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侍婢宮人雲集,見長樂王抱著嫣蕊夫人疾速而來,皆是呆若木雞,心神不能回轉。
「見過王爺,小主這是如何了?」桑榆上前探視,段昭燁徑直往內殿去,桑榆遂婉轉阻攔,「只怕此行不便,還請王爺留步。」
「究竟是她的命重要,還是禮儀宮規重要?」段昭燁將她側放,大力拍打著脊背,蘭若驚惶而來,才知出了大事。
再看蘇嫣嘴角的血跡,皆不再提甚麼僭越之事,分頭行動,一尋太醫,一報聖上。
段昭燁就這麼大喇喇坐在錦繡塌邊,玄色長袍委地,反差中竟是別有風華。
蘭若急的淚珠子只掉,一遍又一遍扶著蘇嫣的身子,b5o不停催促著。
桑榆等人守在外面,直到綠芙又驚又喜的喚了聲,霍太醫來了!
全殿上下仿佛都活過來一般,手忙腳亂地,幾乎是擁著霍玉進來。
「還請王爺回避。」霍玉一路上設想了千百回,從急躁、擔憂直到此刻望見蘇嫣時的冷靜。
段昭燁遲疑了片刻,一語不發地離去。
霍玉片刻不停,有條不紊地吩咐婢子搭手救治,施針、煎藥、放血。
可榻上的女子仍舊無絲毫起色。
「皇上,霍太醫正在施救…」外面隱約有沉悶的腳步聲傳來。
帷幔被大力掀起,便露出段昭凌鐵青的臉,他身上狩獵的鎧甲未退,一听宮人來報,便丟下東陵王等人快馬回程。
「嫣兒情況如何?」他問話時唇角竟是有虛搐,榻上的人兒嬌弱不堪,隨時都有破碎的危險。
怒到深處,反是可怕的平靜。
蘭若哭著回話,「小姐本和林小主用膳,不想竟突然中毒…這會子還沒醒來…求陛下救救小姐!」
段昭凌走過去,伸出手,卻又怕傷了她,幾番遲疑,才將她緊緊抱緊懷里,「有朕在,絕不會教她出事…若查明下毒之人是誰,定要將他凌遲處死!」
握住蘇嫣的手,他喝道,「即刻將所有太醫令召集至此。」
幾個時辰下去,直到日頭落了大半,內殿終于有了動靜。
蘭若喜極而泣,尖聲喚著,桑榆等人亦是松了口氣,綠芙來回踱步,重復道,「幸得小主無事…」
桑榆正要到後院的佛前拜一拜,卻瞥見石窗外那抹月華投在一人身上。
她心頭一驚,遂自後門而出,拜道,「多謝王爺相救,小主才得月兌險,受奴婢一拜。」
段昭燁不予回應,只是點點頭,便離去了。
留下桑榆一人,徑自出神,長樂王竟是在外面等了半日之久…——
瑤蓮殿昏黃的寢殿內,雨溪扶著林清清起身喂藥。
「現下感覺好些了。」林清清回想起晌午驚魂那一幕,不由地一身冷汗。
雨溪便道,「好在小姐用的少,並未影響胎兒,只是何人如此歹毒!」
林清清望了望空蕩蕩的門,「嫣兒怎樣了?是我連累了她…」
雨溪欲言又止,「皇上一直在凌煙閣陪著,方才有人來報,說是蘇小主已經醒來。」
「無事就好…」林清清虛月兌地笑了笑,可雨溪望著自家小姐的模樣,心里一陣疼惜,「許是奴婢見識短,可小姐您懷著龍嗣,出了這樣的事,皇上竟是沒來探看…蘇小主那里霍太醫、胡太醫都在,就連…」
林清清打斷她,「嫣兒中毒本就比我厲害,何況陛下也親自送了藥來,我並不覺得委屈,你也休要再提,只盼著嫣兒早日恢復才是。」
雨溪不再多話,將帷幔徐徐放下。
&5a8nbsp;人影散去,獨留清影。
林清清猛然松懈,疲憊交織的身子深深嵌入錦被中去。
溫熱的淚水流到枕頭里,她緊緊捂住肚子,只覺得周身是無可抵御的寒冷,如此無助。
膳食下毒一事,當晚便有了定奪。
誰也不曾想到,認罪之人,竟是與姚婕妤同住一宮的碧采女。
那女子卑微毫不起眼,且與蘇林二人素無過節,若說起來,蘇嫣仍對她有相助之恩。
淑妃與皇上連夜審訊,她不哭不鬧,只是一口咬定是自己所為。
段昭凌怒不可遏,若不是淑妃勸著盤問清楚,他只怕當場便要一劍刺穿了她去。
碧采女暗沉的宮裝鋪了一地,她靜靜地抬頭,眼神空洞,「是我到御膳房里動了手腳,姚氏處處欺壓于我,我好恨…便想要害他的孩子,可卻不知誤傷了菡婕妤,臣妾知罪。」
淑妃嘆道,「你可還有何辯解?本宮平日里見你安守本分,不是大惡之人。」
碧采女搖搖頭,「臣妾犯下的錯,無可挽回,但憑處罰。」
段昭凌狠狠握住蟠龍玉扶手,「朕當初見你性子溫純,不想竟是養虎為患!」
淑妃忙地使了眼色,道,「既然你復發認罪,那便押至慎刑司,等候發落罷。」她又安撫道,「陛下龍體要緊,蘇妹妹和林妹妹無事,實乃萬幸,碧荷有罪,按律法處置便是。」
碧采女仍舊一動不動,卻見殿外小侍驚惶地跑進來,一?a8鍬倒蛟詰厴希?盎鞀噬希? 兼ヵ鍪鋁耍?br/>
淑妃一驚,「出了何事?還不快說!」
「趙太醫說,姚婕妤因生產時間過久,導致胎兒悶死月復中…誕下死胎…」
段昭凌身子猛然一震,重重靠在龍椅上,神情不知是怒是懼。
誕下死胎,實乃不祥之兆。
只听碧采女忽然仰頭大笑,「姚夕嵐,這就是你的報應…報應!」
「將這賤婦的舌頭割下來,壓入天牢。」——
半個月來,這後宮的情狀,便如同盛夏的天氣,沉悶壓頂,壓地人人頭不過氣來。
嫣蕊夫人中毒,姚婕妤流產,壞事接踵而至,誰也不敢在此時觸怒龍顏。
林清清恍惚地打外頭回殿,雨溪模不著頭腦,只由得她悶悶不語。
方才本是往凌煙閣去,誰知半路遇上了宜妃的步輦,只听她似是嘲諷,「如今陛下在蘇妹妹那里,你還是莫要討得無趣了。」
林清清忍著答,「我去探望嫣兒,是我的心意,與您無關。」
宜妃卻嘖嘖嘆道,「明明是妹妹你懷著孩子,可陛下去整日在她那里。想來你們姐妹情深,倒是不會介懷,不過在本宮眼里,著實替你不值…」
林清清的心逐漸冷了下來,終是返回殿中。
晚間睡下時,皇上竟是駕臨,林清清心里一軟,再听他溫言細語,關切溫存,不由地b5o將不悅一掃而空。
段昭凌溫柔地擁著她入眠,林清清滿足地依偎在他懷里,一時無眠。
她將段昭凌的手,放在柔軟的小月復上,輕輕婆娑,「孩子,再過些時候,便能見到你父親…」
正在自語時,段昭凌忽而雙臂一緊,將她完全抱住。
林清清闔上眼,便听他在耳畔模糊地呢喃。
她側耳,可正欲攀上的手臂,卻硬生生僵在半空。
「嫣兒,不要離開朕…」——
靜養了十幾日,蘇嫣的身子大好了,霍玉悉心照料,調養的極好。
下毒之事,她有所耳聞,便想著往瑤蓮殿去,同林清清商議此事。
誰知卻來了位不速之客。
青眉垂首進來,深深一拜,「求夫人去見小主一面…」
蘭若冷眼相對,從前那青眉仗著姚氏的面子,何其囂張?
「我家小姐沒空,你休要自討沒趣。」蘭若下逐客令。
撲通一聲,那青眉竟是就地跪下,死死咬住嘴唇,「您大人大量,再見我家小姐一面罷!她如今閉門,除了您誰也不見…」
蘇嫣從不是良善之人,也自認沒有菩薩心腸,可此情此景下,偏生就動了一絲的惻隱之心。
永福殿華美依舊,只不過如今只剩下軀殼罷了。
一個碧采女即將處死,一個姚婕妤流產失寵。
真個是應了當初進宮時,蘇嫣隨口嚇唬那姚夕嵐的話語,一語成箴。
「來人可是蘇嫣?」姚氏的聲音沙啞細弱,乍一听,蘇嫣顯些沒認出來。
她掩上門,坐在榻邊,頭一次如此細致地打量這驕傲不可一世的女子。
如今容顏萎頓,不復昔日神采。
「你找我來所為何事?」蘇嫣直入主題。
姚婕妤半靠在床頭,從枕邊掏出一方銅花匣子。
她手中無力,弄了三次,才將它打開。
里面整齊地放了三件事物。
「這是你的東西,今日物歸原主。」姚婕妤拿起的是一雙明月耳,她似是回憶,幽幽道,「當日太岳觀中,皇上看中的女子一直都是你,只是陰差陽錯認成了我…那時,宮里的侍者捧著這副耳到姚府宣旨時,你可知道我有多麼開心?一想到我就要入宮,陪伴叔父甘心半生效忠的君王時,我便忍不住雀躍,整宿地睡不著覺…到底,是小女子心性…固然我在旁人眼中是如何驕縱,也抵不過這樣的甜蜜。」
她唇瓣的笑,如此淒涼,蘇嫣接過耳,「即便當初錯認了,可以你的身世,必定能得到皇上寵愛,若不是你太過跋扈,也不會落得如此,終歸是與人無尤。」
「我恨我的身世…當我知道真相時,便覺得天都塌了,我所有的驕傲,頃刻間蕩然無存,」她攥緊了床單,「所以我恨你,極力要毀掉你的一切。」
「爾虞我?a49??2幌Σ媯??膊槐人? 蟆!彼真碳?ξ茸n樾鰲?br/>
姚婕妤卻驟然松手,閉上眼,聲音也變得飄忽,「後來我遇到了寧公子,他無私地幫我,不因我的家世而懼我,亦不因我的失寵而棄我,他是世間少有的好男子…我便想著上天,始終是厚待了我…」
「你們絕無可能,趁早斷了念想。」蘇嫣冷然回絕。
「寧公子是好人,你心里沒有他,所以請你離開他,讓他過正常的生活,娶妻生子…不要一再次地利用他對你的感情…」
蘇嫣深吸了口氣,抬起眸子,「他對我,還有用處。」
「人非草木,難道你的心便是鐵石做的?!」她一把抓住蘇嫣的手,指甲嵌進肉里。
「雖然我一直討厭你,視你若敵人,可于感情上,我倒是佩服你的坦誠,」蘇嫣任她握著,「我也羨慕你,可以如此磊落地去愛一個人。所以我允諾,會盡一切可能,離開他。」
一陣酸楚竄入鼻尖,寧文遠的臉閃過腦海,蘇嫣愣神中,那姚氏又取出一物,「碧荷要害我,你可相信?」
蘇嫣勾起嘴角,目光凜冽,「自然不信,她若要害你,有千百種方法,何苦弄巧成拙,不惜搭上自己性命來演這一出顛倒乾坤的把戲?」
「你果然聰明,不枉我將你視作對手。」姚婕妤鄭重地放入她掌心,「這是阮昭儀的罪證,你只需要將它獻給皇上,皇上自然會明白。」
蘇嫣大驚之下,說不出話來,沒料到如此密不透風的懸案,竟被她輕易化解,她不由地再一次審視面前女子。
「我並不是為了幫你,碧荷有問題,我一早便知道…只是此次投毒,真凶難查,並不見得就是阮昭儀。可此人陰毒,幾番害我不成,與你也有過節,想來,你定是願意除掉一塊隱患罷。」姚婕妤眼底一片清明。
兩人對視片刻,蘇嫣便嬌嬌一笑道,「碧荷也不會介意黃泉路上,有個尊貴的娘娘作伴的。」
姚婕妤點點頭,「如今我早已想了透徹,權作我對你的一點補償罷了。」
「如此,便謝謝了。」蘇嫣仔細收好,而姚婕妤徐徐將一枚荷包塞到她手心里,珍重道,「最後一事,求你將它帶給寧公子,此生終是錯過,不敢奢求共結良緣…只盼日後,歲歲年年,他能偶然想起,曾有我這麼一個人便好。我亦會時時禱告,願他一生喜樂平安…」
溫熱的液體,落在蘇嫣手背上,她忽而有種預感,遂問,「你究竟作何打算?」
良久,姚婕妤拂開額前的碎發,那目光,再無波瀾,仿佛看破世事,「我的孩子沒了,如今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不可輕率,你還有姚氏一族。」蘇嫣勸道,姚婕妤卻擺擺手,「你走罷,我心已決,日後相見再無期。」
她轉頭,閉上眼,殿中暗影浮動,靜默地如同虛彌幻境。
蘇嫣低頭,便見那荷包上深深地繡了一個嵐字。
翻過去,背面卻是一行文書。
喉嚨中,似被甚麼哽住,永福殿外,天光大亮,如同重生。
似有女子在耳畔輕吟那荷包上的詞句,纏綿婉轉。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蘇嫣一路疾走,蘭若跟在身後不敢多問。
未至坤元殿,卻在玉蘭花林間,見到了他。
段昭燁仿佛算準了她此刻會來,穩穩地上前,蘇嫣見有人在場,便拉開距離。
蘭若見狀,便借故遮掩下去,好在四下無人。
「傷勢如何?瞧你怎地一臉愁容?」段昭燁淡淡詢問,蘇嫣便背過身去,「王爺若是專程來討謝的,那我改日定當備上厚禮,送上門去。」
段昭燁彎了彎眉,見這女子倔強的模樣,忽而上前抵在她鬢側,「你深居後宮,無力為之,唐家之事,這天下,沒有比托付于我更為穩妥之計。」
蘇嫣輕哧一聲,「王爺夸口,我是不信的。」
「現下不信無妨,我允你三年為期,到時候,無論你是否同意,我自會不惜一切得到它。」
段昭燁神色銳利,好似那扶搖九天的獵鷹,志在必得。
「我不會答應。」蘇嫣毫不退讓。
誰知他聞言逼近,扣住她腕門,「這可由不得你。」
就在蘭若回身時,他已然闊步走遠,蘇嫣揉了揉手腕,心亂如麻。
王忠明守在殿外,內閣正在朝議,蘇嫣不顧阻攔,步步踏上高台,只冷冷道,「即刻便去通報,就說蘇氏泣血而書,求見皇上。」
作者有話要說:姚氏一線到此結束~!!!竟然把自己虐到了tt
大家腦補的太上道了~~長樂王就是愛慕俺家小唐滴!
從下章開始,劇情會有飛躍性的進展~~~
不要大意地下手吧~~~
打滾求花花!!!越來越少了有木有,都是壞孩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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