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春天向來來的要晚些,已經是四月的末尾才能在光禿禿的樹杈中見到點點綠意。
左丹青披著一個短襖,佇立在窗邊,目光追隨著窗外的雲朵漫漫飄遠。
「小姐,喝杯熱茶吧?」白宣捧著茶杯走到左丹青的面前,拉起她的手將茶杯放在上面,然後扳正她的身子面向自己,抱怨道︰
「您也不怕在這風口著了涼!」說完還伸手模向她的臉頰,入手處果然是一片寒涼。
「沒事,這里風也不大。」左丹青捧著熱茶喝了一口,暖流順著喉嚨一直淌到月復中,無比愜意。
「風不大也不行。」白宣故意板著臉將窗戶關上,拉著左丹青到繡墩上坐下,長嘆一聲之後無奈安慰道︰「小姐,我知道您這些日子在府里頭憋壞了,不過外面太危險了,您忘了上回咱們從國公府回來的時候遇到的那些殺手了?老夫人也是知道了這個,才說什麼也不肯讓您過去的。」
「我知道。」左丹青難得見到白宣這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放下茶杯解釋道︰「我知道現在出去不是時候,只是有太多事情我還沒安排,唉……總是放不下心來。」
「別說別的,最近扣子也說口信越來越難送了,怕是咱們已經給將軍府的人盯上了。」白宣不是不明白左丹青此時焦急的心情,只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讓自家主子去冒這個險。
「盯上了?」左丹青挑眉,重復著這三個字,滿是諷刺的冷哼道︰「看來蘇嘯天是不打算放過我了。」
听了左丹青的話,白宣也忍不住撇嘴,咕噥著︰「是啊,蘇家人也真夠無恥的,明明是自己先起了害人的心思。自食惡果之後還賴在咱們身上!」
左丹青沒有理會白宣不滿的抱怨,而是專注的想著自己的事情,腦海里也不由得蹦出一個人影。
「小姐?小姐?」白宣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卻見她的目光猛的掃向自己,毫無先兆的開口︰
「你說這府里頭是不是有比我還想出去的?!」
經她這麼一提。白宣頓時想到了鸞鳳閣的那位主子,臉上也不由得掛上了不懷好意的微笑。
「是啊,當然有,怎麼,小姐提她做什麼?」
「當然是想借借她的光了。」左丹青起身,方才的郁悶頓時煙消雲散。
「借光?怎麼個借法?」白宣見她接下披在身上的短襖,拉開櫃門打量著里面的衣衫。就知道她這是要準備出門。
「既然她想出去我就成全成全她,我想蘇府要是見到我們一塊兒,不至于再那樣干脆利落的下殺手吧?」言畢,左丹青嫣然一笑。明媚的笑容晃花了白宣的眼楮。
「這真是個好主意。」白宣點頭如搗蒜,趕緊伺候著她更衣。
主僕二人收拾好東西先去了鸞鳳閣,跟左丹青事先預想的一樣,左丹鳳果然不大待見她,自顧的擺弄著桌上的棋盤半點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白宣對于她這樣的態度很是氣不過。想要扯著左丹青離開,卻被左丹青暗中掐了掐手臂示意稍安勿躁。
丹鳳搗鼓了半天也解不開那個殘局,終于意興闌珊的掃向她們,扯了扯嘴角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徐徐開口︰
「呦……瞧我。光顧著玩,給四妹妹都忘了。」
她假惺惺的說著,放下手中的棋子走到左丹青面前,見她半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還以為是在因為剛剛自己的怠慢而惱恨。
這麼想來,丹鳳不由得有幾分得意,踱著步子繞在左丹青旁邊開口︰「四妹妹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兒怎麼有空來看我啊……哎呦,我差點忘了,您可是陛下親封的鄉君,怎麼,是不是我這個做姐姐的見到也應當行禮啊?」
王氏念在左丹青年少,怕養嬌了她的性子,所以特意囑咐她莫要在家里頭端架子,左丹青為了在她面前裝乖也痛快的應承了,誰能想到左丹鳳會不知好歹的拿出來說事兒。
看她這一副跳梁小丑的模樣,左丹青暗自覺得好笑,嘴上卻還要敷衍道︰
「哪里,暫且不論大姐姐比青青年長,就以您平日從不折腰的品行,青青怎麼好意思受您的大禮呢?」
左丹鳳乍一听還以為左丹青是在夸她,很是得意了一番,可是轉念她才反應過來,這丫頭是在說自己不知禮數目中無人呢!
望著左丹鳳變幻莫測的小臉兒,左丹青垂眸掩住眼底的諷刺,心想著自己今日是要請她當擋箭牌,還是應當放低身段。
于是還不等丹鳳發作,左丹青就開口轉移話題道︰「妹妹前兩日收到了季小姐的拜帖,說要請我去听濤小築賞曲,不知道大姐姐有沒有興趣?」
朔北的樂坊不像是酈城那般魚龍混雜,像來都是文人墨客們的地方,就好比如今左丹青口中提起的听濤小築,是前朝一位隱士的居所,後來被他的子嗣翻修擴建,漸漸成為了一處有名的絲竹之所。
左丹鳳自然也是知道那里的,不過她雖然音律技藝不差,卻也只是附庸風雅,早年巴著左玄英去過一次,還被里面的老匹夫點評為雖有韻而無神。
所以提起這個听濤小築她並沒有什麼好感,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如今在府里頭憋得發慌,再不出去恐怕就要霉爛在家里頭了,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斜睨了左丹青一眼,問道︰
「四妹妹今兒怎麼惦記著還有我這麼個姐姐了?」
左丹青就知道她還要自持清高一把,自然也不惱怒,笑吟吟的答道︰「不管怎麼說咱們都是左家的女兒不是,听季姐姐的意思說,這回去的不僅僅是我們這些女兒家,還有幾位殿下也會過去玩玩。」
幾位殿下也去?左丹鳳眼楮不由的一亮,懷疑的盯著左丹青,撇了撇嘴︰「你會有這麼好心?」
「這……其實也是上回從豫州回來的時候。听四殿下提起了姐姐,所以……」左丹青話只說一般,卻也足夠讓左丹鳳無限遐想。興奮的滿臉通紅。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只是……祖母那兒怎麼辦。你是知道的,她老人家總覺得女孩子應當矜持,不該亂跑。」
左丹鳳在心底冷嗤,什麼應當矜持不該亂跑,你要是沒得罪太後,她巴不得直接給你送到權貴們的榻上去,她這個好姐姐。就連得了便宜都不想賣乖。
「姐姐怕什麼,既然四殿下說了這話,祖母又怎麼能不放人,再說了。這听濤小築巴掌大的地方,又怎麼會傳到太後耳朵里去,你盡管放心就是了。」
「那……我就勉為其難的答應吧,不過話說回來,你可不能貪玩。耍到太晚歸來就不好了。」左丹鳳這會兒又端起了長姐的架子,看的左丹青哭笑不得。
「是,妹妹知道。」嘴上不冷不熱的應著,左丹青心中卻在竊喜,終于成了。
※※
終于盼到了出門的日子。相比于左丹青,許久沒出來透氣的丹鳳更為興奮,她們一早就出門做上馬車,向著听濤小築趕去。
坐在自己的馬車上,丹鳳得意的踩了踩鋪著的駝絨地毯,對左丹青炫耀的說︰「四妹妹覺得如何?是不是坐我的馬車要給更舒服些,你也真是的,下回跟老祖宗求個好的,省的沒幾天就壞上一次,多麻煩。」
左丹青面不改色的听著,也不接話,倒是白宣在一旁看了直翻白眼,暗想要不是怕被跟蹤追殺,她們會坐大小姐的馬車?!
丹鳳見左丹青也不搭理自己,不由得覺得有些自討沒趣,她冷哼一聲,突然轉移話題問道︰
「那個季小姐說的是不是就是靖遠侯府的那位?上回被選作聖女的?」
「啊?不然呢?大姐姐以為還有哪個季小姐?」左丹青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一雙漆黑的眸子分外滲人。
「我就是問問,只是想著四妹妹怎麼突然跟她關系如此要好了?不知道靖遠侯想來不待見咱家麼?」
那是不待見你和蘇氏吧?左丹青斂眸,掩住鄙夷的目光。
「這……青青還未曾听過,只是覺得季小姐人很不錯。」
「不錯?切……」左丹鳳嗤笑一聲,突然神神秘秘的對著左丹青勾了勾手指。
左丹青裝出一副迷茫的樣子,輕輕將身子湊過來,只听她在耳邊說道︰「一個別人穿過的破鞋,還妄想著嫁入五皇子府,要我看啊,還真是痴心妄想。」
聞言,左丹青猛的瞪大眼楮,不解的看向丹鳳,卻見她惡劣的笑了笑,繼續道︰「所以啊,四妹妹,以後這樣的人,還是離遠一點的好,省的讓別人也猜忌你的清白。」
她竟然這樣說?!左丹青心中警鐘大作,居然會有這樣的話傳出來,明明蘇陵已經死在了豫州,難不成除了自己,還有人要拿這件事情做文章?
莫名的,左丹青感覺到這一切十分不簡單,與此同時,她不禁聯想到前世季笙歌的命運,在新婚之夜猝死,難道……這其中也有貓膩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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