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山賊又想到,還是自家總瓢把子有眼光,用個丑丫頭就換了道招安聖旨,讓全山寨都跟著沾光,免了一刀殺頭的宿命.而且听這姑爺的意思,還能封官,那就更是核算。孟秀才原本就是一力主張善待嚴鴻,此刻手捻著鼠須,搖頭晃腦,得意非常。那賀大勇雖然先前擔心妹子嫁給嚴鴻吃苦,如今得了這訊,也覺得,讓妹子跟了這嚴公子,倒也真是個好前程。給山賊當正妻,也不如給閣老家做妾強啊。
班氏雙豹,更是胸無城府。尤其班老四,本來對嚴鴻橫眉冷目,幾乎要吃人的德行,此時卻起身笑道︰「原來有這等事?我說孫老大平素不做賠本生意,這次怎麼把個閨女都賠進去了。原是有這一遭。這筆買賣做的好,做的俏,當真是一本萬利。嚴欽差啊,我家那二柱子論著,還要找月蓉丫頭喊聲妹子。你看,這大舅哥,怎麼也得弄個五品吧?」
「老四,你們說什麼呢?還不趕緊坐下,也不怕讓人笑話。」孫烈回頭呵斥了自己這個結拜兄弟。前番嚴鴻在牢房說要招安,他並非沒有心動。之所不想這麼快把這個消息傳達下去,只為著不知真假,誰知道嚴鴻這話是真的,還是哄人的?
還是先要一份贖金實在,再看看嚴鴻對自己家丫頭到底是個什麼心思,私下听听其他寨主們的心思,再想想該如何處置。可不料嚴鴻當眾先把這事給說了出來。眼看自己這個老弟兄都這個模樣,其他寨主更不用說。這麼合計起來,合寨上下,怕是八成以上都存了招安的心。
雷佔彪不料出了這一變數,暗想︰「那廝只告訴我嚴鴻下山東賑濟災民,並未對我說起嚴鴻負有招安綠林之權。難不成是這小子的詐語?」
賀大勇忽然問道︰「好叫嚴……嚴老弟得知,我們這一行人,手上多少都有人命。便是卸任的貪官,也宰過幾個,但不知,這又怎麼說?」這賀大勇雖然外表憨厚,其實內心有道道,為人老成,想法也多。他想來這招安固然是好,可是自己山寨畢竟殺過好幾個官員,這可不是小事。
嚴鴻此時表面一團和氣,喜笑顏開,心中也並不平靜。眼下自個看似佔了上風,但雷佔彪此來,也是蓄勢而發。若是讓飛虎山這幫人感到招安心意不誠,受了愚弄,怕是真要去和雷佔彪造反。
說來對這些人的死活,他並不怎麼上心,但是事關孫月蓉,他只能盡力照拂。尤其若被雷佔彪說動大眾,只怕自己也有危險。如今是自己和雷佔彪爭奪人心之時,誰能讓山賊相信,誰便可以讓這群四肢發達,大腦貧乏的好漢跟自己的腳步走。
當下他故做不屑地道︰「殺過幾個官員,那算的了什麼?那江南徐海知道吧。想當初攻州破縣,手上人命不知多少,兵部尚書牆上掛著畫像的第二號倭寇,那又如何?就因為他願意為天家效命,連他都能招安,你們那點小事,還能算事?莫要再提起。」
他當初招安徐海,也確實是為了曰後招安山東綠林的事埋下的後手,結果今天這後手果然發揮了作用。論罪過,倭寇的罪過遠大于孫家這一票響馬,論起朝廷仇視程度,也是倭寇遠比山賊響馬更拉仇恨。再論影響力,徐海為倭寇幾大勢力之一,皇帝、兵部尚書都知道這人名姓,而孫家飛虎山雖然領袖山東綠林,但若是在整個朝廷層面,則是連名字都提不起來的小角色。
既然連徐海都能洗心革面再做好人,飛虎山招安的難度確實也沒多大。再說,如今這嚴欽差和孫月蓉的**,已是板上釘釘,他還能不幫老丈人家想辦法?想到這一層,廳中眾人面露喜容。他們自己的命運前途先放一邊,只想從此後,自己的後輩兒孫能有碗太平茶飯,不用過刀頭舌忝血的曰子,單就為了這個,便是把命豁上也值得。
至于說,當初活不下去才造反,這招安後的衣食用度如何?這也不必擔憂。大家當了這麼多年山賊,或多或少,手頭都有些積蓄,真要能從良,粗茶淡飯總少不了。再說方才嚴欽差明言,不但赦免罪過,還要保舉官職。想那嚴閣老在朝中權勢滔天,有他老人家的長孫一句話,豈不是**任坐,駿馬任騎?到時候還用犯愁生計麼?這幫綠林好漢平素里說起嚴嵩,也是一個個罵不絕口,如今要保舉做官了,想到嚴嵩的大權在握,不禁美滋滋的。
雷佔彪眼看情形不對。如今飛虎山中說了算的頭領,幾乎全在此間。若是他們鐵了心要招安,那些下層嘍羅就更沒有話說,而飛虎山又是山東八十四寨名義領袖,便是如今自己聚集的那些勢力,也有不少是沖著孫老當家的面子。若是他們反水,自己大事萬難成就。
想到此,他急忙道︰「岳父!當曰比武招親的事,山東綠林人人皆知。岳父一向是言出法隨的英雄好漢,難不成,還想要在這婚姻大事上食言?」
孫烈被這一問,不知該如何回話。要讓他公開承認自己背信毀誓大為不易,可若說婚姻有效,先不說招安的事必然成了泡影,就是自己女兒那誓死不從的架勢,都難保兩全。倒叫這領袖山東群雄的老爺子,一時也沒有話說。
那號稱「秀才」的孟舟,此時搖頭晃腦道︰「雷寨主,此言差矣。這比武招親,本就是綠林人的手段,如今我們眼看……不對,如今我們已經是官家的人了。這綠林手段,休要提起。若說成親麼,自古三媒六證,但不知雷寨主,這婚書何在?」
按照規矩,成親娶妻要所謂三媒六證,又叫三書六禮,包括三套書面文件和六步禮儀流程,是正規婚姻的標準提制。但真正按這個走的,也就是那些官宦人家,普通老百姓誰講究得起這個?而綠林人成親,無非是大吃大喝熱鬧一番,直接洞房。更別說不少山寨的壓寨夫人本就是強擄而來,幾時有過婚書?
這滿廳堂的人,除了孟秀才自己,其他人怕是連三媒六證是哪三媒,哪六證都說不上來。孟秀才這麼一問,拿官家的禮法去為難綠林好漢,簡直就是擺明了態度混賴。
雷佔彪眼看如此情景,心中暗想,此事大為不妙。孫月蓉他倒全沒放在心上,可是大業卻是不容有失。若失了飛虎山臂助,自己大事難成,更別說他們一旦反水,自己幾番謀劃,怕不都落了空處?
然而嚴鴻這一番話,顯然已經**住了飛虎寨眾人之心。這孟秀才的彎酸調子,其實倒代表了飛虎寨大老粗們的心思。雷佔彪想來想去,只有拼著抓破些面皮,也要把嚴鴻斬殺當場。只要死了欽差,這招安自然無從談起,到那時,飛虎山就算想不反也不可能。
想到此,他冷笑道︰「嚴鴻,爾好一張利口,居然說動了我山東好漢。可是既言招安,可有聖旨?聖旨都沒有,分明就是大言欺人,真當我山東綠林無人麼?」
說這兩句話之間,他上身不動,雙腿卻微微蓄力。最後半句「真當我山東綠林無人麼」幾個字出口之際,人已躍起。他身後的這幾條保鏢大漢,與他配合的久了,見他神態就知意圖。那捧刀漢子早以屈步向前,將手中刀向前一遞。雷佔彪手抓刀柄,點動繃簧,一口狹鋒單刀已經抽出。
這刀背厚刃薄,格外加重,非膂力過人者難以使用。刃口鋒利異常,往往臨陣交手時,能將人一刀切為兩段,也勉強算的起一口寶刀。這一擊事出突然,廳堂眾人誰也沒想到,對方居然敢在自己的地頭動手。又听對方說嚴鴻沒有聖旨,覺得這話大有道理,腦子全在這上,竟忽略了這一層。
眼看他一刀出手,嚴鴻那點拳腳功夫,在雷佔彪面前又算的什麼?孫月蓉想要抽刀護衛,卻是根本來不及。好個胭脂虎,將心一橫,便撲到了嚴鴻身上,心道︰死前能與他再見一面,知道他對我未曾變心,便也值了。
柳葉先前氣哼哼站在孫月蓉側邊,一見變故突起,驚叫一聲,顧不得抽兵器,整個身體朝雷佔彪猛撲過去。然而雷佔彪的功夫,豈是她這小丫頭可以抵擋?左手一揮,已經將柳葉整個人揮了開來,直向牆角一根立柱飛去。
雷佔彪借著這一揮之勢,刀上勢道更猛,眼看一刀下來,就要把嚴鴻、胭脂虎尸分四段。廳中眾人,齊聲驚呼。
電光火石之間,只見一道黑影,從那立柱後的窗口撞入,端端截住柳葉。眾人眼前一花,才看清一個後背微駝的漢子,右手將柳葉環腰抱住,口中道︰「好,好一個忠心護主的小丫頭!」
同時,大廳中燈火晃動,幾聲金鐵交鳴,有一人已經在雷佔彪身前,手中長劍揮舞,與他斗在一處。來人一身青衣,身材裊娜,面上罩著輕紗,然而五官隱約可見,竟是人間少見的絕色佳麗,竟是一位女俠闖入了山門。
又听高聲道︰「誰言沒有聖旨,聖旨在此!」隨著話音,門口處又進來一人,身形高大,相貌英俊,一身夜行衣靠,身帶寶劍,手中則捧著一份卷軸。
孫烈暗叫一聲︰「慚愧。」自己堂堂飛虎山的山門,居然被三個夜行人闖了進來,這也當真是丟人丟到家了。這三個人不知是什麼來頭,看身手厲害得很,山東路上幾時出了這許多高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