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誘人的香味,左丹青等人終于找到了那戶農家,遠遠望去,便能看到院門上掛著的幌子,上面的印著一個大大的「魚」字。
「應該就是這兒了。」春枝見狀頓時喜笑顏開,疾走兩步湊到左丹青身旁,跟她一同邁入門坎。
只見方正古樸的小院里,支起了兩三個簡陋的棚子,下面擺著石桌和木凳,專門供游人落座。
听到門口的響動,院子里原本在玩耍的孩童頓時興高采烈的圍了上來,大一點的忙著招呼客人,小的則跑進屋子,通知灶台後頭正忙碌的大人。
被那清秀的孩童領著,左丹青找到一個石桌坐下,目光散漫的看向四周,將院中風景全部收入眼底。
在她們旁邊的石桌旁,還圍坐著四五個官爺,看衣著,就知道是在這鎮上衙門中當差的捕快。
左丹青這時又扭頭看向春枝,發現她半點也不驚慌,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下。
雲梓似乎也很驚異居然還有官差在場,不過這樣也好,她也不必再提心吊膽,為小姐的安慰擔憂。
三個人各懷心思,靜坐在桌旁,等待店家來招呼。
誰承想,負責點菜的仍舊是那個引她們進門的孩童,小家伙看起來不過七八歲模樣,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楮看起來機靈的緊,露出兩顆小虎牙笑眯眯的問道︰
「幾位客官想怎麼吃,什麼口味的,清蒸還是紅燒,糖醋還是麻辣?」童子脆生生的嗓音說起話來半點都不含糊,非常招人喜歡。
「這……」春枝被這小孩問住,目光連忙掃向左丹青,眸光滿是探尋。
刻意忽略掉她的視線。左丹青玩味的勾了勾唇角,帶著惡作劇般的念頭,戲謔的問道︰「你這小東西。我們還沒說要吃什麼,怎麼就先問上做法和口味了。」
小童子也不露怯。而是拍了拍胸脯,理直氣壯的回敬道︰
「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們這院外頭只掛了一個幌子,那邊是有啥吃啥的意思,甭管您花多高的價錢,別的都沒,不過剛從河里撈上來的鰻魚還新鮮著呢!」言畢。還沖著左丹青調皮的眨了眨眼楮。
被這童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逗樂,左丹青點了點頭,頤充城里的店鋪掛幾個幌子又分別是什麼說法,她還是有所耳聞的。一個是有啥吃啥,兩個則是有啥做啥,三個是吃啥有啥,至于掛四個幌子的,那是大飯莊。想啥吃啥。
照此看來,此處也經營已久,不像是別人刻意設下的圈套。
左丹青深吸一口氣,眼神凌厲的掃向春枝,心中開始疑惑她將自己引來此處到底所為何意。
「客官。您準備怎麼個吃法?」童子見她半天不答話,不由得失去了耐性,憋不住又問了一句。
聞言,左丹青將目光從春枝的身上移開,似笑非笑的說︰「你們這兒最拿手的做法是什麼?」
「這個……」童子抽了抽鼻子,又撓了撓頭,一副說不清楚的樣子,小臉憋得通紅。
見狀,左丹青也不打算難為他,隨口說說了一個清蒸,便放他離去了。
在她們默默等待的時候,旁邊的桌子總是若有若無的飄來陣陣菜香,左丹青聞起來,也不由得感覺愈發饑餓,春枝更是夸張,只差沒有當場將口水流下來了。
雲梓見她這一臉饞相,又十分沒出息的樣子,尷尬的抽了抽嘴角,剛想出聲提醒,就听到鄰桌幾位官差的交談聲漸漸傳來。
其中看起來年紀最長的捕快押下一口魚湯,意猶未盡的砸吧了幾下,徐徐開口道︰
「果然是人間美味,名不虛傳。」
另一位立刻接道︰「是啊是啊,不枉我們折騰了這麼遠,正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這里雖然難找,但也沒白來,要我看,咱們這一趟,來的值!」
「雖說如此,但我看咱們還是悠著點,上回那個案子,那個死者不就是因為吃了這個而中招了麼。」說話的人講到這里,伸向前方夾菜的動作也不由自主的漸漸慢了下來。
「怕什麼!我們又沒有那麼倒霉,再說了,平日里來著魚莊吃過的人海了去了,也沒見他們出什麼問題。」男子的嗓門非常洪亮,更是對自己同伴的謹小慎微嗤之以鼻。
那年紀最長的捕快聞言立刻重重的咳嗽兩聲,警告似的瞟了他們一眼,然後捋了捋呼吸,鄭重其事的開口︰
「話不能這麼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在衙門里帶了這好些年,形形色色的殺人手段我也見了不少,要說這最奇的,還真跟這鰻魚有不少關系。」
「真的假的?快來給咱們講講!您當差那會兒,咱們可是還裹著尿布滿院子撒潑呢!」听了那老捕快的話,其他幾個年輕的頓時來了興致,一桶吹捧恭維,夸得那老捕快眉開眼笑,清了清嗓子的,不緊不慢的講道︰
「說起這事兒,怕是都有二十來年了,那會兒我也才入行,只是給個仵作師父打下手,當時遇上了一具特別駭人的尸首,滿身潮紅,起滿了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疹子……」他越說越邪乎,听的那幾個年輕的捕快都不約而同的放下了筷子,嘴里嘟囔︰
「得了得了,李叔吃飯的時候,咱不講這個。」
老捕快「嘖嘖」嘆了兩聲,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大大的魚肉放入碗中爽朗的大笑︰「哈哈!就是要說的讓你們都吃不下去,這些美食都是我的嘍!」
幾個年輕的捕快見狀氣得磨牙,都不甘示弱的拿起了筷子,唯有一個年紀最輕的,弱弱的補問了一句︰
「李叔,那後來呢?那人當真是因為吃了鰻魚而死?」
「砰!」老捕快拿著筷子不客氣的敲上他的腦袋,冷哼道︰「你這瓜娃子,當然不可能因為吃了一頓鰻魚就死了,」說到這里,老捕快眯起了眼楮,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左丹青專心致志的听著。連那小童子端了飯菜上來也未曾注意到,雲梓見狀也不打擾,而是在一旁默默的替她將飯盛上。
那老捕快還在滔滔不絕︰「想當初那個仵作師父。真的有兩把刷子,很快就驗明那個死者體內素有陽毒。她那一身疹子,也是陰毒發作的征兆,而她發作的誘因,恐怕就跟著鰻魚有關的……」
後面那老捕快又說了些什麼,左丹青完全的將其忽略,腦海里只是不斷盤旋著「陽毒」這兩個大字。
「陽毒之為,病面赤斑斑如錦紋。」這句話左丹青曾在一本醫術上見到過。當初的長子翎羽生了天花,她閱遍醫書典籍,都沒能找到有效的救治方法,反而是陰差陽錯的。因此見到一段關于陰陽之毒的記載。
這邊左丹青想的入神,那邊春枝終于按捺不住,輕輕戳了戳左丹青的胳膊,示意她回神︰
「小姐,您再不動筷子。一會兒都涼了,涼了味道可就不好了。」春枝邊說,還邊笑眯眯的替左丹青的夾了一大塊魚肉,卻還不等放入碗中,就被雲梓攔了下來。
「莫要打擾小姐。」雲梓凌厲的眼神掃來。春枝尷尬的吐了吐舌頭,頓時噤了聲。
左丹青終于拿起筷子,微微一笑,對她們招呼道︰「一塊兒吃吧,如今是在外頭,不必顧忌那些虛禮。」
春枝聞言立刻狗腿的點了點頭,捧著碗傻兮兮的笑了笑,然後敞開肚皮吃了起來。
見她吃的香甜,左丹青眯了眯眼楮,也挑揀了一塊放入口中,果然味道十分鮮美,只是她只吃了兩口,便放下了筷子,春枝歪著頭,疑惑的問道︰
「怎麼了?小姐,不合胃口?」
左丹青果斷搖了搖頭,頗有深意的看了春枝一眼,幽幽嘆息道︰
「這不是普通的河鰻,而是白鱔吧?」
拿著筷子的手果斷一僵,春枝抬眸,立刻膜拜的對左丹青道︰「小姐果然見多識廣,奴婢愚鈍,吃不出這其中的差別。」
誰知雲梓嗤笑一聲,伸手猛的捏住春枝的手腕,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開口︰
「春枝,你想知道這其中的差別麼?那我便告訴你,這白鱔要比普通河鰻名貴許多的,更是生在江河入海口,你說說……這差別大不大?」
艱難的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春枝窘迫的笑了笑︰「果然是跟在小姐身邊的人,雲梓姐姐也厲害得很。」
在她們言語間的功夫,隔壁桌的人已經撤席離去,偌大的院落中便只剩下她們三人,左丹青瞄了一眼還在門外玩耍的兩個童子,清了清嗓子,冷哼︰
「春枝,枉費我對你一番苦心,事到如今,你都不打算坦誠相待麼?」
抬眸,正對上左丹青審視的目光,春枝的心「咯 」一沉,不好的預感霎時襲上心頭。
左丹青見她面色多了幾分猶豫,連忙趁熱打鐵,循序漸進的誘導道︰
「你捫心自問,自從你進了我的院子,我待你不薄的,更沒有因為冬梅的誣陷而怪罪于你,即便這樣?你都不打算對我說出實情麼?」
她的聲音雖然不大,卻是每一字每一句都敲打在春枝的心上,讓她心如刀割般的難受。
就在春枝進退兩難之際,門外突然傳來清脆的巴掌聲,左丹青猛的抬眸看向聲源處,只見一襲緋衣,俊美絕倫的男子正面帶微笑的倚靠在門邊,見到左丹青目光掃向自己,還悠然自得的吹了聲口哨,待他雙手垂下的同時,牽動了松垮的衣領,只見白皙分明的鎖骨上,那朵燁火紅蓮正開的熱烈……
ps︰
這里的陽毒也是我們現在說的紅斑狼瘡,團子身邊有認識一個得此病的盆友,當時我們軍訓的時候她就不能過多日曬,飲食也多有忌諱,鰻魚配桔子也容易導致發病。這里祝福她能多有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