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那些察哈爾人真的是我土默特人殺死的了!」
王府內,俄木布汗來回踱步,焦躁難安,兩側站立土默特各部落統領。
「我查探了五天確認無誤,我部落中特木爾曾在八天前深夜聚集了五十多名部眾北上,消失三天後返回,與察哈爾遭到襲擊的時間完全吻合!他對此也供認不諱!」
托克博跪在地上,表情懊惱。
「特木爾何在?」
「已被我羈押,等候大汗發落,其他參與者並非全是我部落中人,我只關押了本部落的二十一人!」
「立刻將他押送來歸化,審問出其他人眾!」俄木布汗勃然大怒,「托克博,你不好生管束部眾,可知道這次給我惹來大麻煩了!」
「大汗息怒,都是小人疏忽!」
「難道真的讓我講這五十人都交給察哈爾處置嗎?」俄木布汗搖頭嘆息。他能明了這些牧民對察哈爾的仇恨,但這是把他這個大汗架在火爐上燒烤。
不送,難以平息察哈爾人的憤怒,弄不好會引發一場劇烈的沖突;送,讓他如何向部落中人交代。
特木爾很快被解送至歸化,毛罕陰領汗帳騎兵立即審問,兩天之內將所有五十五人參與偷襲察哈爾人的牧民抓捕入獄。
十日期限將至。
俄木布汗對如何答復察哈爾人仍然猶豫未決,各位統領爭議不休。
土默特人勢弱,察哈爾騎兵近在咫尺,眾人都能體諒大汗的難處,但把五十多牧民送給察哈爾人處置,所有人都不甘心。
「額哲只想著為他察哈爾人復仇,我土默特人數萬人灑血漠南,這個仇誰能報!」古祿格義憤填膺,」大汗若將這五十人送往察哈爾,必失土默特人之心!「
「若不從,額哲借此入侵歸化,如何?」俄木布汗問。♀
帳下諸人無人能答。
察哈爾騎兵數量是土默特人的兩倍,這幾個月大家都看見蒙古的宗主國正在盡力尋找自己的牧場,漠南還有比歸化更好的嗎?
沉寂半晌,格日勒圖突然出列進言︰「大汗為何不召見翟哲,漢部騎兵加上土默特人比察哈爾勢力也不弱上多少,額哲也未必有膽量一戰!」
「漢部?」古祿格嗤之以鼻,「那些人不壞事就不錯了!」
「大汗何不一試?」格日勒圖堅持。
眼下束手無策,俄木布汗斟酌良久,下定決心,對格日勒圖下令︰「你親自跑一趟,幫我傳翟哲前來。」再壞也不過是眼前這種局面。
離翟哲出塞已有十幾日,漢部各項事務有條不紊。
老鴨山頂,黃河水畔,除了偶爾參與軍營訓練,翟哲發現自己比在關內清閑的多。
漠南草原的寧靜對弱小的漢部來說是一場僵局,只有在動中才能覓得良機,但如今漢部還沒有力量撬動整個局面。
五月份的草原是最好的草原,在最好的時間里,翟哲在耐心的等待最好的機會。
等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機會來的時候抓不住它。
北邊山道上,一列土默特騎兵奔走到老鴉山腳下,格日勒圖是漢部的老朋友,季弘親自陪他上山。
老鴨山頂。
兩人才照面,格日勒圖無心寒暄,大踏步走過來,說︰「大汗命我邀你前往歸化!」
「又有何事?」翟哲命親兵給格日勒圖拿過來一張椅子放在自己身邊。
坐在老鴉山頂享受春天的陽光,視野中群山連綿,與遙遠天邊的草原相連,這些日子他看似清閑無比,其實內心深處像貓撓那樣難受。
「一件小事!」
能讓格日勒圖來,當然不會是小事。♀
「說句實話,我現在還真不敢隨便進歸化城!」翟哲的表情不像是在說笑。
「為何?」
「多覺杰大師陪同遼東來的黃教喇嘛三天兩頭往歸化城跑,我心里沒底!」
格日勒圖拍著胸脯說︰「這次你不用擔心,我以性命擔保!」
「究竟何事?」翟哲再問。
格日勒圖知道這事遲早要告知翟哲,沒必要隱瞞,將察哈爾與土默特之間的沖突詳細講述。
「大汗想請你再幫襯土默特一把!」
「好!」翟哲從椅子上站起來,扭頭向不遠處侍立的親兵下令︰「立刻召集各部騎兵集結!」
鮑廣令親衛營五百人護送翟哲先期北上,格日勒圖與翟哲並馬而行。
「你與額哲也有過交往,你說察哈爾人會不會借此發兵!」格日勒圖心里也沒底。
「若你是額哲,會不會?」
格日勒圖愣住了,想了半天,遲疑著說︰「會!」
「那不就得了!」
大黑馬加速甩開格日勒圖,前方傳來翟哲的哈哈大笑。
這一次,俄木布汗出歸化城五里迎接翟哲,給足了他面子。五百親衛駐扎在桂花城外,翟哲落後俄木布汗半步入城,在對面迎接來的土默特諸部統領中,他看見了烏蘭公主的身影,她今日穿了一件鵝黃色的貼身裙子,將嬌小玲瓏的身材襯托的淋灕盡致,額頭盤起的發髻上掛著黃燦燦的首飾,在陽光下有些晃眼。
烏蘭與翟哲的眼神一觸即閃。
眾人留在了歸化城外的兵營中,只有額哲隨俄木布汗入了王府。
毛罕陰躡手躡腳的給兩人上茶,漢部還是以前的漢部,土默特人對翟哲的態度截然不同。看來任何東西都需要有人來爭搶的時候才會懂得珍惜。
「格日勒圖將情形都對你說了!」
翟哲微一躬身,說︰「都說了!」
「明日就是第十日,額哲聚集了過萬的察哈爾騎兵駐扎在歸化城北五十里地!」
「大汗請放心,額哲絕對不會與土默特兵戎相見!」
听翟哲的語氣如此肯定,俄木布汗心思稍定,說︰「如此最好!」
「我听說特木爾等人都被關押起來了,大汗時一個人也不準備交給額哲了!」
「不錯!」
這些天,特木爾等人的消息在土默特部傳播開,已有數撥人冒死向俄木布汗請願,要求寬恕特木爾的罪過。察哈爾人眼中的罪犯就是土默特人心中的英翟哲在此躬身見禮,說︰「此事可大可小,我與察哈爾大汗額哲也有過數面之緣,願意給兩位大汗牽根線,明日面對面商定此事!」
「如此最好!」
「只是事已至此,恐怕察哈爾人也听到了些風聲,一人不給察哈爾人能放手嗎?」
俄木布汗遲疑片刻,說︰「最多只能出首惡一人!」
「好,事不宜遲,這樣就等我的消息!」翟哲起身告辭。
出了歸化城,他馬不停蹄,率親衛營往歸化城北察哈爾人的兵營而去。
次日清晨,漢騎四千多人在左若、逢勤率領下駐扎在歸化城西側五十里。午後,俄木布汗和額哲各率一千輕騎來到漢部兵營外,翟哲出營將兩人迎入。
「兩位大汗能屈尊進入漢騎兵營,真是鄙人莫大的榮幸!」
翟哲特意找來了漢部最好的廚子,又備上最好的美酒。
額哲坐了主座,俄木布汗坐了右手側,翟哲坐在左手側。
「我請兩位大汗來到此地只有一個想法,希望蒙古內部不要再流血了!」在這里,翟哲不再以土默特漢部的身份說話。只有在對大明時,他才需要這個身份。
「這也正是我的想法!」額哲的目光瞄向俄木布汗。
「俄木布汗當理解我的誠意,從年前開始,我嚴禁察哈爾人在歸化城惹出事端,連東遷的路線都劃定,但事到臨頭,察哈爾人也不能任人凌辱!」
俄木布汗看向翟哲,見他正在低頭喝酒。
「土默特人不交出凶手,此事決不能善罷甘休!」額哲仰首喝了一杯酒,重重的將酒杯放在案桌上。
「凶手確實在土默特部,但大汗也知道兩部從前的仇怨!」翟哲突然插了一句話。
「不錯!「俄木布汗的腰板直了起來,完全沒注意翟哲替他承認了罪責。
「殺人償命,你們漢人也有這樣的規矩!「額哲表情很不滿意。他需要一個交代,他的部眾也需要他給出一個交代,集結了一萬多騎兵,怎可能就此罷休。
「交出首惡一人!如何?「翟哲開出籌碼,他好像才是真正的談判者。這也是俄木布汗給他交出的底線。
額哲嗤笑,說︰「說笑嗎?從斥候探明的馬蹄印記來看,偷襲者至少有五十人,當我察哈爾人是三歲小孩嗎?」他伸出一只手,五指岔開,語氣堅定說︰「五十人,至少要交出五十個凶手!」
「那不可能!」俄木布汗搖頭。
「那我只能自己去取五十個土默特人的首級了!」額哲站起身來,「感謝漢人的美酒!」大踏步往門外走去。
「土默特漢部懇請大汗再三思!」翟哲也站起身來,「漠南的血才流淌不久,難道這里將成為蒙古人的墓地嗎?」
土默特的漢部!漢人真的要插手此事嗎?額哲的身影晃了晃。
「一個察哈爾人命要用兩個土默特人的命來抵,交出二十六個凶手,否則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讓歸化城來埋葬蒙古吧!」
看著額哲的背影,翟哲才明白這個人是林丹汗的兒子,當真一點不假!
「大汗,從命吧!」
屋子里只有一個大汗!
「你就這樣幫我!」
翟哲苦笑︰「大汗難道想不到,若不嚴懲凶手,土默特人會更加瘋狂嗎?」(未完待續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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