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飛雪沒有停歇的勢頭,不大一會功夫,眾人身上都披上了厚厚的一
層白色,視線中模模糊糊,能見不過三四百步,馬匹行走的速度極慢。♀
翟哲吃下了定心丸,一點也不著急,對刺骨的寒風視若無睹,身上從里
到外都是熱乎乎的,勁頭十足。與他同行頂頭上司虎大成是從陝西三邊剿匪
砍出來的總兵,眼下看來人還不錯,心中花花腸子不多,將大明官軍中常見
的規矩盡數相告。
「你想把屬下都留下當然可以,那些人當成為你的私兵,但翟參將以為
以大同一地之力能養多少兵丁?」虎大威並沒有嘲笑翟哲的意思。大同鎮配
備九個參將,獨領一營鎮守地方的有三人,每人統領的兵馬不足千人,總督
大人給身邊的這個新歸附的翟哲三千騎兵的定額,可謂是格外著重。
「大同非富裕之地,恐怕養不了多少兵!」在邊境經營了這麼多年,翟
哲對宣府大同了如指掌。
「朝廷所發的兵餉只夠兵丁日常生計,其余如刀劍、兵甲和火器,兵部
所配備多為陳舊、破損,若想兩軍對陣時兒郎們能奮勇殺敵,還需我們自己
想辦法,兵不是越多越有用。♀」虎大威找了個機會發泄了幾句,軍中將領在
一起遇到的難處都一樣,彼此之間說話沒那麼多顧忌;
「末將受教了!」听見虎大威的解釋,翟哲的心思放寬,明白盧象升的
意思是只給他三千人的兵餉。漢部在塞外全靠自己也能活下來,有了額外的
兵餉難道還支持不下去?
虎大威不知道翟哲心中的小九九,接著說︰「翟參將,我听說你麾下多
是騎兵,大同不是草原,要養那麼多馬恐怕也不容易!軍中糧草補給、兵甲
火器,無一處不要花銀子,只靠朝廷的兵餉,你三干人恐怕也難養活。」
他一路吐槽,將自己從陝西出道剿匪到熬到總兵的職位遇見的各式各樣
的難處一路相告,一半說的是實情,一半是也在自夸。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說到最後讓翟哲覺得這大明的武將也太難當了;
「兒郎們出來打仗也是為了養家糊口……」虎大威的話匣子打開後就像
關不住。
翟哲本來挺好的心情被虎大威說的腦子亂成一團麻,心中想的更多。♀
漢部入明成為官軍,擺月兌了危機也將受到限制。漢部士卒在草原與外界
近乎封閉,蒙古人的環伺下始終擺月兌不了生存危機,所以需求極低,今年欠
了半年的軍餉也沒人出來說事。大家都知道大明的邊關封閉了,商隊無法出
塞,千戶大人手里也沒有錢,有不滿只能藏在心里,除了在漢部他們也沒地
方可去。入明之後,會有人娶妻生子,與其他營兵馬接觸漸漸增多,耳須目
染之下恐怕再難像從前那樣單純順從。
漢部無論駐扎何處,不可能再像從前翟哲在塞外那王完全掌控生殺大權。漢寨中工匠打制兵甲只求個溫飽,入明再沒有這樣的好事,兔毛川對面開
墾的良田加上放牧的牲畜可養活兩千人,到了大明,這些東西都失去了。
翟哲越想覺得事情越復雜,問︰「虎總兵,盧總督讓我兵馬駐扎何地?」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了。「總督大人考慮你麾下騎兵眾多,讓你進駐方山,與鎮川堡遙相呼應,
出山往前十里就是草原。」
翟哲心中咯 一下,心中有些失落,像丟了一件什麼貴重物件。
方山地處呂梁山中端,地形險要,道路偏僻,出了山林即是草原涼城地
界,真正屬于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盧象井給了他一個參將的職位,讓他率部
進駐如此荒涼之地,連個營堡也不交給他,說白了還是對他不夠信任。宣大
鎮舍棄一個參將的虛名,得到一支五千人的騎兵,這個帳怎麼也劃算。
「大人果然考慮的周到!」沉默片刻後,翟哲稱贊了一句。他對盧象升觀感
頗佳,從孤身進入漢部兵營,到接受漢部入塞,陽和衛短短幾月氣息立變,
這位新總督膽識與能力並舉;現在看來總督大人對自己戒心未除,其實想想
也正常,這個冬天發生的事情太過突然,日久才能見人心。
走到半路,天色黯淡下來,積雪越來越厚,看見前面路口影影幢幢有座
集鎮,虎大成說︰「雪太大,路上看不清晰,今夜是回不去了,帶明日到大
同,我召集軍中將領與你認識,日後共為朝廷效力!」
「多謝虎總兵提攜!」
年關就在眼前,集鎮里冷清,半數的店鋪歇業,一行人找了個小客棧住
下,草草用了飯,要了些酒暖暖身子。大同總兵在場,蕭之言和孟康也不敢
放肆,老老實實。
翟哲一夜沒有睡好,思考漢部的未來。
從今往後漢部這個稱呼將不復存在了,留下的是大明大同鎮的翟參將,
但草原絕不能放棄。離開草原,他與大明各鎮總兵相比毫無優勢可言,盧象
升將他放在偏僻的方山仔細想想其實利大于弊,一方面可以讓麾下士卒遠離
繁榮的城市,另一方面也便于他暗中經營草原。盧象升有他的想法,翟哲也
有自己的主意,等待合適的時機,他將要重返草原,回歸大明真正的目的不
是為了與蒙古人割裂開,而是將大明的財力、人力為自己所用。
大雪不知在夜里什麼時候停了,早晨出門時霞光萬道,眾人精神抖擻,
縱馬飛奔。半道上分道揚鑣,虎大威先回大同,翟哲等人回兵營收拾,做好
開拔往方山的準備。
盧象升號令極嚴,無人敢推月兌偷懶。三日後,大同鎮調撥一月的糧草到
達翟哲兵營,天雄軍督撫營一千人冒雪趕到,送還漢部之前上繳的兵甲,督
促翟哲立刻移駐方山。
大雪之後格外寒冷,漢部士卒收拾行裝,在祟山峻嶺中的山道中艱難行
走。
三軍人馬需要安頓,翟哲無法月兌身,恐怕連春節電要在荒野中渡過,他
特意找來寧盛,命他護送烏蘭先往大同。
岳托之死雖然暢快,也像一塊巨石壓在漠南蒙古和宣大鎮的心頭。無論
是蒙古還是宣大都無法承受清虜的憤怒一擊,冬天過去,戰爭將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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