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哲在黑暗中半晌才整頓敗兵,窮追不舍。
蒙古輕騎的速度驚人,很快又跟上了女真人的腳步。天色將明,在黑暗中攻明守暗,額哲吃了個大虧,不再急于攻擊,準備等天色明亮後看清形勢再進行會戰。
一夜不停加速趕路,多爾袞在陽光灑滿草原之時追上了中軍,但身後地平線上黑壓壓的蒙古人也愈行愈近。
多爾袞清楚在草原幾乎不可能擺月兌蒙古人,他們只有在纏斗中東移。
額哲與土謝圖汗、扎薩克圖汗商議後,決定將五萬聯軍集合一處,以形成合力,不再各自為戰。
一夜辛苦,雙方都經歷了短暫的休息。
日上三竿之時,女真人主力再次東移,蒙古人如同跗骨之蛆緊隨。
朝陽下,額哲抖擻精神指揮騎兵徑直直沖入多爾袞的斷後軍。
太陽的照耀下,戰場形勢一目了然,扎薩克圖汗也不敢再出工不出力。
額哲居中指揮,蜂擁而上的蒙古輕騎沖向女真人的防御戰線,弓箭、彎刀攻不破女真人的盔甲就攻向他們的戰馬,像剝皮一般逐層刮開防線。
單純被動防守根本無法阻敵,多爾袞被迫再次下令鄂堪出擊。
「殺!」
白甲兵突向蒙古輕騎,如長槍入水無可阻擋,蒙古擁擠的前軍被擊破,四散而逃。但隨之後列騎士輕盈縱騎避開鄂堪的沖擊,反復用弓箭攻擊其戰馬,又像流水包容其左右前後。
「殺!」
鄂堪揮舞寬刀將身前阻擋的蒙古人劈成兩半,汗水和血水讓他握刀的手滑溜。天空中太陽暴曬,鐵甲讓他們靛力和水份都比蒙古人消耗的要快得多。
四周的輕騎像車 轆一般轉的他頭暈,蒙古人抽空就會用彎刀在他身上留一道傷口,如果沒有這身盔甲他已經死一百回了。
隊列中,多爾袞臉色嚴峻,鄂堪的沖擊暫時讓中軍解除了壓力,但已讓他們自己陷入險地。他在遠處看的清楚,蒙古人正在調集騎兵盡力阻擋他們返回本陣。
土謝圖汗和扎薩克圖汗陪著額哲身邊觀看戰場。
額哲用馬鞭遙指鄂堪,說︰「就是那個人昨晚將我擊退。」
白甲兵堅若磐石,蒙古輕騎就如海浪反復沖刷礁石。
「殺!」
鄂堪揮刀。對面的蒙古騎兵在驚慌失措間勒住韁繩,戰馬抬起雙蹄半直立,本應該落在騎兵身上的刀刃劈中油光發亮的鬃毛。伴隨痛苦的嘶鳴聲,騎士早已躍身離去,逃往本陣。
白甲兵沖擊已有五六里,對面蒙古人陣型稀疏,一望不見邊際。
漫天的箭雨一路緊隨,高速奔馳的戰馬倒地後將身著重盔的武士扔在草地上。蒙古人采用的虎圍戰術,挑逗、騷擾、閃避、箭傷,他們所有的戰法都來自于狩獵。小股騎兵一擊即退,重騎在蒙古騎兵中就像老虎撲蒼蠅,看似在眼前,伸手夠不著。
鄂堪暴跳如雷,他最討厭這種游擊戰術,讓他有力使不上,如果再有一支騎兵與他合擊必然可以讓那些蒙古人無處躲避。
抬眼望去沒有一個參照物,四周蒙古騎兵的盤旋環繞,天空中藍色的布幕襯托了一個大火球,鄂堪揮刀當者即靡,在蒙古人掉逗下他沒注意到自己離本陣越來越遠。
甲內布衣濕透沾身,汗水順著褲腿往下流,揮刀擊傷一個蒙古騎兵後,鄂堪伸出舌頭舌忝舌忝干枯的嘴唇,喉嚨像要冒煙一般,他想喝水。任誰在六月暴曬碟蒸籠里呆這麼久都有和他一樣的感受,重騎是用來沖陣的,不是用來追擊的。
感覺到交戰的波動越來越遠,多爾袞下令︰「吹撤退號!」他已經看不見鄂堪的旗幟。
召喚的號角傳入額哲的耳朵,他揮動馬鞭指向鄂堪的旗幟,對身邊的土謝圖汗和扎薩克圖汗說︰「勞駕二汗為我擊潰此軍。」
整個一上午,察哈爾騎兵近乎傾巢出動,額哲像是在故意給二汗展示蒙古騎兵應該如何與女真人交戰。雖然部落衰敗,察哈爾仍然擁有蒙古最善戰的騎兵。
再沒有人比額哲更希望全殲女真人的西征大軍,當然不能僅靠察哈爾一部的力量。
土謝圖汗和扎薩克圖汗同時拱手,說︰「願為大汗效力。」額哲近來的表現讓他們對察哈爾大為改觀,他不像其父林丹汗那樣盛氣凌人,對各部都很尊重。
戰陣中,鄂堪像是被激怒的公牛正在窮追猛打,突然傳來的號角讓他冷靜下來。環顧左右,白甲兵無一不在張口喘氣,馬也耷拉了腦袋。
「回陣!」沾血的寬刀指向來時的方向。
正在此時,蒙古騎兵後列波瀾突起,左右兩翼土謝圖汗和扎薩克圖汗親率騎兵疾馳而來,原本分散騷擾的察哈爾小股騎兵悄然退後休整。兩列輕騎兵迎頭夾擊向正在撤退的鄂堪,戰馬撒開了蹄子,平行奔走在女真人三百步外。
女真人眼睜睜的看著蒙古人完成包抄,他們太累了,無論是人還是馬。
這次不再是騷擾,輕捷的蒙古輕騎靠近在百步之外張弓搭箭,兩輪弓箭後輕騎揮舞彎刀像一把大鉗子夾住女真人的隊列。
鄂堪無力再率部下,兩軍攪在一起。
彎刀無法劈開女真人的重甲,蒙古人就躍上前將其拖到馬下,戰馬踐踏,土謝圖汗和扎薩克圖汗的部下都表現出前所的勇猛。
遠處的草坡上,額哲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他命土謝圖汗與扎薩克圖汗同時出擊,也是要激出這二人的好勝之心。人皆有私心,蒙古各部也只有土謝圖汗願意支持他,若不想盡力利用其他部落的力量,即便察哈爾人全部戰死也無法實現自己的目的。
「突圍!」
鄂堪高吼,後悔的情緒再次涌上心頭,他已經離本陣太遠。
白甲兵鼓足最後的氣力,他們終于等待到與對手正面交鋒的機會。
鐵錘、長刀,迎面無一合之敵,那就是殺戮的,蒙古輕騎被逼的人仰馬翻。他們世代在深山中生存,與豺狼為伴,虎熊為友,被皇太極招出後,有些人連女真話也不能說清楚,但是他們知道殺人,與生劈虎熊並無差別。雖只有四百人,其勢可當千軍萬馬,如果翟哲看見就會知道雷岩謙的沖鋒和他們相比不值一提。
「攔住他們!」土謝圖汗高聲呼喊,輕騎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撞向惡鬼一般的白甲兵。
弓弦聲響起,箭支透甲入體,歸途中一個個龐大的身軀倒地,被沉重碟甲壓的再也爬不起來,是人即有力竭時。
白甲兵的勇猛,土謝圖汗騎兵的勇氣,扎薩克圖汗看的心驚肉跳,原來在漠北,他是最弱的部落。
多爾袞側耳細听,喊殺聲離本陣的距離近乎停滯,他絕對不容許精銳的白甲兵在此地折損一半。兩白旗在大金的地位僅次于兩黃旗,就是因為他擁有這一千白甲兵。
「殺!」他揮舞手中長刀,吼叫︰「隨我去救他們!」
密不通風的防御陣腳打開,兩千騎兵颶風般沖出,將騷擾的蒙古輕騎一沖而散。這是以逸待勞的精銳,十里地瞬間而過,土謝圖汗猝不及防,攔截的騎兵被殺的四散而逃。
「多爾袞出陣了!」不遠處額哲看見這一幕,驚喜交加。
急促的牛角號響徹草原,剛剛歇息的察哈爾騎兵被催向前陣。
「殺了多爾袞!」額哲縱馬高喊。
「殺了多爾袞!」成千上萬的騎兵回應。
多爾袞橫眉冷對,手中大刀沒受到一點影響,他需要迅速救出鄂堪退回本陣,然後守到天黑。
土謝圖汗終于承受不了月復背受敵,大隊騎兵潰敗。
鄂堪隔著密集的蒙古騎兵看見了多爾袞的身影。
「沖過去!」寬刀已經沒有了刃口,動作也不如初始般敏捷。正在他舉刀高喊間,一支利箭正中他的耳門,那是漢人碟箭頭,直透入甲。他覺的腦袋嗡嗡作響,臉畔疼痛難忍,發出一聲慘叫,在馬上搖搖欲墜。
旁邊的白甲兵看的清楚,一支箭正插在他的耳門,箭尾猶在搖晃。
鄂堪看不見別人驚慌的表情,只感覺臉上濕濕的,天空四周左右旋轉。
「堅持住!」身邊的親兵高喊,簇擁他向多爾袞的方向殺去。兩軍終于匯合,只是周圍纏繞的蒙古騎兵變得更多。
扎薩克圖汗不願意和多爾袞正面交鋒,撿了個小便宜,將鄂堪後列近千人攔腰截斷,包圍屠殺。
「殺了多爾袞!」察哈爾騎兵從四面八方涌至,土謝圖汗正在重組敗兵。
鄂堪的刀已經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只靠雙手死揪住戰馬的鬃毛才維持住平衡。女真人的巴圖魯,征戰生涯中死在他手上的人有數百,如今自己終于也感受到了死亡的滋味。
「殺回去!」多爾袞調轉馬頭,殘余的白甲兵合兵一處,奮力殺向東方,只是眼前的察哈爾騎兵越來越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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