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這才算是開始!」皇太極站立在黃河邊。♀
大明的邊關總算安靜下來。
河套留守的兩萬騎兵要想封鎖漫長的黃河岸實在是捉襟見肘,皇太極聲東擊西,讓蒙古人疲于奔命。文林柱的水軍血戰連連,但人數上的劣勢讓他們只能封鎖幾處水流平緩的渡口。
堅守三日後,額哲不敢承受被清虜大軍突破防線全殲在河套草原的風險,大軍西渡黃河,命文林柱的水軍退向河套西岸,讓出河套草原。這樣至少他們能給自己留下一條退路。
漠南草原兵馬調動頻繁,翟哲站在涼城山頂,他得不到河套草原的消息,唯有先當個旁觀者。其實當個旁觀者也不錯,他麾下只有這麼多兵馬,何必為了蒙古人損失實力。得知朝廷可能會撤去自己參將的職位後,翟哲的心思稍稍發生了一點變化。
清虜兵馬分批渡過黃河,漠東的信使來到達黃河岸邊恰恰了晚了三日。戰爭就是這麼神奇,不是你想什麼就能得到什麼,長生天只要眷顧你,抓上一把狗屎也能變成黃金。無論皇太極怎麼威逼利誘,他也無法挽留住漠東蒙古的兩萬騎兵,自己家的老巢比什麼都重要。
蕭之言的斥候騎兵每日進出邊關,他們熟悉涼城的地形,不敢深入草原,躲在蠻漢山中還是能見到蒙古大軍退後的場面。
翟哲現在是自由的,沒有人逼著他出擊,盧象升不會給他直接下達命令,他可以立在這里守望,也可以再次投入戰場。但他能從這場戰爭中得到什麼?如果他損失兵力,最終被大明拋棄,在草原淪為蒙古人的附庸,又何必要去拼命?史書上那些割據邊境的武將不都在這麼做嗎?與強大的異族交好,積蓄實力,等到中原亂局,其實他也可以這樣選擇。
從他入駐方山後,盧象升的再也沒有前來傳過命令,但翟哲總有一種預感,盧象升在背後看著他。
方山茂密的森林遮擋了暑氣,翟哲摩挲著手中的那柄腰刀,「我想我還是要幫蒙古一把!」不關其他,只關曾經對盧公的承諾,他要把察哈爾和土默特留在漠南。
士為知己者死,盧象升就算不是他的知己,但至少給了他難得信任。
「各部集合!」親兵衛往各處兵營傳令。各部統領集中向大帳,蕭之言、左若、孟康、鮑廣、車風和雷岩謙分左右而列。
「各部兵馬回營備戰,帶上三天的軍糧。」翟哲全身甲冑,威嚴逼人。
「遵命!」帳下各將表情各異。
諸將退去,唯有左若腳步緩慢,欲言又止,屢屢回頭。翟哲看見他的狀態,叫住他說︰「左若你且留下。」
待諸將都出門走遠,問︰「你有話要說嗎?」
左若拱手道︰「大人是要兵發草原嗎?」
「不錯!」
「我听說朝廷嚴禁宣大鎮擅起邊事,這些兵馬都是追隨大人多年的士卒,唯大人之命為重。」左若說話吞吞吐吐。這些兵馬死光了,再招收的新士卒未必會對翟哲那般忠心,畢竟都是共同從草原最艱難的日子走出來的。
他揚起頭,壯著膽子說︰「大明若是不能留大人,海闊天空有大人的去處。我听說李自成在陝西讓三邊總督洪承疇頭痛不已,若大人能從河套入塞,李自成一定願意交大人這個朋友,席卷陝西指日可待。」
這不是左若第一次向他表示對大明的不信任。翟哲暗覺好笑,他在河套給額哲畫了個大餅,現在左若在他面前巧舌如簧。有些話,左若沒有明說,但他知道其中的意思,以他和蒙古的關系,可以向蒙古人借兵,里應外合,當然可能席卷陝西。
人坐到的位置越高,面臨的誘惑會越大,若心中沒有堅持,難免會走上歧路,眼楮若只盯住權勢和利益,他成不了今日的翟哲。有些路適合他,有些路適合別人,他管不了這個世道,唯一能做的是堅持自己。
「等真到了那一天,也許我會這麼做!」翟哲嘴角含笑,「但現在,請左將軍為我攻下歸化!」
左若嘴唇蠕動,拱手道︰「遵命!」
大隊騎兵從得勝堡邊緣穿過,進入涼城草原。根據斥候騎兵之前的查探,涼城現在沒有兵馬駐扎。歸化城南的清虜兵馬往托克托草原方向去了,札薩克圖汗只想保住自己的歸化,他順從皇太極,也不會招惹大明。
「你為什麼要攻打漠北人?」蕭之言百思不得其解。
「柿子要揀軟的捏。因為這會告訴整個草原的蒙古人,跟在清虜的身後沒什麼好下場,皇太極護不了他們!」沒有蒙古部落幫助皇太極駐守歸化,他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女真人不可能在這里長久駐扎在這里,兵力多了會讓遼東空虛,兵力少了又會變成偷襲的目標,而且女真人不習慣游牧生活。
涼城最大的特點是山多,漠北人和女真人短時間無法熟悉這里的道路。近五千騎兵進入岱海之側的叢林,再往北是一望無際的草原,直至歸化城下。
女真在漠南的巡邏騎兵一直跟著運糧隊行走,按照斥候騎兵探尋的消息,他們此刻又往朵顏草原去了。
翟哲召集諸將軍中議事。
「我猜札薩克圖汗一定有所防備,但清虜的兵馬近在君子津渡口,他想不到我們有這麼大的膽子。所以這一場是苦戰,惡戰,一出手即是雷霆一擊,不留余地,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漠北的騎兵擊潰。」翟哲的目光落在雷岩謙身上,重騎已經很久沒有出鞘了。他知道雷岩謙不服他,但在這種戰事上,他還是會信任他。
「遵命!」眾將異口同聲。
「斥候嚴密監控君子津渡口,清虜一有異動,立刻前來通報。」
「遵命!」蕭之言還是那副懶洋洋的神情。
「不要手下留情,我們不是蒙古人,不要俘虜。」翟哲目光巡梭,「雷岩謙、孟康直沖城門,左若與我打中軍,蕭之言和車風分攻兩翼。攻入歸化後,雷岩謙全力攻打向王府方向,只要札薩克圖汗逃出歸化,蕭之言和車風緊緊追上,最好一直把他追到漠北,不讓他有停歇收集殘部的機會。」
「能斬扎薩克圖汗首級者,首功!」
「遵命!」
聲響如雷,眼前的這些人才是他最大的依靠,翟哲掃過對面的一張張面孔,突然想到若算上逢勤在漢寨的士卒和水軍,他擁有兵馬已有七千多人,加上那些漢寨中的那些漢奴已經過萬,與一個蒙古部落相比已然相差不大,想必宣大鎮要動他也會掂量一番吧。
夜幕才降下了來,夏夜的月亮模糊昏暗,鐵蹄踩在草地上比地毯還要輕。
牧民們正躺在草地上感受夜晚的涼風,突然南方斥候戰馬奔騰,「敵襲!」的呼聲響徹歸化。
無需打火把,翟哲部騎兵清楚知道歸化城的方向。
兩翼的輕騎驟然提速,車風麾下有五百多蒙古人,一半是拿錢殺人的主,蕭之言的輕騎早不輸于任何一支蒙古騎兵。有了貼身的魚鱗甲,再配上鋒利的戚刀,這就是身為翟哲麾下騎兵的優勢,他一向優先給各軍配上各種實用的裝備,所以商盟運行了這多年,手中也沒多少余錢。兩翼的殺聲在黑暗中逐漸遠去,夜色中火把飄零。
正前方鐵蹄聲像重錘擂地,歸化城前札薩克圖汗的騎兵在迅速集中。他部落中的騎兵是翟哲的兩倍多,常備兵馬不到萬人,其中還有三千人守在城中。
「這座城市是蒙古人的明珠,也是蒙古人的桎梏,漠北人果然不願意舍棄它。」翟哲抽出黝黑的腰刀,「破軍!」
「破軍!」大明的戰旗揮舞。
雷岩謙和孟康像一只雙頭怪,一頭插入漠北人的隊列,空中密集的長箭落在重騎如同隔靴搔癢。掙月兌,撕咬,拉扯,一頭是厚刀,一頭是戰斧,雷岩謙和孟康指揮麾下重騎像是在擺月兌圍困的枷鎖,在札薩克圖汗才聚集的騎兵隊列中拱動。
「砰!砰!砰!」擲彈兵把戰馬掛著的火藥包一個個扔進對面密集的防線中。漠北的戰馬從未經歷過類似的訓練,嘶鳴著胡亂奔走。
沒有試探,第一拳就是最後一拳,也是集中渾身所有力量的一拳。若對手是女真人,翟哲絕不敢如此,但對付缺衣少甲的漠北人,翟哲信心十足,因為他知道商隊賣給札薩克圖汗多少兵甲。
雙頭怪往前突擊一里多路,各自轉變方向,集中攻擊向一處,在漠北人混亂的隊列中匯合。孟康與雷岩謙平日里極不對付,但在戰時合作的倒是很合拍,這也是翟哲一直能容忍他們的原因。
「殺!」中軍人馬緊隨兩隊重騎之後,再次撕開他們在漠北人的軍營中砸下的波紋,眼前火把最密集的地方一定是扎薩克圖汗的所在。
「砰、砰、砰!」三眼銃的轟聲如雷,騎兵恨不得一口氣打出去所有的鉛彈。
戰斗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孟康的突擊到札薩克圖汗五十步之外。戰斧砍斷骨骼,大盾護住身前,鮮血順著虎口滴落,翟哲軍中再沒有人打仗比孟康還要賣力。他軍中紀律不是很好,他的隊列不是最整齊,但他軍中親兵都當他為兄長。孟康從不存錢,平日里倚仗是翟哲的親信沒少給部下撈好處,軍中都有傳言,當他的親兵日子過的最舒服,酒肉不愁,當然打仗時也最拼命。
「撤退!撤退!」扎薩克圖汗驚慌下令,他想身後的那座城市應該能給予他幫助。他擁有漠北最弱的部落,偏偏想佔有草原最富庶的土地。
這正是翟哲選擇在夜晚襲擊的原因。
夜晚中大戰,一旦潰敗造成的後果將是致命性的,失散的士卒無法找到主心骨,只能自顧自的奔逃退。
那座城市!歸化城現在成了漠北人退卻唯一的目標,當蒙古人離開了草原,躲入不怎麼堅固的城市,這場戰爭的結局已經確定。
敗退的蒙古人甚至連城門都來不及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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