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第276章 地牢

作者 ︰ 不老的考拉

院子里陽光明旭,翟哲在陽光底下站了一刻鐘不到,後背竟然有些濕潤。♀兩個長相極其凶惡的兵士站在他身後,像幽暗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來了!」門口的蕭之言對他招手,隱身入夾道中。

院子門口外的石道上,兩個衙役押送一個中年矮胖子腳步蹣跚走過來。翟哲板起臉孔,上前幾步堵住門口,面如冷霜,聲音生硬,說︰「王東家,你來了!」

那胖子抬頭,肥胖的眼袋將眼楮擠成一條小眯縫,用迷惑而又防備的眼光上下打量翟哲,半晌方才拱手回話︰「翟參將,怎麼是你在這里!」他正是張家口八位東家中的王登庫。

「總督大人命我在此地迎你!」

「總督大人找我有何事?為何要將我囚禁在此?」王登庫在翟哲面前說話很沖,他有個秀才的身份。

「因為總督大人有一件大事干系到諸位東家?」翟哲魁梧的身軀站立在王登庫面前,居高臨下,一點挪開的意思都沒有。

「什麼事?」王登庫的聲音小了點。

「你在張家口往遼東販運糧草兵甲就算了,竟然敢私通清虜,在多爾袞寇明時傳遞情報,難道不知道這是滅族的大罪嗎?」翟哲用刀子般的眼神剜過去。他出身東口,知曉八家的秘密,說這些話正合適,讓王登庫辯無可辨。

王登庫驚的往後退了半步,右手攥成拳頭,東張西望,看周圍都是些目不斜視的兵丁,穩住心神,色厲內荏喝叫︰「你亂說什麼?休想誣陷我,等到了總督大人面前,我一定會說起你的無禮。」

「你以為總督大人招你們過來是干什麼,死到臨頭還敢嘴硬。」翟哲鐵鉗般的手掌抓住王登庫的右臂,說︰「不見棺材不掉淚,等我帶你見一個人,你就知道罪過了。」

「你要帶我去見誰?」王登庫掩飾不住聲音中的驚慌。

「走!」翟哲抓住王登庫的胳膊,連拉帶拽,將他拖著拐過一個通道往後面的地牢而去。

「你想干什麼?我一定會告訴總督大人!」王登庫在翟哲手中像撲騰的鴨子,嘶喊的聲音卻越來越小,臉色蒼白如紙。

「不知道你還有沒有機會見到總督大人!」翟哲惡語相向。這是第三個東家,他這次是豁出去了,如果沒能將那個人詐出來,他這個惡人算是當定了。盧象升給他的命令讓他只能以苦笑面對,就算盧公是他的恩主,被人提在手中當刀子的滋味也不好受。

走入一條狹窄的通道,兩邊的牆壁近兩丈高,擋住了陽光的線路,王登庫的腿腳有些發軟了,一半靠翟哲的手臂用力撐起他的身軀往前走。越往里走越陰涼,走到通道盡頭一排青色石板的台階伸向地下。台架石板的邊角圓潤,不知有多少年頭,往下走即是巡撫衙門的地牢,只有死刑犯才被關在這里。

「放開我,放開我!」王登庫猛然掙開翟哲的手,臉上面皮抖動,用畏懼的眼神看向前面陰暗的通道。

「你若想活命,只有一個機會!」翟哲雙拳報胸,「只要你將範東家供出來,可留你一條性命。」

「那是你的舅兄!」王登庫面現譏諷,「你連臉都不要了,做了這些,以為晉人還能容你嗎?」

「這和我沒有關系,是你把他供出去的啊!」翟哲攤開雙手,雙目不放過王登庫臉上表情的一點細微變化。

「進去看看吧!」翟哲伸手示意,「你找的人的武藝很好,竟然殺了我軍中一個士卒。♀」

王登庫雙腿顫抖跟在翟哲身後走入地牢。

走下石階,腳下是潮濕松軟的土地,一股霉味鑽入鼻孔深入胸口深處。這里不知有多少年沒見到陽光,雨季之後低窪處的積水一直沒有干。往里走每三丈左右牆壁上掛著一盞油燈,光線昏暗,走了約十丈左右,腳下傳來碎碎的腳步聲,原來道路上鋪了一層薄草。

王登庫的呼吸變得更沉重,身軀離不自覺靠近走在前面的翟哲。兩邊看不清楚的牢籠里有人挪動身軀傳出聲音,像蟄伏的野獸。翟哲這是第三次走過這里,還是覺得四周陰氣太重。這座地牢修築有近百年,凡是關進來的就沒幾個能活著出去,其中不知有多少冤魂游蕩。

「就在那里了!」翟哲指著拐角處的牢籠。

王登庫屏住呼吸瞪大眼楮往里面看,隱隱約約能見牆壁上掛著一個人。

翟哲下令︰「點燃火把!」

火石踫撞的聲音很清脆,片刻之後跟在身後的親兵點燃了一張火折子,恍恍惚惚的燈光閃過,王登庫看見一個人雙臂被鐵鏈纏繞被綁死在牢籠的木柱上,頭發披散,一身獵戶裝扮,血跡斑斑。

「你的東家來看你來了!」翟哲一聲吼,將王登庫嚇了一個激靈。

那人低垂的腦子往上抬了抬,露出半張臉,眼楮也沒睜,火折子一閃,讓王登庫只能看清楚一眼。

「他是個好手,所以在這里也要綁住。」翟哲側身有意無意擋住火折子的光線。

「他……」王登庫伸手指向牢房里的黑暗,口中結巴。

「若沒有我,你也在這里面了!」翟哲拉住王登庫的手臂緩步往外走。

「我知道範永斗老奸巨猾,這種事一定不會自己出面,但以你本事,恐怕還得不到這份情報!」翟哲走到一盞油燈底下,左手一抖,一張布片現在王登庫眼前,但很快收入袖中。無需細看,只一眼王登庫就知道那是什麼。

「幾位東家都在太原,但總督大人不想大開殺戒,我也不願意看著你代人受過,只要供出範永斗,我擔保能給你留住性命。」此時翟哲手中若不用力,王登庫便會像一灘肉泥般落地。

「不是我!我不認識他!」王登庫咬牙。

「我只要範家伏法,你若是這般嘴硬,我只能愛莫能助了!」翟哲一邊說,一邊將王登庫拖出地牢。就是他,沒錯了,從他看見牢中偽裝的奸細的表情和反應,他知道自己終于找到人了,剩下的就是如何讓他開口。

「你們是郎舅,你為何要如此針對範東家!」走出地牢,王登庫腦子稍稍清醒了點。

「東口八家商號,若範家一直在,我們翟家豈不是永遠無出頭之日!」翟哲嘴角含笑,「我既然重回翟家,當然不會再跟在範家後面。」

「你!」王登庫恍然大悟,沉吟半響,搖頭說︰「我真不認識他!」

「今天天黑之前,你若不同意我的條件,巡撫營抄家的親兵會連夜出發!」翟哲雙手按住王登庫的肩膀,說︰「你們,包括我大哥,從前都跟在範永斗後面撿飯吃,有必要為他死嗎?通虜是十惡之罪,當滿門抄斬,你一家老小該有幾十口人吧!」

王登庫靠在台階外側,說︰「真的不是我!」

「將他關入大牢!」翟哲不再多話,朝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親兵下令。

兩個親兵架起王登庫重返陰森的地牢。

「再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你若後悔還有機會,要不然就等著與你的家人在這里為伴吧!」翟哲大踏步離去。

出了牢獄,走出甬道,轉出院子,翟哲腳步輕松。

「有好消息?」蕭之言不知從哪里冒出來。

「應該就是他了,你說這人心里發不發虛,還真能一眼看出來!」翟哲心有感觸,搖頭說,「古人雲,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真是不假!」

「也有人心不虛的!你只是踫見個軟柿子!」蕭之言輕笑。

「也許吧,若是範永斗恐怕就不會被我詐到!」翟哲腳步加快,「該向兩位大人報告了!」

穿過一條兩側老槐樹郁郁蔥蔥的街道,再向右拐,巡撫衙門就在正前方。翟哲徑直走到門前,說明來意後,等待守衛的兵丁往里通報。

一會功夫,從來出來一個親兵老遠伸手招呼︰「翟參將,大人喚你進去。」

宣大三鎮唯有山西地方最大,也最富庶,所以巡撫衙門修的更精致。翟哲一路跟著進入後花園,四月晚春,殘花不留,草木茂盛,透過枝葉中的縫隙,見盧象升和吳甡正坐在涼亭內對弈。楊陸凱及幾個巡撫營的親兵侯在三十丈外。

來人領翟哲一直走到十步之外,拱手稟告︰「翟參將到!」

盧象升眼楮盯著棋盤,問︰「有消息了嗎?」

「應該就是他了!王登庫!」

盧象升將手中旗子放下,轉首問︰「其他人不用再試?」

「不用了!」翟哲語氣干脆,多試一個人他便會多一個仇敵,這是**luo的陷害。

「他認罪嗎?」吳甡插言。

「尚沒有,我給他一個時辰的時間!」

吳甡眉頭微蹙,問︰「你有把握嗎?」他不是盧象升,對翟哲沒那麼多信任。

翟哲沉默,他心中沒底。

「認不認罪都無妨,將張家口的商號全部抄家斬首也不冤枉他們!」盧象升將棋子重重壓在棋盤上。他來宣大大半年,一直忙于軍備,無暇插手邊境之事,但並不表示他不了解。新兵招募完畢,配備兵甲戰馬、鳥銃火藥甚至兵士的口糧無一處不要花錢,朝廷的撥款是靠不住的,眼下這個送上門的契機絕對不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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