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氤氳著燻香的味道,左丹青垂眸看著膝下凹陷的軟墊,和爐中的香灰,眼中劃過一絲寒芒。
有人剛剛來過此處,她在心底冷笑一聲,俯身叩拜,與此同時,身後漸漸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左丹青徐徐起身,腳步聲的主人這時也恰巧走到了她的面前,原來是這寺中的方丈,智圓大師。
智圓大師見到左丹青,先是恭敬呃行了一個佛禮,旋即開口︰
「原來是小施主,來的正巧,有件東西,老衲無比要物歸原主。」
聞言,左丹青不由自主的皺緊了眉頭,物歸原主?不知道智圓大師到底想要將什麼東西物歸原主,就在她暗自思忖,心中狐疑的時候,智圓大師不緊不慢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塊裹著東西的繡帕,只一眼,左丹青就看出那帕子上花紋的繡工,正是出自楊氏之手。
瞬間,左丹青明白了智圓大師的意思,她伸手接過,輕輕拉起那繡帕的衣角,露出里面深碧色的玉佩。如葡萄粒般晶瑩剔透的指頭情不自禁的撫模上玉佩,良久,傳來一聲悠長的嘆息。
當初她見楊氏脖子上少了這塊玉佩,還曾詢問過,對方卻輕描淡寫的說將它收起來了。
弄了半天,是被楊氏拿來還當時智圓大師留宿她們的人情了,如今再見到它,左丹青心中五味雜陳,耳邊還傳來智圓大師低沉沙啞的聲音︰「小施主後來派人送了不少香火錢,老衲實在不能再貪此物,還請你將它物歸原主。」
左丹青沒有拒絕。小心翼翼的將它收入掌心,用體溫驅趕走它的寒涼,智圓大師看著她失神的模樣,又嘆一聲。轉身不再打攪。
恰逢此時雲梓進門,她快步同智圓大師擦身而過,來到左丹青的面前,壓低聲音催促道︰「小姐,將軍已經派人過來了。」
听到雲梓的話,左丹青猛的抬眸。難掩眼底的怒色︰
「將軍還真是著急,既然如此,我們走吧。」言畢,她的目光還有意無意的瞟向佛像,似乎想要洞穿佛身。
「恩。」雲梓長舒一口氣,暗自慶幸左丹青答應的痛快。
可是左丹青卻並不忙著起身,而是定定的看著佛像,對雲梓吩咐道︰「出去等我。」
雲梓拗不過她,只好乖乖站到門外,目光卻一直流連在她身上不曾挪開。
感受到雲梓的視線。左丹青也不在意,背對著她指尖飛快的在地上掃過,然後才終于站起,捏著掌心的碧玉大步邁出門坎。
寺廟外馬車早早的等候在此,左丹青同雲梓一前一後躬身進入,車夫飛快的揚鞭。載著她們,駛向遠方。
車廂里,左丹青突然在雲梓的面前攤開手掌,果意料之中的在她臉上見到了驚訝的神色。
俄頃,雲梓便整理好情緒,淡定的問道︰「這是何物?」
左丹青巧笑嫣然,那似乎已然洞悉一切的眸光讓雲梓暗自心驚,她勾了勾唇角,不緊不慢的開口︰「你想問我的,不是這一句吧。」
雲梓緘默。斂眸沒有作答。
「你想問我的是,這東西為何會在我手上才對。」左丹青抬手,將玉佩放在眼前,幽幽嘆息出聲︰「也許便是這個東西,為她找來了殺身之禍……南擎生產的墨玉。以前,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左丹青聲音漸漸沙啞,耳邊回想起楊氏曾經在自己耳邊哼過的不成調的小曲兒,如今想來,應當是南國歌謠吧。
看著她陷入悲慟中的模樣,雲梓忍不住皺眉,抖了抖朱唇,終于開口︰「小姐,屬下不是有意相瞞,只求您相信,將軍他,是盡力了的。」說到此處,她糾結的咬了咬唇,最後還是坦白道︰
「將軍當年征戰遼東,妻兒卻慘死邊境,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也沒有想到燕小姐還會活著,帝師行事狠辣,想以燕小姐的性命逼迫將軍放權,奴婢原本想來阻止此事,卻不曾想晚了一步。」雲梓一口氣說完,竟是從未有過的輕松,連日來壓在心頭的愁雲終于因為坦白而煙消雲散。
跟自己猜測的差不多,左丹青苦笑,原來娘親不過是這場奪權之戰中的犧牲品。
「那把火,是你放的?」她烏黑的眼眸盯著雲梓,瞳孔中倒映出她無奈點頭的模樣。
「不愧是冉將軍。」左丹青嗤笑一聲,語氣無比諷刺,伸手攥緊玉佩,心中一陣鈍痛。
那墨玉的邊緣又一道細微的裂痕,以楊氏的心性,絕不會拿這樣殘缺的東西來償還人情,所以當智圓大師一拿出來,她就察覺到是有人故意將它交還給自己,找出這樣的借口,也許只是為了替自己留下些念想吧……
雲梓看著她難過的表情,終是忍不住問道︰「小姐,這玉佩,是誰給您的?」按道理,這東西應該在帝師手中才是,當初他就是派人拓印了這玉佩的圖案,才引得將軍來此。
見到雲梓臉上寫滿了疑惑,左丹青深吸一口氣,卻並不打算說出禪心的名字,她側目,看向車窗外不斷變換的風景,眸光漸漸變得決絕。
無晝樓是麼,她真的……很期待呢。
※※
燻香的味道久久不曾散去,而佛像後頎長的身影也遲遲沒有動作,直到衛嵐推了他一把,提示道︰「少主,她已經走了。」才漸漸回魂。
禪心好看的眉毛緊緊的皺起,跌跌撞撞的才佛像後走出,赫然見到跪拜的軟墊前用鮮血醮著寫下兩個大字——多謝。
胸口似乎被什麼東西狠狠的錐入,剎那間讓禪心停滯了呼吸。
「她果然猜到了……」禪心苦笑,衛嵐見到他這副模樣忍不住擔憂︰
「少主,您沒事吧?」
禪心搖頭,轉眸看向門口,剛剛,她就是這從這里消失,而自己卻沒有勇氣挽留,他沉吟片刻,似乎下定了決心,閉上眼,鄭重的對衛嵐吩咐道︰
「派人回去通知拂塵大師,我不會回去了。」
「什麼?!」衛嵐臉色大變,遲疑道︰「公子,咱們就放任這狗皇帝逍遙?陛下回去,會埋怨于您的。」這回,衛嵐口中得陛下,說的正是女帝惠昭。
「不然如何?南蝕如今勢力越來越大,母後不能再被他擺布了!」言畢,禪心緊咬薄唇,眼中從未有過的憤恨。
「可是……」衛嵐還想要爭辯,什麼,卻只換來禪心不可違抗的眼神,只得重重嘆息出聲,領命離去。
獨留下禪心一人看著地上,將刺目的紅字深深烙印在心底。
※※
朱紅帳暖,簾幕後的男女曖昧的交媾在一起,床榻也因著他們大幅度的動作而吱嘎作響。
男子漸入佳境,身下女子的容顏竟然變成了另一張清秀的小臉,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最後一個強有力的沖刺,激起身下之人的嬌吟陣陣。
然而釋放過後卻是從未有過的空虛,他低聲咒罵一句,毫不留戀的起身,不過身後侍妾的挽留,披上衣衫出門。
門外,冷月的清輝灑滿院落,空氣中寒氣未褪,卻讓他不由自主的聯想到那個人。
那人的眸光,便也如這月色一般冷清,可是如今,那雙寒眸已經永遠的閉上了吧。
思及至此,軒轅煜竟莫名升騰出一股煩躁的情緒,他努力將它驅散,閃身進入另一間臥房,那里有婢僕提前準備好干淨的床榻。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經不在習慣在侍妾的房中過夜。
燭火被熄滅,他也徐徐闔上了眼眸,睡夢中,竟然出現了一幅幅從未有過的場景。
先是自己掀起大紅色的蓋頭,露出女子嬌羞的容顏,這容顏明明跟他剛剛幻想出來的無比相似,為何夢中的自己卻是滿眼嫌惡呢?
緊接著,天旋地轉,他看到女子懷抱著一個孩童的尸體,哭的聲嘶力竭,曾經明亮的眼眸,變得無比灰敗,嘴角一直掛著的微笑也徹底消失,而夢中的自己卻絕情的轉身,根本不顧她的哭號,他們漸行漸遠,最終陌路。
詭異的畫面一幅幅從他的腦海中走過,最後定格在一具枯骨上,那一晚,他的五弟帶兵殺入皇城,自己在絕望中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她被關押的冷宮。
可是冰冷的地面上,那具猙獰的尸骸像是對他最無情的諷刺……
軒轅煜猛然驚醒,伸手模向自己的臉頰,竟是濕滑一片,夢中的一切真實的不可思議,讓他猶如置身冰窖。
那夢中的女人,無疑是長大後的左丹青,軒轅煜吐出一股濁氣,心髒莫名的抽痛,這算什麼,鬼魂入夢麼?
他恨恨的磨牙,說不清此刻的心情,最終,那張清秀的容顏被他刻意的壓制在記憶深處,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冰冷的念頭。
軒轅湛……不能留。
他捏緊拳頭,卻听到門外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疑惑自眼底劃過,軒轅湛飛速披上衣服起身,推開門,外面,竟是火光沖天。
心月復此時正向著這里奔來,見到他立馬興奮的吼道︰
「殿下!摘星樓起火了!」
「摘星樓?」軒轅湛眉心一跳,旋即勾起唇角詭譎一笑,摘星樓起火,禪心在劫難逃,還真是……天助我也。
轉眼間,他剛剛郁結的愁緒全然清散,他看著遠處的火光,笑容愈發的高深莫測。
ps︰
感謝sunflower889的平安符,╭(╯3╰)╮狂吻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