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長相守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知我者謂何求

作者 ︰ 笑振容

秦如琛新婚燕爾,本來這幾天想擺個和藹親切的表情出來,結果趕上國喪,他就算想笑也不能笑。在這個位子上還要做出表率來,只能天天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

他心里憋屈,一心想借著皇後大喪抓住幾個不守禮儀的官員,小小地出口氣。沒想到根本不用他出手,似乎跟他一樣憋屈的蕭卓只看了一眼,就雷霆大作把幾個態度不端正的官員痛罵了一番,罰了他們一年的俸祿。

百無聊賴的秦如琛只好把手頭剛接的,冷澄推過來的案卷先看一遍。

勛貴子弟強搶民女?這個有意思。

宗人司賤買賤賣器物?這個……似乎有點危險。

老太傅的親戚身負命案?這個很驚悚。

再往下看,還有太後家人的劣跡斑斑,某剛立了大功的將軍的小舅子草菅人命等諸如此類的「真相。」

總結來說,這些故事里的反方都有著共同的特點︰炙手可熱,仗勢欺人。正方也有共同的特點︰無權無勢,翻身無力。

秦如琛想不通冷澄把這一堆如此相似又棘手的案子丟給他,到底有什麼目的?求名?那也用不著這麼多啊,辦一個就得了。再說主管的人是他,又不是冷子澈,就算有名也是他秦如琛的名啊。從中漁利?開玩笑吧,秦如琛雖說手段狠了點,好歹也是世家名門出來的,這些官場上的彎彎繞繞倒也懂得些。你敢跟這些人講價錢,你不怕這些人背後出個頂級人物,立馬就把你拉下馬。秦如琛想來想去,想到了一個非常荒誕的可能。不是為了我害得他蹲了兩天詔獄,他故意挑這些案子來整我吧?

想想冷澄似乎也沒這麼缺德。于是秦如琛找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含蓄地詢問了冷澄的「真實」目的。

沒想到那人頭也不抬地說︰「我?我能有什麼目的。我只不過不想看著那些無辜百姓,白白受了委屈,求告無門罷了。」

秦如琛不屑道︰「好歹也是一起坐過牢的交情,你跟我這打什麼官腔呢?給我說清楚,這種案子你把他給我,我也不一定姑息,更不一定能讓你從中順順當當地得好處。難不成你想泄恨?不可能啊,你升官才幾天,就把不能得罪的人都得罪遍了?不是,冷子澈你告訴我,你到底圖什麼啊?」

冷澄陡然抬起頭來,一字一句地說︰「我圖的是,再沒有一個母親咬牙切齒死在我面前,死在自己家的廢墟上,再沒有一個兒子在我面前哭的撕心裂肺,滿滿是對朝廷官員的怨恨。我圖的是,我圖的是,鄉親父老可以自由地哭哭笑笑,而不是因為一紙官令就對曾經親近的人噤若寒蟬。」

秦如琛剎那如遭雷擊,結結巴巴擠出幾個字︰「冷子澈,你不是吧,你當日和我談合作,甚至不惜被連累到去吃牢飯,不是為了和都察院搭上關系,從中取利,只是為了這個讓這些人有冤可申?」

冷澄淡淡地說︰「怎麼,不可以嗎?什麼叫這些人?秦大人,你不要忘了,這些人跟你我沒什麼區別,都是大恆王朝的子民。你我身為官員,不能為他們伸張正義,那我們食君之祿是為了什麼?」

秦如琛瞠目結舌,只能掩卷嘆息。他終于知道為什麼冷澄才做了兩天四品官,恨他的人就那麼多了。

他跟別人過不去,一個是性格使然,一個是職責所在,再有就是一腔怨憤無地發泄,故意搗亂的成分。若真論到為國為民的想頭,怕是在他心里不過佔個小小的角落罷了。說白了就是一個自我標榜,利己利人的附帶品。

而冷澄不一樣,別人拿來當旗幟的東西,他卻是真真切切地放在了心里。別人私下里棄之敝屣的信條,他卻是執著地守護。

這都是什麼時候了,還相信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還相信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縴塵不染八風不動。

真是……愚蠢。

不過算了看在這小子在牢里也沒轉頭賣了他的份上,就容忍他這份愚蠢吧。

在這個人心叵測的官場上,有這麼一個傻瓜為那些根本就不認識他的苦命人,做著執拗的打算,其實看起來也挺好的。

雖不可取,但誠然可敬。

秦如琛表情僵直地說︰「沒忘沒忘,我覺得吧,冷兄說的挺對。這些案子我這就辦,這就辦。」

听了他的保證,冷澄的臉色緩和下來。

窗外的知了歡快地唱著歌,碧綠的柳絲在風中打著秋千。秦如琛看著案卷,思緒就輕輕飄到他家小秋那里去了。

想臨走之前小秋幫他正官帽,在他耳邊呢喃︰「早點回來。」那個聲音那叫一個甜美,那叫一個纏綿,簡直是……秦如琛想的眼楮亮晶晶,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他就這麼失態了半天,才想起來旁邊還有個人呢。

他趕緊收斂了笑容,轉頭看那人。

冷澄目光悠遠地看著窗外,臉上表情倒是波瀾不興。腦袋里全是倚華生氣時那鼓鼓的臉頰。

真是的,現在想起來還是想戳一戳。

秦如琛伸脖子看看窗外,什麼都沒有。只當他看見了自己傻乎乎那一面,才故意轉移目光的。羞愧之下,決定說點什麼來打破尷尬的氣氛。

「對了,冷兄,嫂夫人最近可好?內子可是對嫂夫人想念的緊。」

何凝秋嫁給秦如琛不久,就把她和任倚華結識的事兒改頭換面開誠布公了。在她的描述里,她們兩個弱女子相識于愛人危難之際,為了共同的目標,委屈自己做了很多哭告求懇的事兒,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從此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而後呢,在自己對秦如琛的感情猶疑不定的時候,是任倚華鼓勵她勇敢地追求真愛,勸她不要錯過和秦如琛這一段美好的情緣。在她口里,她和任倚華儼然兩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嬌弱而高潔的白蓮花。雖然說秦如琛怎麼听怎麼別扭,對著任倚華在他面前的表現,更是難以置信。但是鑒于是他家小秋說的,他還是義無反顧地相信了。所以他想來想去,選了這樣一個安全無害的話題。

提到了倚華,冷澄就熱情地回了一句︰「拙荊身懷六甲,正在家里休息。她也對秦夫人頗為想念,不如什麼時候讓她們見一面,女人之間談談心也好。」

跟費盡心思把自己塑造成小白兔的何凝秋不同,任倚華根本就懶得說多話。只告訴了冷澄一聲,他蹲大牢的時候,她和何家小姐在師生之誼的基礎上,建立了超乎尋常的友情。留下一大段空白,讓冷澄自己臆測去。冷澄想來想去,無非也就是類似于何凝秋那個版本的故事,反倒對倚華更心疼了些。

這滾滾紅塵,有人智珠在握,千般計算,偏偏在心愛的人面前藏了拙,守了愚。真不知道這兩個男人遇上任倚華和何凝秋,是幸或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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