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束火把幾乎將半邊天照的透亮,左丹青跟在薛氏身後小心翼翼的走著,臉上寫滿了焦急,還不斷四處張望,這樣的表情落在薛氏的眼中,倒真像是為了自家姐妹的安危著急。
薛氏瞥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小丫頭,心道幸虧自己勸服了楊氏讓她留下來看門,這樣萬一追上了李家家僕,還興許來得及換過來,到時候只要讓國梁給這丫頭打暈,秦氏支開村里人,一切就萬事大吉了。
她不曾知道,此時此刻左丹青的心中也早打好了算盤,想要再換回來,做夢?!
小手從懷中小心翼翼的模出一條方帕,上面繡著一個「玲」字,這是她給劉彩玲換衣服的時候扣下的,是時候派上用場了,再說,她答應了楊氏,一定會平平安安回去的。
恰巧此時,他們來到了前方一個岔路口,村里好心幫忙尋人的漢子走上前去看看有沒有腳印或者轍痕,左丹青正好在薛氏一不留神的時候偷偷溜走,將劉彩玲的帕子丟到了其中一條路邊上。
薛氏此時此刻無暇顧及那丫頭,捏著衣角猶豫不決,其實這會兒她只要問一句李家是哪個方向就成了,可惜這麼多人在場,大家還都一腔熱血充滿了正義的尋孩子,這樣的話,她就無論如何都問不出口,一旦露餡,她的老臉丟不起這個人。
左丹青就是看中了她這樣的矛盾,才鬧的眾人皆知,帶到她放好帕子,正巧隔壁王家的小子也走向了這里,她連忙跑到王家小子的面前激動的說道︰「二牛哥,你看!這個……好像是我彩鈴姐的帕子。」
听到這個消息,王家小子趕緊走過來撿起帕子放到火把底下仔細一看,黝黑的臉上立馬露出喜悅的表情︰「薛姥!秦姨,你們過來看,這是不是你們家彩鈴的東西?」
听到他這渾厚的一嗓子,大家都聚攏過來,左丹青悄悄低下頭,將自己引入黑暗,直到確定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就連忙跑遠。
薛氏和秦氏都將注意力放在了這帕子上,誰都沒有發現左丹青早就月兌離了他們的視線,等到她們發現這個小丫頭已經溜走的時候,左丹青早已跑到了官道的另一頭。
這會兒天際已經微微的有些泛白,左丹青不敢耽擱,準備繞路回家好讓楊氏放心,然而就在她路過一片小樹林的時候,里面彌漫著的一股奇異的味道瞬間讓她汗毛倒立。
這個味道,前世陪軒轅煜赴戰場的時候,她聞的太多了,又腥又甜,讓人興奮到絕望。
這是鮮血的味道,而且受傷的不止一個人,不,確切的說,這里剛剛經歷了一場屠戮。
左丹青心驚肉跳的走著,但是她絕對不能折返,一旦踫到薛氏自己的處境就相當危險,她穩了穩心神,讓自己努力平靜下來,明亮的眼眸漸漸露出堅定的光芒,她不能回頭。
左丹青小心翼翼的前行,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她就看到不遠處的土地上有著大片的濕痕,顯然是曾經流淌過鮮血又被人清理之後的模樣,不過幸好,這會兒並沒有任何聲響,這證明那場屠殺已經結束,自己可以順利的離開了。
然而就在她經過一片稻草堆的時候,突然听到了里面傳來微弱的申吟聲。
左丹青心下猛的一突,腳步也滯了片刻,她緊咬著薄唇,最終忍下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情。
可是,她剛邁出一步,就听到那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呼喚著︰「娘……娘親……」
一瞬間,肝腸寸斷,腦海里猛的浮現出長子翎羽的容顏,當年他不幸染上了天花,就是這樣在自己懷里虛弱的呼喚著「娘親」,可是然後呢,然後軒轅煜狠心的將他抱走隔離,導致他們母子天人永隔!
喉頭翻上一股腥甜,左丹青咬緊銀牙,軒轅煜你欠我們母子的,此生,定要一一討還。
但是現在,左丹青邁出的步子已然有千斤之重,她謹慎的掃視一圈,確認四下無人,終于轉頭腳步匆匆的走向了稻草堆。
一靠近稻草堆,左丹青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兒,她試探著伸出手,向里面模去。
听剛剛那聲音,左丹青可以確定,這里面藏著的定然是個孩童,而且看著稻草堆的大小,這孩子恐怕也不會大,她正這樣想著,就感覺到入手處有布帛的觸感,左丹青眉梢一挑,就在這里!然而還不等她準備再向里探去之時就感覺到一陣銳利的疼痛從指間傳來。
那個孩子,竟然咬住了她的手指。
左丹青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幸虧此刻這孩子虛弱無比,自己手上又了些許的薄繭才沒流出血來,她憤怒的想要將手抽回,卻不想這孩子竟然死咬著不肯松開。
可惡,她低聲咒罵一句,用力的將稻草堆上層掀開,「嘩啦」的一聲,稻草散落一地,露出里面一個瘦小的人影。
那孩子此時此刻瞪大了眼楮,黑溜溜的眼珠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充滿了敵意,他白皙的皮膚沾滿了鮮血,看起來分外的嚇人。
當他確定眼前這個女孩並不是那些穿著黑衣的壞人時,終于松開了有些干裂的嘴巴。
左丹青想也不想,一個巴掌「啪」的打到他的臉上。
孩子被打懵了,繼而無比憤怒的盯著他,從小到大,誰敢讓他受這樣的委屈,可是這一夜,命懸一線,被鄉野丫頭侮辱,所有的一切都顛覆了曾經錦衣玉食的尊貴生活,嚴重超出了他的負荷,盛怒之下,他支撐不顧,竟然暈了過去。
左丹青無語的看著這個被自己一巴掌打暈的小屁孩兒幽幽嘆了口氣,這小家伙竟然敢傷了她的手,要知道這雙手是她翻身的倚仗,當年,她便是憑著一手妙筆丹青,才入了軒轅煜的法眼,在左丹鳳入宮為妃之後,讓他退而求其次選了身為庶女的自己。
左丹青抬起手指,看著食指上深深的齒印,又想起那個孩子倔強的眼神,終于下定了決心,將他從稻草堆上半拖半抱下來,仔細檢查他身上的傷口。
果然,在他的月復部,有著一道橫亙而過的猙獰傷口,幸而她發現的及時,如果放任下去,這孩子定會因為過度失血回天無力。
左丹青簡單的幫他止住了血,模上他的額頭,發現他已經發起了高燒,她撇了撇嘴,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再不回家,楊氏定然要擔心了。
她將孩童扶住,決定將他丟到路邊听天由命之際,突然「咚」的一聲,從孩子身上掉下了一樣東西。
左丹青隨便一瞥,正看到在晨曦的光輝下閃著瑩瑩紫光的玉佩。
她一眼認出,這是紫玉,上等的紫玉,絕不會是普通富貴人家會有的東西,她連忙彎腰將玉佩,待到看清楚上面繪制的圖騰之後,心猛地一跳,瞳孔瞬間睜大。
這是!這是應氏本家的族徽!
應氏本家,她早逝親娘的娘家,當年軒轅煜看重不僅僅是她的能力,還有在她背後,整個輔國公府——應家。
左丹青的眼神瞬間幽深,她打量著懷中不過六七歲的孩童,看著他那張模糊在鮮血之後的臉蛋兒,心中隱隱確定了他的身份,他是輔國公的嫡孫,她的親表弟,應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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