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長相守 第一百零六章 小樓一刻挽春雨

作者 ︰ 笑振容

陽春三月,天街小雨潤如酥。

胭脂鋪里,任倚華站在門口,對著細細的雨簾打呵欠︰「我說,好歹我也是個主顧,如今外面下著雨,你們做生意的不該送我把傘讓我回去嗎?」

涂脂抹粉的老板娘一臉無奈︰「這位夫人有所不知,今天因為這雨我們已經送出去好幾把傘了,要再送了您我們的伙計都出不去了。還請夫人委屈下多等一會兒。」嘴里說的謙卑,心里默默地抱怨,就買兩盒胭脂還挑三揀四地講了半天價,這回要傘倒是光明正大。

她卻不知倚華心里也是滿滿的怨氣。

要不是去大的鋪子買,可能會見到那一群天天拿她無子說事,勸她再添個人進來,甚至還上趕著送自己家窮親戚當冷家妾的那幫官太太,她才不藏頭露尾地到這個小地方來呢。

任女史頭一回感覺到,交際很痛苦。瞬間,冷澄遇上這種場合就皺眉頭的壞習慣也顯的不那麼討厭了。

至于講價這事兒,可和她沒太大關系。完全是這店的問題,賣的東西不是上乘,價倒提的高,她們家那位四品大員,風雲新貴,沒事還吃白菜豆腐呢,就花兒粉兒的東西想佔她手里銀子的便宜去?想都別想。

倚華叫朗雲拉過來牆角的椅子,自己大模大樣坐在上面,翹起了二郎腿。

雨雖不大,可是穿著打濕的衣服回家實在是狼狽了點,罷罷罷,就這麼等著吧……。

長街盡頭走來一位官員,打著一把樸拙的木傘,腳步篤然而堅定。

他本是低頭緩行,目不斜視,卻在距離胭脂鋪幾步之外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堪堪停了下來。

那舊木傘下那人一抬頭正對上倚華,一雙本是冷冷淡淡的眸子霎時間灑滿了笑意。

倚華見他眉目含笑,只感到胸膛里那顆心驀地軟和了下來。

那人疾行幾步忙走上來,站在門外將傘展成一個圓,還是帶著笑意,側頭低問道︰「怎麼這個天氣出門來了?

倚華帶著點撒嬌的意味說︰「早上還好好的,只想出門買些胭脂,沒想到這個時候卻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生生被困在了這里。」

那人好脾氣地笑笑,將傘一旋而正,在雨里劃了一條明亮的弧線出來,隨後又抬了抬胳膊,將傘懸得恰恰容下倚華的高度︰「過來,我們一起回去。」

倚華看著那停在半空里的傘,沒花紋,沒裝飾,還很舊,上面的淡淡的裂縫被雨水沖刷的分外明顯。

可是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安心呢?真的很想躲到下面去,好像躲了進去,就再也踫不到這斜風細雨,冷霧微霜,

倚華這回連笑都忘了,直接鑽到了傘下面,任由冷澄攬著她的肩,兩人帶著一點點心跳,一點點忐忑,朝著共同的家走去。

剛剛躲到角落去蹭老板娘的熱茶的朗雲無語凝噎。

女史,你就這麼把我拋棄了?

大人,你……算了,你根本就沒看到我。

你們兩個……算了,我等雨停了自己回去吧,正好還能少干點活兒。

秦如琛在城外的一棵大樹下躲雨,看著雨水透過樹縫把他的新衣服打濕,很是惱怒。

真是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自打他被全京城的媒人列為拒絕往來戶,看他笑話的人就越來越多,還有些不怕死的將他以前的一樁樁風流韻事當做口頭禪一般說著玩。流言整個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他不堪其擾,又加上看別人成雙成對,自己一個孤鸞,觸景生情,索性跑到以前和青梅竹馬一起嬉戲的地方來緬懷一下半生中的美好。

沒想到,天公居然不作美地下雨了。他在心里恨恨地咒罵他剛從一個武將犯人嘴里學到的話,賊老天賊老天!

老天好像听到了他的月復誹似的,不僅下雨,還起了大風,吹得他直哆嗦。

正自怨自艾著呢,一把紙傘遞到了他面前。

紙傘上繪著水墨蘆花,說不出的清新飄逸。還有,那握著紙傘的手,十指縴縴,肌膚如玉。

不是他以前惹的風流債吧?

秦如琛惴惴抬頭,見鵝黃衫子的少女低眉淺笑,只是略迎了迎他的目光,又羞怯地將眼波收了回來,只是又固執地把傘向前遞了一遞。

秦如琛只覺面前這女子容貌分外的熟稔,仿佛是以前見過的,但渾身不染一絲風塵之氣,又不像他以前的那些「紅粉知己。」當下只是呆呆地看住了她,不做什麼反應。

少女見他滯在那里不接傘,目光里飛快閃過一絲黯然。咬著嘴唇,待要不顧而去,又舍不下,想了想還是曲了身,將傘輕輕放在他的身邊。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後轉身而去。

一背過身去,便是淚落成行。

我沒有塵滿面,你沒有鬢如霜,就這樣,我們還是,縱使相逢應不識。

秦如琛看這女子伶仃背影就要遠去,只覺得心里一陣陣地抽痛,仿佛失去了一直捧在手里的珍寶一般。

這個地方,是他和何家妹妹一起來玩過的地方……何家妹妹最喜歡鵝黃色了,想當年自己還為這個嘲笑過她……熟悉的容貌……鵝黃衫子……將收未收的眼波……。

秦如琛瞬時恍若醍醐灌頂,不管不顧地向那背影大喊︰「小秋!小秋!是你嗎?「

那背影顫了一顫,方定了下來。

秦如琛忙撿起傘,追上去,慌慌張張地張了傘在何凝秋頭上,卻糊里糊涂地把自己大半個身子露在雨里。

水墨蘆花在細密雨中綻放,骨格清秀,韻致楚楚,配著這傘邊兩人,憑空多了幾分風流意。

御花園里,盈妃娘娘對著角落里的一樹梅花感傷不已,顛來倒去地念著詩。她找了些理由遣散了一眾宮女,只留下最得意的芳辰為她打著傘。

「雲下失清影,雪里俊眼枯。剪剪斜風里,誰與共寒疏?誰與共寒疏?」

一個帶著幾分凜冽的聲音響起︰「好好的念這種東西做什麼,若是自比,還問什麼誰與共寒疏,自然有朕陪著你。」

文茵驚起回頭,發現頭上的遮擋物不知什麼時候換成了天子的黃羅傘蓋,皇上還就站在他身邊看著她,帶著不可質疑的威嚴。

文茵勾起一個無奈的微笑︰「陛下說笑了,哪有什麼自比的,臣妾……臣妾早就不喜歡梅花了。」

臣妾的手髒了,根本就不配喜歡梅花這樣干淨,驕傲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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