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匯聚成流,在陽光下閃亮的有如鏈子上滾動的明珠,墜在白玉一般的臉頰上,說不出的惹人憐惜。
倚華使勁忍著抽噎的聲音,還是被冷澄听出了端倪。
他走到藤椅跟前,身形把陽光擋住了大半。俯來,想擦去倚華臉上的淚水,手伸到半道,看著自己略顯粗糙,還有繭子的手形,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是停了下來。
他縮回了手,從懷里掏出一塊手帕,遞到倚華面前,低聲說︰「擦擦吧。」
倚華難得痛快哭一場,正想來個天昏地暗,可看見帕子又不忍心推回去,索性取了帕子在眼眶那里揉了揉,本來就微紅的眼楮就更像了兔子。
冷澄在一旁不知道說什麼︰「你怎麼了?剛才不還是好好的嗎?難道我又說錯話了?」
倚華急忙辯白,聲音里還帶著哭腔︰「不是不是,不是你的事,是我自己……。」
冷澄好脾氣地笑笑,看著視線里哭的可憐兮兮的倚華,越發覺得她像受了委屈的小白兔,很想一把攬到懷里。
他是這麼想的,也這麼做了。
貼在倚華耳邊輕輕說︰「是你娘家人對你不好是不是?看你那三嬸的樣子,面上雖是笑著的,心里還不知道在想什麼不好的。」
倚華驚疑︰「你怎麼看出來的?」
要說三夫人演戲的功力,有時候任倚華都自愧不如,居然能被冷澄一個木頭一眼看到底。
冷澄剛要說想想又改了話︰「就那麼看唄。」
你問我怎麼看出來的,我該怎麼回答?因為她笑的樣子和你剛嫁給我時笑的樣子很像,一樣的完美無缺,但只要用心看就能看出來溫柔中帶著疏離,親切中攙著輕蔑和那麼一點點的不屑。
我知道你對我不是真心,所以她對你也不是真心。
可我不想說出來,我們是夫妻,不是落魄書生和西廂小姐,不需要那麼多的濃情蜜意,只要一點點憐惜,一點點寬容,說不定就足以過完一生。
此時此刻,又何必說出來事實讓大家都如鯁在喉?
倚華怯怯地埋首在他懷里,抓著他的衣襟,眼淚止不住地無聲流淌。
冷澄感到有點不自在,卻舍不得放開這一刻的溫暖。只是將懷抱更扣緊了些。
不知道哭到幾時,倚華總算抬起頭來,幽幽地說了一句︰「你說得對,我娘家的人根本就看不起我,所以你以後不用顧忌他們。」
冷澄只是用哄小孩的語氣說話︰「別說這種傻話,好歹他們也是你的親人,他們若對你不好,還有我護著你。可是你若這樣把他們棄了,將來難過的還不是你?」
棄了他們,冷子澈啊冷子澈,你可知道,從來都只有他們棄我,哪里有我棄他們的份兒?
從來,我都沒有放棄他們的資格。
沒身份沒依仗沒退路,我怎麼可能放棄他們?
你說你護我,我能相信你嗎?
想著想著,倚華笑的眉眼彎彎,惡作劇一般湊上去在冷澄的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
冷澄驚的捂著臉倒退了幾步,倚華笑的恣肆︰「大人這是做什麼呢?好似被人輕薄了似的,羞澀的很呢,嘻嘻。」
冷澄幾欲遁走,倚華看著他秋色里清朗的眉眼,做了一個決定︰「讓任家和他們的算盤見鬼去吧,混一天得一天快樂,諒那老婆子也不敢輕易得罪我。」
她這里下了決定,洛涵那邊熬不住了。
樂安任氏早就傳了指示,讓他盡力幫助冷大人打擊定遠侯勢力,首先開刀的就是定遠侯堂佷,因著一場大病三個月沒干活,卻威勢不減的左都御史︰玉面鐵心秦如琛。
如果說冷澄這種是不通世故,滿腔熱血的傻官兒,那秦如琛就是故意自虐兼虐人的狂人。
作為定遠侯的堂佷,他自己家雖然不像定遠侯家那麼拉風,但他是家里獨子,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在沒進都察院之前,也是風度翩翩貴公子一枚,什麼賞花宴,詩詞會從來就沒少過他的身影。
可是,自從誤打誤撞進了都察院,秦公子發現了一項無與倫比的快樂。
賞花?姚黃魏紫都看夠了有什麼好玩。逛窯子?美人看多了有什麼好玩。斗雞走馬?太低級,太低級了。
什麼最有意思?參人啊。
找到別人的把柄,兢兢業業寫成本章,冠冕堂皇向上一呈,就可以免費觀察被彈劾那人氣急敗壞或強自抑制的痛苦樣子,實在是太有成就感了!
秦公子頓時就喜歡上了這個有前途的工作。
有靠山,有口才,還有一顆無時無刻不在找麻煩的心。有人要掐架?來一個罵一個,來兩個掐一雙,成功地把朝廷上攪的風起雲涌,把自己弄得天怒人怨。
玉面鐵心這名由此而來。
他伯父定遠侯開始還覺得他是可造之材,頗為欣賞,後來才發現他不根本就不是參天大樹,而是一根自己長歪了還不忘落爛葉子在地上的朽樹怪。
就在大家都受不了他的時候,秦如琛莫名其妙地生病了。
病的波濤洶涌,勢不可擋,差一點就向閻王爺報到了。
他纏綿床榻三個月,這三個月所有人都感覺如釋重負,就差敲鑼打鼓地歡慶了。
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很歡樂,告狀的人就失去了一個最好的傾听者,如果不是他不在,李大爺一家也不會走投無路地來找冷澄。
這次樂安任氏的目標就是他,又沒人緣,又跟定遠侯有親戚關系,把他揪下來既大快了人心,還能給秦家難堪,更重要的是,說不定就迎合了上面那位打擊外戚的心情呢。
想得倒是好,做起來倒難了。洛涵可是到現在還沒跟上司冷澄通過氣呢。
看冷澄一如既往地忙來忙去,無論他如何旁敲側擊一律有一說一,洛涵終于忍不住了,只此一句,不成功,就成仁。「
「大人,您夫人可曾提起過在下?」。
「沒有。」
「……。」
「那樂安任氏您總該知道吧?」
「那是內人的娘家。」
「哦,哈哈哈,那太好了,大人您可知下一步怎麼做?」
「什麼下一步?」
「樂安任氏沒跟大人說過什麼?」
「我妻子的娘家和你有什麼關系,洛大人,有病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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