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著白頭巾的老農剛抬頭看見一身官袍的冷澄,眼神里就閃過一絲冷淡。可當他看到了欽差儀仗,瞳孔就莫名地瞪大,竟是急忙招呼了田里的同伴,拿著旁邊的干糧慌慌張張地遁走了。
任倚華心生不屑,分明是沒見過世面,看一個儀仗就嚇成這樣!
冷澄想安撫下逃走的老農,不想官袍絆腳,沒攔住別人倒差點把自己絆一跤。只好一步步走向看沙棗的小丫頭,剛想伸手模模小丫頭毛茸茸的頭發,結果旁邊竄出一個婦人,緊緊把小丫頭抱入懷中,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呢喃︰「乖,二丫,跟娘回家。」好似冷澄是洪水猛獸一般。
冷澄的手僵在半空,落也不是,放也不是。
沒一會兒,面前的人走的干干淨淨,剩冷澄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高山深壑之間,說不出的落寞。
任倚華看的難受,低低地說了一聲︰「這都什麼人啊,不識抬舉。」一轉念,想到平民百姓被儀仗嚇到倒是可能,可是避之而不及的態度就比較罕見了。
說不準,是有人使得壞吧……。
遠遠處,已經有官員在城門外迎接了,知州莫聞遭了彈劾,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只是還未定罪,所以混跡在官員隊伍里。領頭的是他的副手同知方知微。
方知微,永承三年進士(如今為永承六年),曾以詞賦著稱,時人稱其有三鼎甲之才,然而最後只博得一個二甲第一,傳臚之分。曾進翰林院為庶吉士,因私德不修被彈劾,明升暗貶到晉州做個同知。
冷澄與官員們見了面,官員們行禮問了聖躬安,冷澄又拿出聖旨字正腔圓地念了一遍,大家跪著的站著的一起感嘆一遍皇上聖明,皇恩浩蕩也就得了。
輪到起身的時候,其他人都訓練有素,默不作聲。只有方知微自己特意拍了拍膝蓋上的土,站起來了還一副吊兒郎當,滿不在乎的樣子。
冷澄看他這副樣子就頭疼,可是就目前形勢而言他只能和這麼個人交流。
冷澄清清嗓子︰「方大人……」
方知微打斷了他的話︰「啊,冷大人,這一路舟車勞頓吧,來,我引你進城好好休息休息。」
冷澄︰「方大人,我不……」
方知微︰「知道,知道,冷大人為官清正,不講究吃喝玩樂,我給您安排的住處就在在下家里,絕對不鋪張浪費……。」
冷澄︰「方大人,我想去……。」
方知微︰「知道知道,冷大人不是想快去查案嘛,可是您一路風塵,我們怎麼著也得接風洗塵。孔子雲︰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今日我們就在晉州最有名的酒樓,鴻雁樓給您擺宴。」
任倚華見冷澄被噎得不知所措,只好肚里偷笑。
冷澄已是忍無可忍,幸虧沒有桌子要不肯定會一拍三丈高︰「方大人,我說我要盡快去梨花鄉查案,什麼酒席宴飲我沒興趣!」
此語一出,周遭立刻就冷了下來,冷澄這種行為,往好了說叫愚直,往不好了說叫不給面子,敬酒不吃吃罰酒。
倚華忙去拉他的衣袖,強笑著說︰「各位大人,外子他查案心切,因而說話不顧及了些。外子他的確對飲食不大注意,平時也不愛應酬什麼的,可是這酒席是各位的一片心意,怎麼可能不去呢,是吧?」說罷又用力拽了一下他的衣袖,用旁人听不清的聲音說,你是來查案還是來吵架來了的?「
冷澄擰眉半刻,又想好好查案,又是狠不下心落這麼多人包括任倚華的面子,終于吐了口︰「好吧。就當是答謝各位幫我查案了。「
倚華快被他氣個倒仰,這是什麼話,什麼話!越听越不舒服。于是倚華接了上︰「大家如此盛情,我夫妻卻之不恭,如此就多謝各位了。」
說了這麼多,各官員才注意到冷夫人的存在,見她柳葉彎眉,剪水雙眸,眉目含笑,比那個冷面示人的冷澄不知道賞心悅目了多少倍。再看看她身上穿的衣服,想想她以前的身份,大家都在心中默嘆了一句,真是水靈靈的一朵鮮花,插到那什麼上去了。
眾人吃完了味同嚼蠟的一頓飯,席間總有人敬冷澄酒,冷澄是堅決不喝,任倚華就負責給他編天花亂墜的理由。方知微听倚華說話听的很歡樂,可每當冷澄想跟他談梨花鄉的事,他就開始引經據典地吹捧當今皇上,肉麻的連精于此道的莫聞都听不下去,更不用提冷澄了,不到三個回合冷澄就干脆閉嘴。莫聞見冷澄不說話就大為高興,雖然坐在不顯山露水的位置,但他照樣能跟手下嘀嘀咕咕,商量些不為人知的東西,時不時拋出一句陰陽怪氣的話刺刺冷澄。
酒足飯飽,除了方知微其他人紛紛告辭,大部分都踉踉蹌蹌一去不回頭,只有莫聞意味深長地看了還在喋喋不休的方知微一眼。
方知微殷勤地把冷澄一行三人領到他家——同知府的客房,只見屋里窗明幾淨,牆上掛著一幅墨蘭圖,運筆柔中帶剛,花朵及蘭草葉均一筆點劃,土坡用飛白筆輕拂,略加點苔。蘭葉皆用淡墨,花蕊墨色微濃,變化含蓄,格調高雅。頗有文士之風。
冷澄喜歡蘭的寓意,倚華喜歡畫的韻致,至于張叔還是忽略他吧。
方知微看出兩位主人都還滿意,又給張叔指了指他住的下人小間,就向二人淺施一禮告辭了。
倚華站在墨蘭圖下,「你覺得方同知這個人怎麼樣?」
冷澄本想說十足的小人,可想到方知微席上雖說口中盡是諂媚之詞,但神情卻帶了淡淡的疏離和清冷。剛才在單獨與他二人相處的時候,也沒有趁機套什麼近乎。似乎還帶著些天子門生的清傲。因而只是悶聲說︰「這個人,我看不大透。」
倚華趁勝追擊︰「那莫知州呢?」
冷澄答︰「看起來很陰險,但似乎看起來並不似腦滿腸肥的貪官。」
倚華低吟︰「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我看方同知和其他人不大一樣,若是查案過程中有什麼事說不定可以問他。那莫知州,還好你礙著官箴體面,沒跟他撕破臉。用心防著就是。」小劇場紅樓夢版
冷澄︰「不知女史可有兩袖清風,一腔報國之心?」
眾人不解其語,倚華便忖度著因他有這心,故問我有也無,因答道:"我沒有那個.想來那兩袖清風,一腔報國之心是一件罕物,豈能人人有的."
冷澄听了,登時發作起痴狂病來,咬牙道︰「什麼罕物,連人之高低不擇,還說`難得‘不`難得‘呢。尚書沒有,宰相沒有,文武百官沒幾個有,今日里連我娶的這個神仙樣的妻子都沒有,可見不是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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