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歸化城近在咫尺的得勝堡和殺胡口邊鎮最為緊張,但關口並沒有完全封閉,有人手持總督府令牌進進出出。♀清虜大軍齊集歸化附近,讓宣府的守軍暫時松了口氣。
清晨的晨靄中,宣府的長城們在「吱呀」聲中打開,這是十天來首次打開城門,兩列騎兵魚貫而出。
「祝翟參將旗開得勝!」楊陸凱前來送行,其實他很想跟隨翟哲出塞作戰,但總督大人一直沒有松口。盧象升怕給翟哲派出一個監軍讓他諸事縮手縮腳,不利戰事。潛意識中盧象升知道翟哲在草原有對自己隱藏的秘密。
「等著我的好消息吧!」翟哲撫模棗紅馬油光發亮的皮毛。棗紅馬短促的「嗷」了一嗓子,搖搖尾巴,他還需要時間和這批戰馬建立默契。
從宣府長城出塞,翟哲的目的在于威脅清虜的後方,分散清虜大軍的實力。此次他制定了一個龐大的計劃,當然實施下來可能有無數個變數,一切視漠南戰場的局勢而定。
騎兵穿過張家口集市,這里空無一人,張家口堡的守軍也已經退到塞內。走出張家口,張壩草原像從前一樣安靜。
「加速,朵顏草原方向!」翟哲右手臂抬起,指向前方。四千五百騎兵鬼魅般從稀疏的叢林中穿過,但這里是女真斥候重點關注的地方。
「如果沒有意外,今天有一支運糧隊會從前面經過!」蕭之言的嗅覺不下于任何一頭獵犬,這些天他一直在漠南草原活動。
往前走了半個時辰不到,正前方的草原上出現了一列車隊,正在慌慌張張往朵顏草原方向撤退。
「包圍他們!」黑色的腰刀出鞘,那是盧象升在岱海邊的婚禮上送給翟哲的禮物。
蕭之言的輕騎如離弦之箭出列,遠處的車隊中七八十騎兵飛也似的離去,留下十幾輛騾馬大車。一刻鐘之後,翟哲到達近處,掀開騾馬大車的帳篷,黃燦燦的小米露在口氣中。
「跑的挺快!」蕭之言看著遠處細小如麻點的女真騎兵罵了一句。
「這是皇太極送給我們的禮物,只是有些太少了點!」翟哲抓了一把米粟揚在空氣中。
皇太極為了試探大明的宣大鎮究竟會不會參與到這場漠南戰事中,故意將軍中糧草分散運送,護衛騎兵也不多,這樣一旦遭到偷襲不會損失太大。如果確定了大明會參戰,他會采用新的策略。蒙古人雖然在去年幫了大明,但大明會不會幫助蒙古在很多人心中都沒有定論,明軍很多年沒有出塞打過仗了,又缺少騎兵。
「大人,真的要實施那個計劃?」蕭之言不再是往日那般豁達的神情。其實他遠沒有自己平日表現的那麼灑月兌,他的灑月兌僅限于對他自己。
「不錯,從我走入漠南草原起,就在不停被清虜追打,我受夠了,這一次,如果上天能助我一臂之力,我要讓皇太極再也無法染指漠南的土地。」翟哲催棗紅馬繞糧車一周,下令︰「押回大明!」
皇太極勞師襲遠,一定沒想到會受阻黃河岸邊,他此次召集了這麼多蒙古部落,若不能取得戰果,必然會大損大清的威望。女真人立國以來,從金到清,屢次戰爭中勝者多,敗者少,決定國運的大戰僅在寧錦會戰中被袁崇煥擊敗一次,在西征時被蒙古諸部擊敗一次。漠南已成為決定大清國運之地,這一次盧象升的許諾讓翟哲不僅僅是想讓皇太極無功而返。
「大人此戰若能如願,大同總兵之位就不遠了。♀」左若不知是在奉承,還是在說心里話。
「一切看逢勤的了!」翟哲怕打馬背,「讓我們到朵顏草原去溜達一圈。」
這里的消息很快會傳到托克托草原,在張壩草原至少能牽制五千人的騎兵,而且是女真人最精銳的騎兵。
漢寨,兔毛川水在咆哮。
這座山寨足足裝下六千多人,絕大多數是土默特人的漢奴。
關口的城牆比之前加固了很多,可能是逢勤見識了清虜大炮的威力,在城牆之後堆積了十幾塊巨大的石頭,讓城門口縫隙只可容一馬通過。
站在山頂視野很好,逢勤摘下頭盔,女真騎兵連綿不絕從山林中走來,在五六里外的草原上安營扎寨。
一個四十多歲的文士帶著一幫大嗓門的士卒在漢奴中穿插。他是才奉翟哲之命出塞的王義,與他同時到達的還有最後一批糧食。
王義臉色漲紅,拍打雙手指向山下,「看見了沒有,那些就是凶殘的女真人,因為去年女真貝勒岳托死在歸化,他們此次正是為了岳托報仇而來,凡是土默特部眾,盡皆屠殺干淨!」大嗓門士卒散在漢奴中各處呼應。
漢部士卒與這些漢奴很多人都熟悉,八年前他們幾乎同一批出塞,但生活的軌跡截然不同。
「我們收留你們,因為大人知道你們是漢人!」士卒咆哮,將手中的兵器敲打的叮當響,「漢人!」
「大人曾經讓你們出塞,你們于土默特人為奴,但你們活下來了!這一次漢部的為了再讓你們活下來,寧願讓我們陪著你們去死!」
「守住漢寨,直到最後一人!」
「守住漢寨!」漢奴雙目泛紅,緊隨眾人之後高喊。他們也許相信這些話,也許不相信,但至少曾經的漢部確實收留了他們。
听見身後的喊聲,逢勤不易察覺的皺起眉頭,但什麼話也沒說。他與王義各司其職,堅守漢寨是他們唯一的目標。
王義曾擔任漢部暗營實際上的掌管人,在漢奴中有不少眼線,也許正是這個原因,重新入了翟哲的眼。這一次重新擔當重任,雖然是最危險的地方,王義很珍惜,他是漢部的元老之一,因為耿光貪污的緣故被牽連,在翟哲入塞後蒸蒸日上時淪落成為邊緣人,讓他如何能甘心。
「守住漢寨!」王義站在漢奴中揮舞雙手。他生出一種預感,此次他若成功了,眼前將是一條坦途。
五千漢奴按照體力和年齡均分成十隊,分別由逢勤的親兵統領,分發刀槍,開始熟悉軍中號令。
清虜比想象中來的快,但也比想象中來的少。這一次,打前陣的任然是漢八旗的士卒。皇太極似乎對使用漢卒有些上癮,損失了他也不心痛。
山下,杜度和耿仲明縱馬繞山大半周,暗自心驚,這座山寨不像來的時候想象的那麼簡單。
杜度馬鞭指向山頂,說︰「這里曾是土默特漢部的老營,那些人在這里經營了七八年,把這里修的固若金湯。」他的消息來源比耿仲明要多的多,「自從漢部投入大明後,這里就成了土默特漢奴在戰亂時的躲藏地!」
「也許山上都是些漢奴!」杜度轉臉向一直沉默的耿仲明,「陛下把頭功交給你了!」
「要都是漢奴才怪!」耿仲明心中暗罵。土默特都逃入河套了,這些漢奴留在這里哪里會有食物吃。
「攻山!」杜度板起臉下令。耿仲明也被封王,但在他們這些愛新覺羅家族人的眼里什麼都不是。
「攻山!」傳令兵的戰馬馳騁,旗號揮舞。
兩列漢卒抬著雲梯走向通向漢寨的羊腸小道。
「弓箭手!」杜度拍手下令。
一百多瓖白旗弓箭排成三列跟在漢卒之後,女真人的箭術遠超過漢卒,雖然是讓漢卒打頭陣,但也不是讓他們白白送死。
第一道城牆上的垛口,守軍弓箭手貓著腰拉緊手中弓弦,漢寨中優秀的弓箭手不多,好在關口很狹窄,榮不下多人並列。
「射!」垛眼中長箭像長了眼楮一樣穿過最前列漢卒的胸口。抬著雲梯的步卒動作加快,在這個距離他們只會是守軍的靶子。女真弓箭手快步到近前還擊,但城牆頭的垛口設計的非常巧妙,守軍不用露出腦袋便可以向下射箭。
雲梯的鐵鉤刮在城頭的及青石上響起刺耳的尖叫,漢卒扶著木梯健步如飛網上攀登。他們被訓練出來不久,又是漢卒,所以並沒有女真人常備的重甲。
城頭露出一群著裝混亂的守軍,有身穿盔甲的武士,也有衣衫襤褸的難民,刀槍齊下,朝快攀到城頭的清虜一頓砍刺。
二流的攻擊手踫上二流的守軍,逢勤為了讓這些漢奴盡早熟悉戰場形勢,命麾下精銳士卒壓陣,又有親兵參與其中指揮,在第一道城牆頭戰的煞是熱鬧。
漢寨山頂,逢勤目不轉楮盯著山下的戰局。以現在的情形來看,暫時無需使用火器,像鳥銃這樣的火器一定要留給值得去對付的對手。
身為炮灰沒有炮灰的覺悟,漢八旗步卒攻擊了不到半個時辰,潰敗而逃。他們還從未給主子打過一次像樣的勝仗。耿仲明連殺了兩個人才止住了潰勢,否則他擔心這些人借此機會一路逃到遼東去。
「廢物!」杜度的口中嘀咕,他很反對皇太極組建漢八旗。
「山上有大明的官兵!」耿仲明為自己找了個不錯的借口,隔得不是很遠,他能看清楚城頭的守卒,那些盔甲不是漢奴能擁有的。
「攻山!」杜度沒有第二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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