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長相守 第一百五十章 輕寒暮雪何相隨

作者 ︰ 笑振容

在冷澄以公務繁忙為由,躲到書房的第三天,在朗雲編了種種荒謬的理由也沒把他騙出來的第三天,在碧羅,緋煙心懷忐忑,蔫吧地像霜打了的茄子的第三天,在安人莫名其妙總說些奇怪話的第三天,倚華終于忍不住,在旬休日的早上,沖進了冷澄的書房。

冷澄正在寫字,听到人腳步聲,只當是朗雲又來三請四請,頭抬都沒抬冷聲道︰「出去。」

倚華嘴角噙著涼涼的笑︰「大人這是寫什麼呢?這般入神連妾身都不顧了?」

冷澄把目光從墨跡淋灕的紙上移到面前人的臉上,眼底是化不開的悲哀︰「總之不是什麼風花雪月的詞句,女史想來也沒興致看。」

倚華听得話中譏刺,心里驀地一緊,若按著她以前的性子,定是要反唇相譏回去,一字一句擠兌得這人無處容身才罷。事實上她不知這人傾心于她的時候,尚能以言為刃,刺得他又恨又怒。今日這人的心已深深系到她身上,她只消效仿對淮陽王的無情以對,就可以翻覆之間讓他遍體鱗傷。

可是,到底還是舍不得啊。

倚華直視著他︰「我在選碧羅和緋煙的時候,不知道她們來自王府。」

回答她的是一陣沉默。

「我那天只是去看戲,不是去和他私會。「

還是一陣沉默。冷澄淡淡地提起筆,卻又不知道寫什麼,只是涂抹著發泄一般。

「這些事兒是他告訴你的?你怎麼能相信他這個始作俑者的話?」

冷澄在紙上劃下重重的一筆,筆意凌厲得幾乎劃破了紙。

他不說話,他還是不說話,他只是盯著那張寫滿了字的紙。他越是不說話,倚華越是恐懼,一霎驚恐不甘惱怒盡涌上心頭,她走上前去,劈手抽出那張紙,看都不看一眼就用盡全身力氣撕成了碎片。

紙屑透過她張開的指縫滑落地面,紛紛揚揚如一地梨花雪。

冷澄還是呆立在那里,如木雕泥塑一般,倚華紅了眼圈,連說了幾聲︰「好」,就奪門而出。

她剛走,冷澄對著一地的蒼白愣了半天的神,緩緩蹲了下來,把碎片一片一片地拾起來,放在桌子上。因著任倚華一氣之下撕得徹底,他擺來擺去連個完整的字形都拼不出來。

其實又何必拼出來字呢,那幾句詩不是刻在心里了嗎?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那是我們曾經錯失的美好,我今天特地寫出來提醒自己,不要懷疑,不要憂慮,不要把這得來不易的幸福親手毀了,不要再回到那段水火不容的日子。

可惜你看都不看就把它撕了,也是,我寫的東西,畫的東西,你想來都不喜歡,就是親手捧到你面前你也不會看的。

窗外彤雲厚重起來,幾點小雪飄落在地,陪著剪剪風聲,好似浮生一場,把酒一杯。

微服出宮的蕭卓站在朱雀大街的一角,眉目是掩不住的蕭瑟。

他對著身邊新收的忠心的侍衛話家常一般壓低了聲音絮絮而談︰「說起來皇後和朕第一次認識,就是在這條街上。那時候朕已是太子,文才武略都來得,就自以為是高手。那日躍馬街市,見大街上有架馬車遠遠駛來,馬像受了驚一樣狂奔,就逞能露了一手,往前一沖攔住了它。當時得意洋洋,正準備听馬車里人的夸獎,沒想到馬車里的女眷不但不感謝我英雄救美,明明听起來年紀輕輕還跟個衛道士似的,說了一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當時我就氣的發昏,撂下一句︰」姑娘當真是大家千金,閨門懿範,倒是我唐突了您這冰清玉潔的人兒!「說罷就離去了。

侍衛承話道︰「皇後娘娘和陛下如此遇合,正是良緣天賜……。」

蕭卓苦笑,良緣天賜嗎?

那日他回去之後,輾轉反側,自以為一片丹心付之流水,將那女衛道士恨的牙根癢癢。直到後來和文茵重逢,對她起了心思,才將這怨氣漸漸淡了。不料不久的宮宴上,又恰恰听到了那個聲音。清冷而微帶著些上次沒有的跋扈。

「論家世才貌,閨範婦德,我就不信我秦曼君當不起太子妃的位子!「

一語終了,旁邊的人大多是迎合奉承,只有暗處的蕭卓笑的嘲諷。

冷血無情,不識好歹,利欲燻心,秦曼君,我倒要看看你怎麼當上太子妃!

也曾鬧過,也曾拒絕過,最終還是拗不過母後也舍不得秦家的勢力,到底還是迎娶了她。

新婚之夜,他冷若冰霜,不知就里的秦曼君仍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沒有吵架,只有一道豎起來的寒冰牆橫在兩人之間。

秦曼君怎麼可能知道他是誰?那日他雖現身相救,但馬車上的簾始終沒有掀起來。最後那一句話,他也刻意改換了聲音,對那一日念念不忘的人,始終只有他一個。

他就這麼厭惡著,冷淡著,卻從未真正想過到底為什麼總是記著。

一陣寒風吹來,吹得街邊的乞丐打了哆嗦,吹得小攤的棋子搖搖擺擺,這時候,遠處傳來了一陣駿馬的嘶鳴,撕心裂肺,如痴如狂,混雜著街邊行人的大呼︰「不好啦,馬受驚了,要來踩人啦,不好啦……」,還有仿佛一個少年女子的抽泣聲時隱時現。

蕭卓身子一顫,一切仿若昨日重現,只是多了少年女子的抽泣,想來那日秦曼君在車里也是害怕的吧,只不過她那麼驕傲的人,怎麼會允許自己哭出來呢?

正胡思亂想的當兒,驚馬已近在眼前。侍衛忙要推開蕭卓,卻被他阻止。

他眼楮里燃起了興奮的火焰,縱身向前一躍,就翻身上了馬,使勁拉住韁繩,在馬背上馳騁騰躍。

他武功本就不弱,動作也極是瀟灑,再加上身下這馬似乎受驚不大,見無力掙月兌身上這人的轄制便只聳動了一會兒,就安靜了下來,

兩邊行人見他神采,忍不住叫起好來。蕭卓卻仍是黯然,當日也是如此,眾人稱頌贊揚,只是他最想從她那里得到贊譽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馬車上的簾子被輕輕卷了起來,青衣少女含淚凝眸︰「多謝公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

蕭卓意興蕭索,只想敷衍幾句就走,不料他一抬頭看到那少女的容顏,頓時如五雷轟頂霎時間愣在原地。

「曼……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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