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荒涼干旱沙漠,穿過人跡罕至的叢林,一路荒無人煙,兩萬察哈爾騎兵終于又見到了黃河的浪濤。
充滿水囊後,額哲率部沿河岸一直向東,歸化城就在前方。
暴曬的太陽仿佛想連綠草都曬出油來,大軍逶迤而行,沿途不見一個蒙古包。
斥候先往君子津渡口探听動靜,現在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表示漠北蒙古大軍還在渡口與女真人對峙。
半下午光景,東方草原十幾個騎兵打馬狂奔而來。
斥候到達眼前下馬跪地稟告︰「前四十里外見到漠北蒙古大軍
額哲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問︰「哪個部落的?」
「看旗號是土謝圖汗和扎薩克圖汗的人馬
漠北蒙古大軍不在君子津渡口怎麼來到此地?額哲隱約有些不安,下令︰「大軍加快行進,你且帶我過去看看
他對土謝圖汗的印象很好,那是唯一從漠北遷徙到漠西來支援察哈爾人的蒙古部落。雖然父親林丹汗去世後他也率部離去了,但更多的原因還是察哈爾部落自己分裂了。
沉默行走的大軍中響起牛角號聲,蒙古騎兵迅速從昏沉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戰馬加速行走。
一千親兵衛的簇擁下額哲跟隨斥候往東馳騁而去。
土謝圖汗和扎薩克圖汗率部離開大營後,並不急于遠去,兩部的騎兵在漫無目的的游蕩,隨軍糧草充足,黃河岸邊的水草也很豐盛。他們還想留下來看看土默特部落的結局如何,女真人到底會懲罰他們還是寬恕他們。
半夜離開大營時,扎薩克圖汗在混亂中將使者丁昌釋放,事已至此,他也沒必要再去無故得罪女真人。
外圍的哨兵發現了疾馳而來的察哈爾騎兵,趕往中軍報告︰「一支千人騎兵正從西而來!」
兩汗各率騎兵迎上去。
額哲遠見兩列騎兵迎上來,命部下打出戰旗。
「察哈爾騎兵!」土謝圖汗既驚且喜。
「大汗!」離額哲五六里之外,土謝圖汗振臂高呼。
兩隊騎兵相遇,額哲和土謝圖汗各自下馬。
土謝圖汗才準備行禮,額哲上前一步攔住,他畢竟年輕,不想受土謝圖汗的大禮。
「你們怎會在這里?女真人怎麼樣了?」額哲的問題像連珠炮似的,不給土謝圖汗敘舊的機會。
「一言難盡!」
土謝圖汗神色尷尬,轉首吩咐身後親兵︰「將扎薩克圖汗請過來
不遠處,扎薩克圖汗催馬過來,三人就站立在草地上,兩汗將黃河岸的形勢簡單相告。
「這麼說女真人都已經過河?」額哲失望之極,又無法責備兩人。
「今日應該能完全過河了!」土謝圖汗如實相告。
額哲背著雙手,在烈日下思忖良久,問︰「如你們所說,車臣汗和俄木布汗都還沒有遠去,如今幾乎我蒙古所有的兵馬都集中在漠南地帶
兩汗點頭。
額哲抬頭,西邊半空中的太陽微微有些刺眼,他現在是蒙古的大汗了!正如蘇門對他所說,這是他的命運,繼承了這個位置也逃月兌不了它的桎梏,無論何時大金都不會放過他。
「既然如此,此刻集我蒙古所有之力能否盡殲多爾袞的殘兵?」
兩汗驚呆,相互對視一眼,默不作聲。
「若讓多爾袞安全回歸,我蒙古各部很快會被其各個擊破,你二人願不願隨我察哈爾回頭?」額哲手中的馬鞭搖晃,用這種輕佻的動作來掩飾自己的緊張。
多爾袞大軍毫發無傷的離開,處境最危險的將是土默特部和察哈爾部,一個近在漠南,一個是蒙古之主,反而是漠北蒙古短期內倒不見得有什麼危險。漠北蒙古三部難得這次能夠南下聚集,錯過這此,額哲怕再也不能召喚他們。
土謝圖汗細看對面年輕的大汗,眉眼中有一股林丹汗的影子,到底是黃金家族的嫡系血脈!
他單膝跪地,說︰「若大汗願往,我土謝圖部願意相隨他心中大蒙古的夢從未泯滅。
土謝圖汗表態明確,呆立一邊扎薩克圖汗騎虎難下,推月兌說︰「以我三部實力尚無法對抗女真,除非車臣汗願意回頭
額哲意氣風發,點頭贊同說︰「那是當然,蒙古離不開車臣汗。大軍先回頭,要在多爾袞到達歸化前牽制住他們,我當親自往北面見車臣汗
察哈爾雖然衰弱了,但到底是蒙古的宗主國,其影響力不可小視。
漠北兩汗當即調轉大軍行進方向,緊隨察哈爾人奔向托克托草原。
大批斥候往東北方向搜尋車臣汗大軍的下落。
黃河岸邊。
君子津渡口之北。
足足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女真大軍才渡河完畢。
多爾袞站在岸邊看一百多艘小船在河水中搖蕩,多數船身上血跡斑斑,正是這些木頭挽救了三萬大軍的性命。
如今雖然糧草將盡,再也沒有人能阻攔大軍東歸之路,他相信在歸化城能獲得補給。輜重營的騾馬開始被屠殺充當軍糧,漢人要用雙腳跟住大軍的步伐,若是被在途中丟掉女真人會很慶幸又少了一張吃飯的嘴巴。
幾天來在黃河里的折騰和緊張的氣氛讓這支軍隊心神俱疲,但也士氣高昂。蒙古人不戰而逃讓女真人的自信膨脹到極點,這麼多年來他們從未遇見過可以在野外一戰的對手。
大軍過河剛做休整,多爾袞調兵遣將。
「鄂堪,你速帶三千騎兵前往歸化,保持對土默特人的壓力,在我大軍到達之前不要擅動他擔心俄木布汗會隨漠北蒙古人北逃,還有岳托究竟身落何處?
「喳!」
鄂堪領命,三千騎兵絕塵而去,疲乏之下長途奔襲,前鋒營皆丟下重盔身披軟甲,他們的任務也只是威懾土默特人。
此時的歸化城人心惶惶,山雨欲來風滿樓。
土默特騎兵頹然退回,沿途還爆發了一次小沖突。
俄木布汗將翟哲被扣押在汗帳,引起漢部騎兵躁動。蕭之言和左若率大軍攔截在土默特人回歸之路上,刀出鞘,箭上弦,要俄木布汗放人。
雙方僵持不下,翟哲手書一封信交由逢勤帶回才讓漢部騎兵退去。
四千多漢騎一直追隨在土默特人之後到達歸化城郊外,蕭之言擔心翟哲安危才不敢妄動。
俄木布汗也不敢長久扣押翟哲,他在黃河岸邊擔心翟哲沖動貿然出擊,將禍水引向土默特部方才出此下策。
大軍在歸化城外扎營,翟哲被關押格日勒圖的營中。
汗帳傳令兵匆匆而至,說︰「大汗召見翟千戶。「
被扣押在俄木布汗的營中幾日,泥人也被憋出三分火氣,翟哲噌的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就準備出門。
格日勒圖緊跟幾步小聲勸解道︰「大汗應該不會為難你,你將性子放緩點
翟哲默默點頭。
汗帳剛剛立好,四周是雜亂的騎兵,傳令兵將翟哲帶至門口,衛兵示意︰「大汗在內等待
翟哲掀開簾子進門,大帳四周密封,光線幽暗,俄木布汗坐在對面的大椅子上,背著光線看不清表情。
俄木布汗的聲音低沉,說︰「坐吧,你修要怪我,我知道心中不忘大明,但我不可能帶著土默特人和你一起瘋狂
翟哲站在當前紋絲不動,說︰「你以為女真人會放過你嗎?」
「如果我願意當個順從的蒙古王爺,女真人沒有必要會為難我
俄木布汗的內心並不像說的話那樣自信,經歷過黃河岸那一遭,他的雄心全無。當初若不是岳托要對他下手,他也不敢下定決心與女真為敵。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若大汗決計投靠女真,漢部將不再屬于土默特翟哲的聲音堅定。
俄木布汗站身來,怒喝︰「你莫將我的寬容當底氣,你不怕我殺了你嗎?」
翟哲閉口不語,他知道俄木布汗不敢,五千漢部騎兵正虎視眈眈跟在土默特人之後。
兩人對視,翟哲慢慢將頭低下。
「你走吧,當年你也是對我土默特人有恩的。只是我這里留不下你,草原恐怕也已經沒了你們的容身之所
俄木布汗頹然長嘆,一瞬間仿佛蒼老了十歲。
翟哲扭頭轉身。
俄木布汗突插一言︰「我若隨你反了女真,土默特人可逃往漠北,你當年帶出塞的三四萬漢人恐怕沒幾人能逃出生路
翟哲的背影輕晃,終于邁步出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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