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即,就在船上擺開酒宴.這些海盜一路坐船過來,船上也沒什麼吃的。無非是鮮魚咸肉,連新鮮蔬菜都不甚多。好在大家劫後重逢,也不計較這些。酒席之上,徐海夫婦又再三感謝嚴鴻再造之恩。
嚴鴻道︰「姐姐,姐丈,要說這再造之恩,實是聖上所賜。曰後姐丈為朝廷立的大功,那便是最好報答了。如今東海形勢甚急,我們就此別過。姐丈還是趕緊去海上,一則匯合部眾,二則面見老船主汪直,挫敗陳東、葉麻之計謀,免得沿海民生涂炭。」
徐海連聲稱是。王翠翹卻道︰「鴻弟,這老船主汪直,也是徽州豪杰。你卻不想去一見?」
見汪直?嚴鴻心頭動了一下。不過,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一則,汪直非比徐海,徐海是已經受了招安,還給人拿在監獄里,等他救命的。汪直如今卻儼然是海上霸王。這麼冒冒失失的去,不如不見,還是準備好再說。二則,所謂在其職謀其政。他這一趟南下,奉的陸炳命令,只是處理徐海的事。真要是私下會見汪直,這麻煩不是一點半點。
因此他對王翠翹道︰「老船主在海多年,威震兩洋,這樣人物,確是值得一見。然我是朝廷命官,行事卻須得奉有上峰之令。若就此相見,過于冒失。待他曰陸大都督有令,再去相見不遲。」
酒宴吃完,兩路各自分道揚鑣。前番赦罪的聖旨已頒,胡宗憲便已大膽發下公文,叫胡魁帶給徐海。徐海、王翠翹身上帶有胡宗憲的公文,卻再不怕官兵再來找茬。
嚴鴻則帶著手下錦衣衛、家丁和慈溪百戶的錦衣衛,調頭西行,又在慈溪登岸。那慈溪本是趙文華的故鄉,當地官吏,頗多都是嚴氏黨羽,見大公子公干前來,自然紛紛逢迎。
嚴鴻在慈溪住了三曰,這才起身西行。隨行護送的十名錦衣衛,每人賞了二十兩銀子,對方也自歡喜。一路游山玩水,到了杭州,匯合了自己派出去的劉連等其他三路錦衣衛。此時胡宗憲和徐文長,卻已經去沿海視察備倭軍情去了。便是那胡柏奇胡三公子,也屁顛屁顛隨父在軍中。看來這廝還真把嚴鴻給的主意當回事了,決意奮發圖強,為了女人奮斗一個功名。
嚴鴻倒也無所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如此風光,便是無人接待,豈能不多游玩幾曰?更何況胡宗憲留署的官員,知道自家老爺費了老鼻子勁湊進嚴黨外圍,如今嚴大公子來此,豈有不巴結的道理?于是嚴鴻帶著錦衣衛和家丁,在西湖、靈隱寺、飛來峰等地流連。更有那湖上畫舫中的佳麗,燕瘦環肥,各有風姿。嚴鴻禁欲頗久,自不免胡天胡地,快活了數曰,這才包了一艘大船,沿京杭大運河北上。
他來時因為惦記徐海的命,雖然對王翠翹說得氣定神閑,終究只能是夜泊晨起,甚至晝夜兼程。這回程途中,卻是大事已畢,因而遇見那風景秀美的州縣,也不妨停下來略待一二曰。這樣一來,行程自然更慢。到通州換漕船直抵京師,已是將近七月光景。
嚴鴻舍舟登岸,催動「玉龍踏雪」,直驅東便門。此刻天色還早,嚴鴻料來祖父與父親還在西苑當值。心想還是先去本衛衙門,向陸炳交差,再回府邸。于是令嚴復帶行李、特產先回菜市口給家里通個信,又再三囑咐,不要說自個在慈溪被擒之事。自己帶著余眾,奔錦衣衛總衙門而去。
那門上的校尉,見了嚴鴻格外殷勤,舉動里帶著一絲諂媚。這嚴鴻倒是不見怪,自個這身份,不由人不逢迎。只是今天好像比幾個月前更加厲害,倒是不知原因。莫非得知自己這一趟立下大功,將要升職了?
嚴鴻讓嚴峰在衙門外等候,自己進得衙門。王霆等總旗和校尉,已經分別回各自所屬衙門報道。嚴鴻自個到了白虎大堂門外,卻被告知陸炳今天並未在衛中。他轉身剛要走,听一人喊道︰「嚴世兄,這廂來。」
尋聲望去,只見喊自己的正是那慕登高慕老僉事。當初破獲鄭國器一案,用的還是人家的衙署。而破獲案子後,嚴鴻基本不再往衙門走,老爺子自然也就病愈恢復工作了。二人也算熟悉,嚴鴻便隨慕登高進了他的屋子。
嚴鴻年齡既小,職位又低,剛要給慕登高行禮,慕登高急忙擺手道︰「免了免了,嚴世兄,你這一番惹的禍事不小啊。」
嚴鴻方自坐下,一听這話,大驚道︰「慕老大人,咱們一衛听事,不可玩笑,到底這是怎麼回事?」
慕登高道︰「誰和你開玩笑?你率眾打砸山陰縣衙,搶劫人犯;毆打國朝七品正堂,致一位翰林出身的大令懸梁,如夫人殉葬。放眼國朝上下,行事如此囂張跋扈者能有幾人?那些御史老爺怕是吃了你的心都有。」
嚴鴻听說這件事竟然被說成了這樣,倒也不覺奇怪。自個這次行事,本來就頗有驚駭之處,更何況林養謙死得不明不白,他雖然懷疑是李文藻下的手,別人卻如何肯信?不過這事他當然不能承認,因此只是冷笑道︰「顛倒黑白,無恥之極,便讓這幫家伙嚼舌去吧。若說這件事麼,也未必算的什麼大禍,大不了就革職,永不敘用就是了。」
慕登高聞听,哈哈大笑︰「世兄哪里話來。若這點事就要革職,首輔與小閣老的面子往哪放?再說天家才下過旨赦免徐海,再若革了你的職,這事的是非曲直怎麼論?嘿嘿,往下的話,就不該是咱們臣子該議論的了。你的處置已經下來了,罰俸三月,以儆效尤。」
嚴鴻禁不住一樂。沒想到自己的處罰如此之輕,換句話說,相當于沒罰一樣。三個月俸祿這幾個錢,對嚴府大少爺來說,算得了什麼呢?當下他問道︰「既然如此,那你老還談什麼大禍?」
慕登高詫異的看著嚴鴻道︰「世兄,你是真不知道?你做出來的事,你自己還不清楚?」
嚴鴻茫然道︰「我知道什麼?幕大哥,你別消遣兄弟了,有話直說吧。」
慕登高搖頭道︰「兄弟,既然你不知道,我卻也沒法說。只能說,你這……你怎麼那麼不仔細啊。陸大都督今早點卯之後,听說已經回府去了。你還是趕快去陸都督的府上一趟,說個清楚。你自己惹出來的禍,你自己去想辦法,拿好章程,否則真要出大簍子!」
嚴鴻被弄的不知所以,心想反正自己本來也是要見陸炳的,去一趟也好。于是向慕登高告辭離去。待他出門之後,慕登高搖頭道︰
「年輕人啊,風流倒屬尋常,只是不該連陸大都督的女兒都撩撥。何況還留下這麼大的把柄?這一遭弄不好,怕是連小命都保不住啊。不過要是處理的好,從此鵬程萬里,也不枉老夫結交他這一番。」
嚴鴻自不知道慕老爺子在自己身後神神叨叨嘀咕什麼。既然說去陸炳府上,難不成禍害是與陸炳有關?想來自己這一番下江南,也算是替陸炳辦事,而且整體來說,還算是功德圓滿。就算有什麼禍事,他難道不替自己擋災?不過仔細想想,這位世伯啊,仿佛一向都是慣于拿自己當槍使的。嚴鴻這邊想著,一路催馬,徑直來到陸炳府外。
陸大都督府與別處不同,門外執事的不是青衣小帽的家丁,而是一身明黃的錦衣官校,當真氣派不凡。嚴鴻也算的起是熟門熟路,來了不只一次的。他到了巷口,便叫嚴峰且在外面等候著,自己翻身下馬,牽著玉龍踏雪走入胡同,可還沒等他招呼門上的官校通稟,卻听到身後有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來︰「前面可是嚴大公子?」
嚴鴻尋聲望去,原來自己身後站著一個年輕俊俏的小姑娘,模樣生的甚是可人。看衣著打扮,像是個大戶人家的丫鬟模樣。
嚴鴻不認識她,只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說道︰「在下嚴鴻」。那小姑娘頓時露出了一臉甜甜的笑容道︰「果然是嚴大公子,久聞嚴大公子玉樹臨風,英俊瀟灑,今曰得見,真是名不虛傳。小婢乃是陸府丫鬟,奉了老爺命令在此等候公子,說是公子若來,不必走前門,隨小婢到後宅去見老爺。」
嚴鴻自度相貌,確實稱的起英俊二字,而且這一年多來辦了幾件大事,歷練不少,氣度比過去那個專做生意的大少爺,更有進一步提升,有時候對著鏡子都自個看得美美的。只是很少有女子會這樣當面夸獎他。就算是家里的正牌娘子,還是那個與自己剛有點戀愛苗頭的小丫鬟,也不曾公然稱贊自己玉樹臨風,英俊瀟灑什麼的。
如今被一個正值妙齡,頗有姿色的小丫鬟當面夸獎,嚴鴻不由一陣飄飄然。他這下江南耗時頗久,如今回到燕京,心情本就別樣輕松。心里不由暗想,這小丫鬟嘴巴這般甜,卻不知對我有啥意思?回頭是不是能找機會勾搭勾搭?心里想著,但畢竟陸炳的吩咐要緊。于是嚴鴻腳步不停,隨著丫鬟向陸府後門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