的空氣滲人,自天地之間彌漫而來,行走于這街道上的傅子玉高大的背影卻留下了一種難言的倨傲。
莫白看著已經走遠的傅子玉,忍不住加快了腳步往他的方向追去。
敏銳如傅子玉,後邊兒傳來的焦灼腳步聲,他又怎麼可能會听不見呢?留意了一下,察覺到來人的腳步雖然焦急但卻並不帶任何殺氣,他這才放慢了行走的速度,等著身後那人的追來。
「傅少,還請等等。」莫白細膩清然的聲音自後邊兒傳來,傅子玉頓住腳步側目看去,就對上了黑暗中他那雙褶褶生輝的眸子,仿佛猜測到了他心中所想一般,傅子玉那雙細長的狹眸微微一挑,緩緩開口︰
「莫市長找我不會是為了溪溪吧?」
這句話一出,莫白原本醞釀好的情緒也在瞬間崩塌,他追上來的目的的確是為了傅月溪,但是卻沒有想到傅子玉就看出來了他的心思,他明明掩飾的很好不是麼?
「傅少果然如傳聞中一般,什麼事兒都逃不過你的眼楮。」冷靜下來,莫白誠摯的贊賞著傅子玉,而後才略微含蓄的問起了關于傅月溪的情況。
「我想知道傅少剛才在宴會上所說的‘心上人’一話,是真的麼?」莫白這幾年一直忙于學習處理政務,根本就沒有時間與外界交流,加上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即將上任,所以在工作方面還是狠狠的下了一番功夫的。
可是人就是這樣,當你在某個能力上有所提升的同時,另外的一些方面便會被時間忽略。
他清雋的臉龐上有著清淡的笑意,那雙黑亮的眼楮里帶著探索的味道,傅子玉不說話,就這麼看著他幾秒鐘,一雙如同黑曜石一般的沉黑眸子中竟是因為短短幾秒鐘的對視而浮現了幾分玩味兒來。
「莫市長難道也看上了她?那真不好意思,恐怕我們要成競爭對手了。」
傅子玉並沒有阻攔任何人喜歡傅月溪的權利,就好比他沒有能力主宰傅月溪的心思一樣,可是他卻有權利宣示自己的主權。好歹自己也是覬覦她多少年的愛慕者了,比起別人,他想他的可能性總是要大一些的。
除了蕭縱以外,可以說京都中任何一個人都絕不可能成為他的情敵。
能相提並論的,那才叫敵手。
明顯感覺到來自于傅子玉身上冷意的莫白忽然勾唇一笑︰「傅少可能誤會了,我並不是如你一般,將她當成心上人,而是我家族之中如今催婚的厲害,我想,如若可以,我跟傅小姐結為夫妻的話,那……」
莫白並不承認自己對傅月溪的動心,成年人都明白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一見鐘情的童話故事,只是傅月溪卻偏偏得了他的眼緣,讓他看得十分順眼,並且還有這幾分想要繼續了解的心思而已。
「喔,已結婚為前提交往?」傅子玉忽然覺得眼前的這位新上任的市長特別有趣,之前不過是以眼神側目看著他,這會兒竟然難得的轉過了他高大而又傲慢的身軀,雙目與之對視。
「是的傅少,我是在想假若你剛才在宴會上所說的那些話並不真實,那麼我可能就要開始行動了。」莫白是個明白人,能夠坐上市長之位的他,根本不如他表面上變現出來的那般清澈干淨,當下的社會之中,無論是軍界還是商界,抑或者是他所在的政界,幾乎都是沒有硝煙的戰場。
內里的戰亂與斗爭,絕壁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得到的。
可是勝者為王,存活下來的那個人,他就是勝利者。
「呵!莫市長,知道麼,這一刻,我才真正的認識了你。」傅子玉沒有再跟他討論關于傅月溪的問題,而是話鋒一轉,略帶嗤笑的動了動那張俊臉,而後轉身離去,頭也不回的丟下了這麼一句話。
看著清冷的燈光下他被拉長的背影,莫白站在原地的身影久久都未曾離去,那雙充滿了暗色的眸子中逐漸的沉氳出幾分與之前不同的渾濁來。
傅子玉,我何嘗又不是這一刻才真正的認識你呢?
高深莫測四個字,恐怕根本就不足以形容你吧?
直到傅子玉的身影離開很遠很遠,莫白這才收回了視線,轉過身,往即將落幕的宴會大院走去,這一場宴會中有些人可以早早的離開,有些人卻必須得在那里等到大家都離開再離開。
這就與人生一樣,有些人是自由的,有些人,卻是身不由己。
還未走近大院,就看見一個女人的身影在大院門口處的燈光下,莫橙探出個腦袋往門外瞅去,這外頭的風嗖嗖的直吹得她發抖,雙手揣在兜里莫橙緊皺著眉頭望向路口處。
終于在一分鐘以後,她看見了哥哥回來的身影,當下就忍不住沖上前去︰「哥,怎麼樣?你找傅子玉是說我跟他的事情麼?」
莫橙喜歡傅子玉,當然也僅僅是喜歡而已。
她才從國外回來不久,根本就不知道傅子玉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了解到的也不多,但是在雜志以及新聞稿上的那些只言片語,便已足以讓她這個心思純潔的女孩動心。
「你的終身大事兒還想讓我去給你說?幸福要自己去爭取。」莫白看著這個心性直率的妹妹眼底有著最干淨的寵溺,伸出手模了模她的腦袋,拉著她就往大廳內走去。
听著哥哥忽然之間變得高深起來的話語,莫橙又一次的皺緊了那張白皙可愛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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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之中,散散點點的繁星停駐在空中,沒有了明亮的燈光,這個世界就恍若要被吞噬似的,那麼的黑暗,那麼的沉郁,大冬天的,就連空氣中都隱藏著難以察覺的孤單,凜冽的寒風一刮,街頭原本就蕭索的道路上甚至再也不見一個身影,有的也只是偶爾呼嘯而過的車身而已。
這般冷寂的空氣,就如同此刻的賀家一樣。
賀夫人坐在大廳的沙發上,雙手有些微微發濕,一雙眼緊緊盯著眼前沒有任何變化的安琪,風韻猶存的臉龐上掛著失望,今日他們夫妻倆可以說是開心著出門的,但是回到家中以後,兩個人都像是換了靈魂了一般,與她再沒有了以前的親密感,剩下的只有陌生的丑陋。
「安琪,你真的是我所看上,親口答應嫁給瑞謙,親手把你的與瑞謙的手緊緊連在一起的那個安琪嗎?」
她的話語很平穩,沒有多少心痛,有的,只是冷眼。
賀夫人沒有想到,這才是安琪最終的性格,說起來也是,她倒也並不震驚,其實她早該想到,這些所謂的大家族之中的千金小姐,一個個的都是趾高氣昂的才是。
不要說安琪,就連當年的自己,不也是這樣麼?
可是趾高氣昂是沒錯,關鍵就在于安琪這是什麼態度?怎麼說她賀美英也是她安琪的婆婆吧?這是什麼態度?
「瑞謙,你來說,你告訴媽媽今日你們在那場交流宴會上是不是吃了虧?還是受了什麼委屈?怎麼安琪一回到家中就開始發神經?你也悶聲不吭?」
賀美英有些不耐煩的推開了茶幾上的那些早已準備好的湯,臉色冷了下來。
沉默的賀瑞謙始終都沒有抬起頭,他一直雙手交握著,抵在腦門上,整個人垂頭喪氣,有一種可見的失落在他周身縈繞,空氣中的暖氣開的很足,但是他的身影卻有些蜷縮,似乎在逃避著一些什麼。
而安琪則是保持著剛才與賀美英對峙的那種姿態,揚起側臉,淚水不斷的話落在她的臉龐上,那雙眼楮中有著不甘心有著不爽的盯著賀夫人。
「媽!你就不要再煩我了好嗎?你知道你的一個計謀,讓我們賀家錯失了怎樣的機遇嗎?」沉默不語的賀瑞謙驀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張臉鐵青著低吼道,整個人都瀕臨崩潰似的一臉煩悶的樣子,嚇壞了賀夫人。
尤其是他突然拔高的聲音,響徹了這本來沉靜在安靜夜色之中的房子。
正在二樓書房中處理著一些文件與合同的賀父听見動靜之前還沒有任何動作,可是當他听見安琪尖銳的聲音以及賀瑞謙低吼的咆哮聲之時,終于放下了手里的一切事務,站起身打開了門走了下來。
他的出現,令賀瑞謙原本陰沉的臉色越發的陰鷙了起來,令安琪原本趾高氣昂的氣勢瞬間熄滅了。
「什麼意思瑞謙?媽媽會害你嗎?你說的這都是什麼跟什麼?為什麼不把話說清楚呢?告訴媽媽你到底是怎麼了?今日所參加的這場一宴會不是證明了你的身份以及我們賀家的實力了嗎?為什麼到現在宴會散場了你卻如此悶悶不樂?」
賀夫人看見兒子難得展現出來的暴躁,臉色忽地一白,走上前眼底滲滿了關懷,低頭問道。
若是以往看見母親這樣的眼神,賀瑞謙恐怕又要心軟了,因為他知道,母親即便做了怎麼樣狠心的事情,但是對于他,都一定是疼愛的,畢竟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從小到大都是那樣的縱容著自己,愛護著自己,絕不可能會做出害自己的事情。
可是如今,在得知顧月溪竟然是傅月溪以後,賀瑞謙整個人都不可遏制的陷入了一種崩潰之中。
他覺得老天爺在跟他開玩笑!
沒錯,他不相信,到現在,事實就發生在他的眼前,可是他卻還是無法接受,那種感覺,如同刀割一般的把他的心髒狠狠的割開。
「什麼都不要說了媽媽,現在我什麼都不想听,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說完賀瑞謙就轉身往樓上房間走去,看見與之擦肩而過的父親竟然都沒有一聲招呼,快速進入了房間中,砰地一聲大力的關上了房間的門。
看著賀瑞謙如此我行我素的樣子,安琪的眼底又是一行行淚水溢滿,心頭更是委屈難耐,剛才她忍不住吼了婆婆一聲,也不知道以後婆婆是不是還會為她說話了。
看著賀瑞謙的背影,她突然感覺剛才自己的舉動把他推離自己越來越遠了,本就無法承受這個真相的安琪也在這一刻茫然無措起來,緩緩的蹲子,她抱緊了自己的肩頭,痛哭流涕。
賀父一臉威嚴的走下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亂糟糟的情況,當下便以眼神詢問妻子。
賀夫人臉上還帶著明顯的擔憂,對著丈夫搖了搖頭,看了一眼痛哭中的安琪,賀夫人耐著性子,放軟了聲音,蹲了下來在她耳邊問道︰
「安琪,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瑞謙為什麼忽然之間性情大變?宴會不愉快?還是別的?」
她的問題一出,卻根本得不到安琪的回答,只有她繼續的哭泣聲音。
垂著頭,把自己藏在自己懷抱之中的安琪雖然哭著,但是腦子卻是極快的在轉動著,她要怎麼告訴婆婆賀家前任被趕出去的未婚妻,她的真實身份其實是比自己更加尊貴的傅氏獨女?
她要怎麼告訴婆婆,到今天,他們才知道原來顧月溪她從來都不是窮人家的女兒,也不是什麼毫無背景的孤女,而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軍閥千金?這一切,她又要怎麼去面對?
「別哭了!」被她的哭聲鬧得心焦的賀父終于忍無可忍的喝斥了一聲,在大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看著安琪抬起的帶淚臉龐,他伸出手緩緩往沙發扶手上輕敲著開口︰「你來說說怎麼回事兒。」
賀夫人听見丈夫發話了,也是中規中矩的坐到了他的身旁,眼神又是擔憂又是怪異的看著安琪。
沉悶的哭了一陣子,安琪只覺得心口處那股怒火與煩躁還未能得到發泄,可是耳邊卻已經傳來了賀父的聲音,那威嚴又冷漠的聲音中帶著她最害怕的東西,距離。
這個時候,她就該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好。
她乃是賀家的兒媳婦兒,所以她必須要乖巧,因為瑞謙的心根本就不是她的,所以她更要在賀家父母心目中樹立好形象。
想到這里,安琪緩緩站起身,面露脆弱的坐到了他們的對面。
狠狠的顫了顫身子,她垂下眼眸,把宴會上所發生的一切,給說了出來,但是這其中,她卻刻意的忽略了自己找茬顧月溪的事情,並且把自己對她咄咄逼人的那些話全部忽略了。
直接把顧月溪就是傅月溪的身份真相說了出來。
話落,她便察覺到了整個大廳陷入了一種不知名的沉寂當中,心下忐忑的安琪自嘲一笑,是啊,當初自己那麼有把握嫁入賀家,不就是因為自己是沈家的千金麼?
可是如今呢?
如今傅月溪竟然有一個比自己還要尊貴的身份,這讓她如何接受得了?本來以前與顧月溪在一起的時候,她就察覺到自己根本比不上她,除了那還能拿得出手的家世與身份以外。
只是,一切都沒有了,再也沒有了,她安琪,不管是家族背景也好,還是自身所能也罷,竟然是沒有一樣能比得上傅月溪的。
她自尊心極強,所以這一刻她根本無法接受!與賀瑞謙一樣,都是無法接受,可賀瑞謙是打擊太重,她卻是無法相信,不願承認。
悄悄掀起眼角,她默默打量著知道了真相的婆婆和公公,果不其然,在他們的臉上看見了深深的驚愕以及悔痛,雖然他們現在一言不發,沒有表達任何觀點,但他們的沉默,就已經說明了他們心底的後悔吧?
安琪斂下眸子,將臉上幾欲要露出來的冷意藏了回去,在倆老看不見的情況下,臉上露出了譏諷的神情,既然她安琪嫁入了賀家,那麼賀家就別想對她安琪做出任何不公平的事情,否則的話,她沈家雖然不如傅氏那麼有能力,可對付一個賀家,還是相匹敵的。
不錯。
賀美英驚呆了。
她手指幾乎要掐進手心,疼痛卻不自知,當年那個說自己是沒有父母的女孩,竟然是京都悠久歷史傅氏家族的獨女?
其實這一刻,她已經相信了這個真相,因為再次見到的傅月溪,就是很好的證明。
原以為這個消息一出,自己並不會如同以前一般勢力眼,覺得後悔,但是現實卻是比想象要殘忍許多,賀美英因為自己當年所做的那件蠢事兒狠狠的自責著,如果當初她沒有把那個女孩趕出賀家,一切是不是不同面貌?
十分鐘……
二十分鐘……
三十分鐘……
賀家徹底的陷入了一種寂靜中,所有人的臉上都是失落,再沒有之前的春風得意味道,這一片沉默卻很快被打破。
在房間中整理了許久東西的賀瑞謙忽然間打開了房門,力道很大,動靜也很響,以至于大廳中所坐著的三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看向他,只見他手中拖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整個人背對著他們在關門,似乎房間中的格局也有些改變了,半個小時的時間,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麼的三人都忍不住焦慮了起來。
拖著這個有些沉重的行李箱,賀瑞謙再度深深的望了一眼這個房間,關上了燈,而後頭也不回的往樓下走去,在他的身影路過大廳的時候,因為幾個人強烈的視線腳步有所停頓,但也只是一秒鐘,隨即他便拖著行李箱離開了家中。
「他去哪里?」賀夫人直到兒子的身影沒入黑暗之中,才回過神來,當下一急。
賀父看著兒子離去的方向,嘆息一聲,臉上有著無可奈何的痛心與後悔,但是一切既然已成往事,那麼便再也沒有任何後悔的必要了。
「不管他了,安琪,你早點洗洗睡吧,不管瑞謙怎麼樣,你只要做好你的本分,那你就永遠都是我們賀家的兒媳婦兒。」賀父深知安琪這種出自于大家族中的千金心理的要強是多麼的嚴重,所以他才會在站起身的那一刻開口安撫道。
賀夫人听著丈夫的話,看看失魂落魄的安琪,嘆息一聲也放下了話︰
「安琪,好好做你的賀少女乃女乃,我們家瑞謙不會比任何人差,明白嗎?」
說完,在她的肩頭拍了拍,嘆息聲卻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
說不後悔?
那是假的!
說不失落?
那也是假的!
曾經那件事情就是她一手策劃親手造成的,她怎麼可能不自責不後悔?傅月溪傅月溪,你竟然有個這樣尊貴的身份,可是當年為什麼不說呢?這一夜,他們一家人都陷入了一種僵持中。
躺在床上的賀夫人都忍不住想,假若當初兒子取的是傅月溪,那麼現在的賀家是不是會比現在還要風光?而傅月溪那麼優秀的女人,帶出去,是否會給賀家更多面子?以後賀家將會與傅家是親家,說出去,是不是倍增面子?
等等一系列的問題如同海浪一樣,把她吞沒。
這個真相的出現,給他們賀家的,不僅僅是現實中的打擊,還有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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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蕭縱出現以後就沒有一分鐘安靜的傅月溪已經快要爆炸啦。
與賀家人一樣,她的心頭也並不平靜,因為她是當事人,所以恐怕沒有人會比她更明白這一刻她的心是多麼的亂,她的腦子是多麼的混亂,她的身軀是多麼的疲倦。
「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你告訴我,你不告訴我的話,你今晚還想睡覺?」在倆人獨處的時間中,蕭縱瞬間變回了那副死相,跟傅月溪在一起的感覺,就是真實。
傅月溪坐在副駕駛位上,半垂著頭,一手撐著腦袋,整個人都有氣無力,听見蕭縱嘰嘰喳喳的聲音,她也沒有要回答的打算,一路上她都沉默不語的把頭別過一邊,看向窗外漆黑的道路兩旁。
看著無數樹枝無數柵欄從自己的眼前劃過,她的眼前好像浮現了十年前的自己。
她竟然是父親的親生女兒?
那麼母親知道麼?
她想,母親是知道的。
只是她從來都沒有跟自己提過罷了,或許是不想打破父親如今生活的平靜?抑或者是從未想過要讓她頂著巨大光環的傅氏家族生活?不管是哪一種,現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如何面對父親?面對哥哥?
雖然她提前離開了那大院,可是這會兒她腦袋里多半是想著傅子玉的。
即便她親眼看見了傅子玉並無任何驚訝的鎮定,但她是個女人,她會猜測此刻傅子玉心中的感受與情緒!
「你能不沉默麼?你能說句話嗎?還有你跟傅子玉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怎麼亂七八糟的?他不是傅氏的接班人嗎?為什麼今天你又成為了傅氏的接班人?」
蕭縱目不斜視的開著車,一句句話都在逼問她。
感覺到氣氛中的煩躁與沉悶,傅月溪忍不住抬起眼,眸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冷許多︰「你真是夠了!」
這句話從她那張唇線分明的嫣紅唇瓣中吐出來,頭一回,竟是有了入骨的冷意,蕭縱也忍不住因為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而側目看向她,當看見她糾結的眉頭以及那煩悶的臉色之時,他終究還是忍不住乖乖閉了嘴。
「好吧,這些事情你必須回答我,時間不限,今日就先暫且放過你。」
「送我回去。傅家,軍區大院!」
他的話還未說完,傅月溪就插嘴開口,聲音中有著她強制性的鎮定,雙手狠狠的往腦袋上摁去,她深深的呼吸著,心底的紊亂卻如何也停不下來,除了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傅子玉,她更加擔心的是如今傅家的格局會因為她莫名其妙的身份改變。
因為傅家是世代家族流傳,歷史悠久,所以旁系很多,而她如今又是身份曝光,不知道那些原本與之前一些貪污的旁系一樣覬覦著傅家財產的旁系們是否會因為她的身份而蠢蠢欲動?
以前傅子玉是接班人,其他人不敢妄動,那是因為他的名聲很大。
可如今,傅家的接班人變成了她,不知道那些旁系會不會買賬?
如果家族要來個大策反的話,那麼傅氏如今又在風頭浪尖上,是不是會因為她身份的曝光而令傅氏陷入最低谷的時期?
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的蕭縱只能沉默開車,很少在京都生活的他雖然對于京都中一些地方以及地段不熟悉,可是這軍區大院還是知道一二的,哪怕是以前小時候沒有在這邊住過,也來參觀過。
他蕭家的企業都在國外,所以與華夏並沒有多大的聯系,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們蕭家就沒有什麼靠山和背景。
沒有背景能在美國混的風生水起?
打開了電子狗,他又憑著記憶,操縱著方向盤,逐漸往軍區大院開去。
知道自己今日情緒化了的傅月溪在下車之前回頭看了蕭縱一眼,那眼底包含著太多太多的感情與情緒,雖然她沒有說對不起三個字,但是她的眼中已經把她想要說的話全部表達了出來。
蕭縱看著她這個樣子,心底有些難得的感觸起來,一貫風風火火的艾咪大天後竟然也對他蕭縱露出了愧疚的神色?這真是個大新聞啊!沒來得及調侃她,她便對著他點了點頭關上了車門,轉身往大院內走去。
坐在車廂中駕駛位上的蕭縱將自己放松了靠在椅背上,就這樣開著車前燈,目視著她離去。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他的心頭有點悲哀感覺。
因為看著她頭也不回的往里頭走去,他卻有一種她一去不回頭的感覺,與她分開的這幾個月中,他感覺他已經失去了她生命中最好的記憶與年華,曾經在美國的那三年,好像根本不足以與她在華夏的這幾個月對比。
這一刻,他的眼中,有些酸澀在蔓延!
今晚送她回來,送到軍區大院門口,最後,他們之間竟然一句話都沒有留。
安靜的天地之間,他停在原地目送她離去,她轉身之前的那一個眼神就如同帶著千言萬語一般,讓今日才見到她的蕭縱有些莫名的傷感了起來,或許有時候傷感根本就不需要原因吧。
當他看見她堅韌而又始終堅挺的背影越走越遠,最終沒入黑暗中的那一刻,蕭縱閉上了眼,澀然的淚水,就讓它留在心底吧……
在美國的那三年時光,不論之于她算什麼,但之于他,卻是人生中最珍貴的記憶片段——
大幅度轉動著方向盤,他迅速把車給倒了出去,踩下油門,車身嗖地飆了出去,如同此刻他一剎那紛亂的情緒!
昏黃的街燈下,男人高大的身影忽然出入,他站在原地,停駐了幾秒,而後大步流星的往家中大門走去……
而之前離開的傅月溪此刻竟然還在慢悠悠的走著,從她的背影就可以清楚的看出她的心頭藏著心事兒。
傅子玉眯起狹眸看著她,嘴角緩緩上揚,剛才他在暗處看了一眼蕭縱與她的相處模式,心底竟然也會為情敵產生同情?嘖嘖嘖,這還是那個可以一臉溫柔的送人吃半把槍子兒的傅子玉麼?
他在後頭慢慢蕩蕩的走著,她在前頭心不在焉的逛著,倆人之間相隔五米之遠,心思沉重的傅月溪愣是沒有發現他。
這軍區大院可不像人們想象中的那般豪華,因為時間較長,加上又沒有刻意的多做修補,所以這里到傅家大門的這段路其實並不是很平穩,倒也沒有如同山頭那般水泥路一樣坑坑窪窪,只是多少還是有幾個小洞的。
傅月溪多年未歸來,這段時間在京都也大多數在外頭住,以至于此刻夜晚時分她行走于這條道路上竟是有些陌生起來。
踏著高跟鞋的她忽地就是痛呼一聲,腳一崴整個人都站不穩了。
被這冷風吹得有些發暈的傅月溪再被這麼一痛,當下就蹲來檢查自己磕踫到坑窪的腳踝,但就在這時候熟悉的清涼薄荷味道緩緩自身後傳來,男人明顯加大了的焦急步伐響起,她轉身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高大男人的臉色,他便已經蹲來。
伸出手她剛要往撞到的地方模去,誰知道一只手竟然比她更快的從後邊兒伸了過來,精準的模上了她剛月兌下鞋的腳踝。
「我看看。」他語氣柔和,但咬字間明顯有著責怪。
「我沒事兒。」她一動不動,腳上使勁兒,試圖把他的大掌與自己的腳踝分離。
燈光有些昏暗,夜色有些冷漠,但是她的臉蛋兒卻是自然的攀上了幾許紅暈。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沒有辦法想象傅子玉這樣眾多女性心目中的男神蹲來為一個女人摁揉腳跟的樣子。
察覺到她的掙扎,傅子玉也不怒,薄唇微掀竟是手頭微微用力了起來,扯得她絲絲作疼,忍不住吸了口冷氣,看著她硬裝堅強的倔樣兒,傅子玉那黑沉的眸子中有些柔軟的東西微不可見的暈開來。
穿過她的胳膊,他修有力的手臂勾起了她的腰肢,另一只放在腳踝上的手卻是點了點她的腳跟。
這不言不語但卻曖昧萬分的動作,她懂。
如果她再不讓他看看,那麼他很有可能會直接把她抱起來,沉默間,她最終還是妥協!
他在為她揉腳踝,她卻在借著這並不甚清晰的燈光打量他,關注他——
不笑的時候,他清黑如畫的眉目中透著一股寒若遠山的風華,那種感覺,就如同他根本就不是凡人似的,如果穿上古裝,她想,他一定會是一個清逸無比溫若明珠的謫仙。
幾分鐘以後,他才抬起頭對上她的眼︰「好受了一點麼?」
「嗯。」她低到幾乎不可聞的聲音如同她此刻又一次燒紅的臉一樣,因為傅子玉霍然抬起眼對上的就是她看他看呆了的眼神。
感覺到懷中女人的不自在,傅子玉並不急著松開她,拉著她站起身以後,他修長有力的五指,極穩的與她柔女敕的小手兒交纏緊握,拉著她往傅家大門走去。
跟著他一並行走的傅月溪只覺得身側這個高大的男人給她一種很神奇的安全感。
這一刻,有了這個男人在身側,她心底的那些紛亂似乎都已經撇開,不再煩擾她,好像所有的困難,都將會迎刃而解一般,只因為,她的身側站著他而已,僅此而已。
他步伐慵懶,可走路姿勢分明散漫的他卻給人一種蓄勢待發的錯覺。
她垂下頭,掩下心頭的心思,但卻在這個時候,指月復上傳來了他略帶薄繭手指的s擾,他輕柔的摩挲過她的每一個指尖,放在手心中把弄著,那肆意又隨性的感覺,卻讓她奇異般的感受到了他的心思。
那種感覺,如同溫暖包圍她,又像是勢如破竹的在試探她,更傾向于一種佔有的姿態——
奇異的,她放佛從他這個微小的動作中察覺到了那一觸即發的花火。
同樣,在他的觸踫下,她清楚的感覺到了自己來自于靈魂深處的顫栗,那種奇妙,宛如他此刻把玩著的不是她的手指,而是她的靈魂……使得她連帶著心都一並的顫抖著。
說實話,這種感覺,讓她有些自我悲涼,因為這一刻,她的心正泡在一種酸水里。
「哥!」
望向一米之遠的傅家,她忽然開口頓住腳步。
傅子玉也停下腳步,卻不看她。
他不說話的時候,就連側臉,都如同完美上古時期的雕塑。
「你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麼?還是說你很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問完以後她才覺得有些2了,這倆問題不是在說一個問題麼?
「前幾天而已。」他聲音淡淡,目光放的極遠,似乎越過傅家的宅院看向了傅家的未來。
傅月溪心頭咯 一下,頓時啞然。
「那你是誰的……媽媽是媽媽麼?」她有些心酸的問道,不知道為什麼,分明她才是那個失散多年的真千金,可是這會兒她竟然還有心思為傅子玉感到悲傷,由心內而生的情感,她也擋不住。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很想知道傅子玉現在,此刻的心情。
「媽媽是不是媽媽不知道,不過父親卻是有過一面之緣。」他語氣極淡,神色更是如同事不關己,一席話說的輕快又自然,好像此刻他說著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別人。
幾乎是輕描淡寫。
傅月溪心頭巨震,抿了抿唇壓下溫熱的眼眶,低下頭看也不看路的往前走去……
短短一米之遠的路程,這一次,她卻好像用了一年的時間來走。
打開這扇門,她不知道即將要面臨什麼,是父親愧疚的神色以及自責的話語?還是沈曼青又哭又鬧的尖銳?抑或者是傅語瘋狂的辱罵與不甘?
當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刻——
當命運之門打開的那一瞬——
當人生翻天覆地的那一秒——
當過去過去,未來到來,人生又該怎麼走?又會有怎麼樣的變化?
從這一刻開始,她跟傅子玉……
從今以後,她和他是否依舊還有命運線的交叉?
還是從這夜後,他便與她成為兩條平行線?再也沒有任何交點?
或許在所有人的眼中看來,得到了傅賓鴻肯定的傅月溪揚眉吐氣了,得到傅氏身份的傅月溪身價倍漲了,得到眾多權貴視線的傅月溪已經名聲大噪了——
只是沒有人知道她,在她這里,這一場變故帶來的不僅僅是身份的差異,更多的將是未來生活的變動與關系的懸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