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香菡的話,冷澄和任倚華總算反省了自己對孩子們偏頗的態度,嘗試著在生活中擺正自己的位置。
可位置擺正了,心情卻不好了。
兩人成天晚上在被窩里嘀嘀咕咕,一听全是抱怨︰
冷澄聲音冷冽︰「我告訴你啊,任倚華,卿遠那小子我真不想再給他好臉了!昨兒個我剛夸了他詩寫的好,他就跟見鬼似的看著我。今天我看他寫小楷寫的挺辛苦,就減了二十張,他居然敢大著膽子問我,說覺得他字寫的不錯了,能不能把小楷全免了?這不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嘛
倚華淺淺地打了個哈欠︰「你當我天天哄著繹如就好過了?也不說話,也不愛打扮,就坐在那捧著一本書看。我讓她給我講講書,她就紅著臉不好意思,再讓一讓,就要哭了,又得我百般勸解,說我不是嫌她口齒不好才罷休。好好的七巧板,撥浪鼓,珠花不玩,就坐在那描紅字。我給她我小時候玩的玩具,她千歡萬喜接過去,然後呢,直接鎖箱子里了。也不知道是喜歡是不喜歡,頭疼啊頭疼
冷澄嘆口氣︰「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拿你喜歡的東西給她,可未必可她的心
倚華不安分地挪了挪︰「卿遠什麼樣你也清楚的很,你讓他給你一夜之間就變刻苦好學了,白日做夢吧你
冷澄揉了揉太陽穴︰「那怎麼辦?」
倚華撇撇嘴︰「忍著唄,看我們和他們誰熬得過誰。是他們把我們氣跑。還是我們把他們領回和和睦睦的正道?」
冷澄搖頭苦笑︰「對卿遠我可沒信心,他好像對我意見很大
倚華啐一口︰「呸,好像我能把繹如扭過來似的,她如今對王二嫂只怕都比對我這個不合意的娘親近!」
冷澄枕著自己的手臂。眼神憂郁︰「行了行了,別提他們了,提也白提,到了明天,該怎麼樣還得怎麼樣。誒,告訴你一件事,上面好像要派人來了
倚華騰地坐起來︰「派人來?誰?來這什麼目的?」
冷澄也坐起身來安撫道︰「從秦如琛那兒听說的,最近皇上可能會派欽差來巡視邊境,鎮州也算一站。總之好好接待就是了
倚華長出一口氣,語調也變輕松了︰「還以為有什麼大事。不過是巡視罷了。真是……你說他派人來巡視。怎麼不叫你們這些地方官分批回京述職呢?反正最近又沒什麼戰事。你要是回了京,我說不定還能跟著回去看看
冷澄有點心動,但很快就被自己打消︰「述職什麼述職?邊疆重地。守土之人豈能輕易離開?婦人之見!」
倚華舒舒服服地躺下︰「我本來就是婦人,這點沒什麼好爭的。誒,你說,這次派來的會是哪個陣營中的人物?」
冷澄往後靠了靠︰「總歸不會是秦氏一系,皇上本就忌憚西北軍,自然是要防著他們,這次定會派他信任的文官前往
倚華把整個身子縮在被子里︰「不在京城這些年,如今什麼情勢都不清楚,秦大人每次來信都語焉不詳,都不知道這官場是誰家天下了
冷澄不滿道︰「什麼誰家天下?大恆還在呢。你還居然問這是誰家天下?」
倚華在被子里掙扎了兩下︰「我這就是個比喻,比喻,還有啊,你還真是個忠臣啊。人家都給你扔到邊疆來了,你還念念不忘維護他們蕭家的天下呢
冷澄一副冷臉︰「我當然是忠臣,但我忠的是朝廷,不是蕭家。再說上面那位除了多疑外,似乎也沒做什麼錯事。難不成我一個做臣子的還要記著君主的錯一輩子不成?」
倚華把被子往上拽拽︰「我說不過你,但我且勸你一句。就上頭那位,可不只是多疑二字就能概括的了的。他以前信任的人,你,秦如琛,老太傅,包括阿茵在內,哪個是省油的燈?可哪一個不是被他玩得團團轉?你可小心著點,說不定這次這欽差一到,立馬就能看一出好戲!」
冷澄面色嚴肅︰「荒謬!人家還沒來你就下定論,你還要看戲,你要看什麼戲?」
倚華吐吐舌頭︰「我不看戲,我睡覺。睡覺睡覺,快點給我把燈吹了!」
冷澄把臉一板︰「我不吹!」
倚華惱道︰「干嘛不吹?平常都是你下地吹得。二嫂說什麼來著?麻溜的,給我吹去!」
冷澄翻了個白眼︰「不想去!」
倚華賭氣道︰「不去就不去,點著燈睡不著覺的又不一定是我!」說罷氣呼呼地用被子把頭一蒙,不肯看冷澄一眼。
倚華在被子里把眼一閉,居然有點迷迷瞪瞪的感覺。她恍惚想著,不吹就不吹,蒙著被子我也能睡……他倒是真可恨,明明知道我是個有半點亮光在眼前就睡不著的人,還故意跟我搗亂……當年在宮中服侍,無論有什麼事入了夜該熄火的熄火,該吹燈的吹燈,別的不說,單說這有可能引火就是大罪一條,誰還敢點燈閉眼……可恨的冷子澈。
她就這麼心中一邊罵著冷澄,一邊居然暈暈乎乎地快要睡著了。可就在這時,被子被人粗魯地扒開了。
涼氣透進來,倚華一激靈就醒了︰「冷木頭,你要干嘛?」
冷澄聲音有點無辜︰「我把燈吹了,你就別捂著睡了,再悶著你
倚華拔起枕頭就往他身上按︰「剛才就要睡著了,被你弄醒了。你就扒個被子不會輕點啊?」
冷澄也不躲,還解釋︰「不是,我想你這麼會兒也不出聲,別再被悶昏過去。一著急當然動作就重了點……誒,你別拿枕頭打我啊?」
倚華打了兩下方才消了氣︰「你,這回听好了,我要睡覺,別跟我說話也別跟我找事兒,更別打呼嚕!」
冷澄攤攤手︰「這打不打呼嚕又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倚華大喝一聲︰「閉嘴!」然後忿恨地躺下,側身,把後背留給冷澄。
第二天拂曉,冷澄自然還是早起去官衙,撲撲騰騰的把睡得香甜的任倚華吵醒。
倚華倚在枕頭上看他︰「嫁你這麼多年,我就沒睡過一個囫圇覺
冷澄照了照倚華的鏡子,拉了拉袖子,整了整衣襟︰「別把自己說那麼慘,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一走你就立刻倒過去睡回籠覺
倚華懶洋洋地指責︰「那回籠覺的滋味能比得上一覺睡到大天亮嗎?就你這麼個人,旬休的日子你都早起,人家想眯著都不行
冷澄回頭笑道︰「沒事兒別睡那麼多,啊,還沒老呢,就學老人做派。你看看娘,娘都起得比你早!」
倚華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自己的頭發︰「冷子澈你這個蠢貨,老人起來的才早呢,娘為什麼起得早?因為他們睡!不!著!」
冷澄有點驚訝︰「真的?」
倚華駁道︰「廢話,難道還假的?」
冷澄恍然大悟︰「我說怎麼娘總是起那麼早,還以為是她身體結實,精神健旺呢,誒,我還想讓你跟娘請教請教這早起的訣竅呢
倚華笑罵道︰「你給我滾……等等,滾之前把衣服整利索了,不是說欽差要來嗎?你不打扮規整怎麼見欽差?別讓人抓住把柄了!」
冷澄不耐煩道︰「你在這兒待了幾年待的連規矩都忘了?欽差帶著皇命來,得擺香案,好好迎接的。你當他跟話本里似的,平常打扮的跟老百姓一樣,一到了關鍵時刻,就掏出尚方寶劍,然後我們這樣的地方官就慌慌張張地跪下,裝也不整禮也不行?」
倚華反唇相譏︰「話本怎麼了?話本上寫的也有真實依據的。想當年我們在晉州,不也是打扮成平凡夫妻去找人的嘛,我還被車夫大哥叫了好幾聲大妹子呢
冷澄又在鏡子前晃了晃︰「我們是查案,人家是巡視,還是代天子巡視。要是不把架子擺足了,置朝廷威嚴于何地?」
倚華支起身子來︰「還朝廷威嚴,怎麼,听你這意思,這次若是來了個刺兒頭找你麻煩,你還得為了朝廷威嚴忍氣吞聲地受著?」
冷澄惡作劇似的把鏡子移到梳妝台邊上︰「你就不能想我點兒好,想別人點兒好。他怎麼就非得來個刺兒頭呢?嗯?」
倚華打鼻子里哼了一聲︰「濫好人,想的倒挺不錯。誒,你把鏡子給我放哪兒去了,給我放回來,小心掉了!」
冷澄拿指尖踫了踫鏡子︰「這不還沒掉嗎?想要安全,你自己把它拿進來吧說完了他簡簡單單笑了聲,竟是昂揚而去。
倚華看著他背影氣得不行︰「冷木頭,你還越來越能耐了,不僅我說一句你駁一句,還學會拿東西給我搗亂了,行,你本事,你等著
冷澄戲弄了任倚華,心情頗好,哼著小調進了前堂,就踫見衙役來報信︰「大人,欽差到了,正往咱這兒來呢
冷澄皺眉︰「什麼?這麼快,這欽差來的也夠早的,來人,擺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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