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順著聲音定楮一看,不遠處那衣擺上掛著玉佩,搖著折扇,皮笑肉不笑的人不是淮陽王蕭逸又是誰?
倚華不動聲色地後退兩步,眼觀鼻,鼻觀心地裝淡定。
冷澄一頭霧水,他和淮陽王實際上並無交情,根本不明白對方來這里是為了什麼,更對他話里隱隱蟄伏的敵意感到莫名其妙。
不過也不能就這麼呆著不答話,趕緊說兩句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罷了。
想到這里,冷澄忙上前施禮,寒暄道︰「下官參見王爺,王爺來這里可是有要事在身?下官不便干擾,就此告辭了。」說罷行雲流水般地轉了身。
倚華松了一口氣,蕭逸氣得要青筋暴跳了。
你把我的女人搶走了,在案子里把我的人裝進去了,現在我很生氣,很不爽,想說幾句話惡心惡心你,你居然敢走?
倚華見蕭逸表情不對,趕緊示意朗雲,張叔李叔扶著安人先走。
朗雲瞬間明白,急忙以「老夫人不該在外面站太長時間,還是活動活動」扶著她,帶著張叔李叔走遠了。
見可能傳話的「閑雜人等」都走了,蕭逸豁出去了︰「冷大人,冷夫人請留步。」
冷澄皺著眉頭停在了那里,任倚華開始思忖一個問題,有沒有辦法把冷澄的耳朵堵上或者把蕭逸的嘴縫上?
答案是,這兩樣她都沒辦法做到。
于是蕭逸不懷好意地改了稱呼進行挑撥︰「任女史,數月不見,風采更勝往昔啊。說實話你和冷大人真是郎才女貌,一對璧人啊。」
他在風采,往昔,實話,才,貌,璧人上都特意加了重音,再配上那絲絲縷縷的輕佻之氣,傻子都听得出來其中的調戲和嘲諷之意。
倚華唯恐和他吵起來,話多有失,干脆閉口不言。水汪汪的眼楮撲閃撲閃地只看著冷澄,全是委曲求全的模樣。
冷澄就算有多少懷疑惱怒,看她這幅樣子也心軟了。心里暗罵淮陽王吃飽了撐著沒事找事,邁出一步,正好把倚華擋在身後,涼涼地說︰「王爺謬贊了,內子蒲柳之姿,當不得此番贊譽。何況她性子靦腆,見不得王爺這樣的大人物,還是讓我把她帶回去吧。」
蕭逸像听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縱聲大笑︰「任女史,性子靦腆?見不得大人物?冷大人,我真懷疑你對你這枕邊人有多少了解?」
冷澄身後倚華的聲音不失時機地響起︰「昨日種種,宛如昨日死。今日種種,恰似今日生。何況作為女子來說,她心愛之人要她是什麼樣子,她自然就是什麼樣子。」
蕭逸听得這話決絕,霎時間如遭雷擊,白了一張臉︰「宛如昨日死……。心愛之人……。任……女史,這是你的真心話?」
任倚華微閉上眼,冷澄不用回頭就感覺到她的呼吸變得粗重︰「王爺與我,雲泥之別,哪里有真心一說?」
蕭逸生于皇室,地位尊崇,長大了又自詡倜儻風流,自認為天下金釵粉黛,沒有不能手到擒來的。昔日曾被倚華拒絕,也從未從自身資質上找原因,只當她是自慚形穢加避禍于天家。執著以為就算倚華另嫁他人,心意亦是在他身上。今日倚華一口承認「移情別戀」,將前塵過往踐踏腳底,叫他這等自以為是,眼高于頂的人如何自處?更何況他與任倚華三年相識,脾性相投,論到真情實意實在不少,他自覺付了真心,就期望人家的痴情一片,沒想到人家一個瀟灑轉身,壓根就不要他半分東西了。
又是氣憤,又是不甘,又是傷心,他只死死盯著冷澄身後,想看看那人臉上的表情是否如話里這般絕情。只是冷澄死死頂著他的眼光,不肯讓開分毫。他只看到那人裙袂一角在風中飄揚。
就這麼僵持著。到最後還是一邊看熱鬧的秦如琛耐不住寂寞了。
「王爺平常這時候不都是听戲听曲兒嘛,這里也沒什麼玩的,不如我給王爺介紹了地方,找個亭台樓閣樂樂呵呵地多好?」
蕭逸才從情傷中掙月兌出來,冷哼一聲︰「和你去听曲兒,然後等著你秦大御史彈我嗎?小王還沒笨到那種程度。」
秦如琛大驚小怪道︰「王爺真是關心卑職的工作啊,說實話卑職也好久沒干活了不是?」
蕭逸像是听出話中的提醒他不要越矩的弦外之音,瞪了秦如琛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冷澄,任倚華兩人回轉,任倚華還是訕訕地。
冷澄破天荒地沒先去書房,輕車熟路地進了兩人的新房,坐在梳妝台前的椅子上。
倚華半邊身子帖到床上︰「那個,我和淮陽王……。」
冷澄一句話打斷︰「他的事就不用說了。」
倚華尷尬中︰「也罷,想必你也不願意听……。」
冷澄揉揉額頭︰「錯,我很願意听,只是你應該不願意說吧。」
倚華愕然︰「啊?」
冷澄放柔了聲調︰「今天說出那樣的話,你也很傷心對不對?他……確實是你會喜歡的人。難怪我覺得你們相像……他身份高,有才有貌,風流倜儻,從哪方面都襯你……。你要是沒進宮,是樂安任氏的待嫁閨秀,一定會嫁給他的吧……」
倚華低頭半刻,在冷澄幾乎以為她要流淚的時候,抬起了頭︰「大人,你錯了,我不傷心。」
這下輪到冷澄奇怪︰「為什麼不?他是你喜歡的人啊,你因為不得已對他說出那種話,不會難受的嗎?」
倚華咬咬嘴唇,決定坦誠以對︰「他曾經是我喜歡的人,只是曾經。我也有機會嫁給他,但是這個機會,被我自己親手放棄了。」
冷澄听見一個不像自己的聲音在問︰「為什麼?」
倚華側頭笑笑︰「我弄不清他是喜歡我這個人多一點還是喜歡我在宮里的身份多一點。有人勸我賭一把,但我實在賭不起。」
冷澄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問題︰「那你現在……?」
倚華淡淡回答︰「無論你信不信,我剛才在他面前說的話,字字句句出自真心。」
又是一陣可怕的靜默,那麼長,那麼久,久到倚華都忘了對面坐了一個人。
總算等到了冷澄一句話︰「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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