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長相守 第五十二章 易反易覆誰人心

作者 ︰ 笑振容

因這一句話,冷澄沉默了下來。

兩人互不理睬,總算等到了車夫來接。

車夫還是一如既往的聒噪︰「听說大人得罪了夫人,今天是專程出來陪夫人散心的,要我說夫人也是任性了些,爺們兒在外面難免過的不順,女人該多體諒男人才是。」

倚華頭抵著車壁︰「大哥,大哥,是我管你叫大哥,你干嘛替他說話?」

車夫撓撓頭︰「就算是娘家人也得講理不是,妹子啊,這個……。」

倚華嘟嘴︰「行了,行了,大哥您別說了,您自己就是大男人,肯定向著他說話,我不听了。」

車夫呵呵一樂,冷澄還是冰塊臉。

倚華心里都看不起自己,專程散心?假的。得罪?假的。體諒?我體諒他,誰來體諒我?別人觸手可及的溫暖眷戀,對自己來說只是一場接一場的戲,演不好蒙不住別人,演得好蒙不住自己。

其實何必對冷澄有什麼執念呢?只不過是個搭伙過日子的人,只不過是個勉強依靠的肩膀。以前第一次被親生父母送給別人,第二次被過繼的伯父伯母送進宮里,兩次被拋棄,進了宮還差點為好姐妹頂罪,人生都這樣了,若是還對別人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就是執迷不悟吧。

演戲,說實話沒多少用,但是不演戲,會更麻煩吧,演戲最起碼能少受點苦。

清醒著痛苦,也好過糊涂地快樂。

又一次回到了晉州城,眾人看冷澄都多了些鄙視,外面道貌岸然的,還不是個妻管嚴。中間有些心思活絡的,便巴巴地買些首飾香粉地送給冷夫人,冷澄開始是生氣的,後來被他家小娘子咬了兩句耳朵後,也半推半就了起來。

在歷經了幾天翻文卷,下鄉里,找小官喝茶後,包括莫聞在內的這些官兒都欣慰地發現冷澄開竅了。具體表現為在觥籌交錯的時候能勉強喝兩杯,眾人叫囂著行酒令的時候也不再黑著臉坐在一邊,最上路的一點就是,不再吵著要查什麼案子了,(當然更大的原因是他發現根本查不到什麼),也不再擺著一副舉世皆濁我獨清,眼高四海空無人的架子惹別人不開心。

不過就算這樣,冷大人還是不及冷夫人可愛。見證了那次爭執之後,眾人都認為冷夫人就是個任性大小姐的脾氣,生來就是被踫在手里的,恐怕這次隨冷澄來查案也是她執意要來看熱鬧的結果,第一天的通情達理定然是裝的,至于她是怎麼在宮里活這麼久的,大家一致覺得是有貴人相助。誰知真正接觸了,才知道不是那回事。冷夫人長袖善舞,平易近人,說話總能說到人心坎里,對官場上這些彎彎繞繞也知道一點,若是個男子,單憑這迎合的功夫,成就一定在冷澄那塊木頭之上。

方知微本以為兩人去鳳安必有深意,回來後就會有行動,還一直猶豫到底要怎麼辦。可他等來等去,只等得兩人和眾人「同流合污」,就快穿一條褲子了,只好憋著一腔疑惑憤懣私下來找兩人,可只有倚華出來接待他。

他一進來就劈頭蓋腦地一句︰「兩位是打算放棄了?不為那老人家報仇了?」

倚華壓根就不為所動,不緊不慢地給他倒了杯茶︰「方大人好大的火氣,來杯茶消消火。」

方知微目光炯炯,推開遞過來的茶︰「我現在就是有火,當時說的大義凜然,誑得我替那老人家辦完事,現在就想撇干淨了。」

倚華一雙柔荑端起茶杯,徐徐吹動著茶葉,看著它們微微地漂浮︰「什麼老人家?我和大人認識嗎?」

方知微語塞︰「你……你們……。」

倚華抿了一口茶水︰「我們什麼我們?方大人當日的話我還銘刻于心呢。沒權沒勢沒後台,這身傲骨還是趁早折了去好。當日方大人最是個識時務的,難道過了幾日就要來這里衛道了?」

方知微面上浮起羞赧的神色︰「我開始是這樣想得,可是埋葬了老人家之後,我又……我還是想站你們這邊的……。」

倚華咽下一口茶水,就放下茶杯,茶杯踫觸到桌面,發出沉悶的一聲︰「怎麼了?方大人,看到些不好的東西,就害怕了反悔了想要積點德了?首鼠兩端,反復無常,這可是小人的行徑啊,是不是,方進士,是不是,方才子?」

方知微被傷到了自尊,有點無地自容,只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辯駁︰「我是小人,那兩位又算得上什麼?」

倚華又喝上了茶︰「我們兩個自己選的路,覺得沒意思,就換一條。方大人明明是」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幫我們,現在要找上門來,把救贖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這算什麼呢?「

方知微听這句句尖刻,幾乎要暈厥過去,可眼前又浮現下葬那日的情景,老夫人眼楮都沒有完全合上,隱隱透出一絲絲怨憤,讓人毛骨悚然。冷冰冰的尸身放入棺材的時候,力工都說幾乎感覺不到重量。一鍬土下去,再一鍬土下去,一個人就這麼死了,就這麼不甘心地死了。他不難猜到這死,其中也有他的一份。

所以當時听冷家兩人暗示有門路的時候,他確是歡欣鼓舞。如果他兩做成了事,死去的人應該會安息吧。

可沒想到啊沒想到,當初信誓旦旦的冷欽差居然放棄了這個案子,和以莫聞為首的官員打成了一片,仿佛不記得那一天,那個雨夜,那個死去的人。

沒人能來救贖他,注定他只能一生背負罪惡感。

他還要垂死掙扎︰「你們當真不辦這案子了?我可是听說你們不查清楚這案子,就要按誣告罪處置的。」

倚華大笑︰「方大人真是天真,好歹冷澄剛被陛下升了官,我們若是現在繳械投降,別說左家,就連定遠侯那里也不一定肯趕盡殺絕吧。無非是降級罰俸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借著機會攀上了國丈,將來什麼官位富貴還不是手到擒來。」

方知微臉色蒼白,吐出兩個字︰「無恥。」

倚華眉目乍冷,茶杯砸在桌上,朝外面喊了一聲︰「張叔,送客。」

方知微踉踉蹌蹌走出去,里屋一個聲音響起︰「有必要把話說這麼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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