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巒間,草木蕭瑟,晚秋的天氣,天高氣爽,四野曠怡,一支商隊正在山道間盤折而行。
馱馬耷拉著腦袋,身上的貨物壓的它們無暇輕松一刻,伙計們揮舞著鞭子穿插在商隊中大聲吆喝,恐嚇那些已經快似要壓趴下的馬匹。
這支商隊並不大,拉貨的馬匹只有四五十匹。商隊的後方緊跟著十幾個騎士,胯下馬和馱馬明顯不同,高大雄駿,馬上騎士腰跨刀背插箭,一個個虎背熊腰,看上氣勢十足,那便是商隊的護衛了。
翟哲處在這支商隊的正中間,頭發蓬松的挽著一個發髻放在腦後。
他的靈魂穿越到這具身體上已經有三年了,兩端不同的記憶經過長時間的消磨和融合,他也分不清操縱這局身體究竟是那個後世二十一世紀的靈魂還是原本宿主。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有關後世的記憶大多數都開始變得模糊,這個時代的給他帶來的壓迫感卻越來越清晰,因為今年春天新皇即位,年號為崇禎。
對于翟哲來說,這里是三百多年前的大明朝,夏天沒有冰箱、冬天沒有暖氣,但好歹他得到了一具好身體,還有對于生在富商之家的他來說,至少也不愁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但自從這個春天開始,新皇即位,崇禎這個年號就像一個魔咒一樣響在他的耳邊,如果他的那些逐漸模糊的記憶沒有出錯,這應該是大明的最後一個皇帝,十幾年或者二十後,東北的韃虜將統治中原,漢人們都將會把自己剪成禿瓢頭,再在腦後留一條豬尾巴辮子,開啟了最黑暗的年代。
在經驗老練的伙計帶領下,商隊行進的節奏不緊不慢,用最節省體力的方式翻越腳下的山嶺。
晌午過去,商隊終于翻越了視線內最後一座大山嶺,伙計連同馱馬似乎都松了口氣,最艱難的道路已經過去,但危險的道路也將要到來。
一個打扮干練頭戴氈帽的中年漢子從擁擠的商隊中來到護衛的騎兵隊拱手行禮後,放低聲音請示:「二少爺,在宣鎮外歇歇腳嗎?」。那是商隊的伙計頭目孫子財,從介休往宣府出塞的這條道路他已經走過幾十遍了,沿途哪里需要警惕、哪里歇息他最清楚,一路行程也都是由他來安排。
遙遠的終究歸遙遠,翟哲收回自己的心思,揮手說︰「都听你的!」
宣鎮是對出塞的商隊來說是一道坎,宣府的長城之內,那是大明的國土,處于《大明律》的管轄之下,縱使有各種麻煩也尚是有規矩可循。出了宣府的大門,就踏進了進入草原的碼頭——張家口,雖然那里名義上仍屬大明,遵循的卻是叢林法則,是拋尸荒野還是錦衣回歸全憑天命。所以出塞的商隊都會習慣于在宣鎮的長城內吃頓飽飯,久而久之就留下了這樣的習俗。
從山西至出塞的宣府長城路途雖不遙遠,但沿途山路崎嶇難行,但從此地開始難行山路將逐步過渡成平原,直至出了張家口的大門就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對于馱馬來說最艱難的行走的已經過去,但危險的路途才剛剛開始。在草原和大明的邊境,從來沒有缺少過盜匪馬賊打著沿途商旅的主意。
拐過一條三岔路口,腳下的道路由坑窪起伏變成了平坦寬闊,那是由北京城通往宣鎮的官道。宣府地處北京城北部,是大明京畿防御北方草原蒙古人的屏障,多年來苦心經營,為了調遣物資的方便,道路還算修的不錯。
翟哲見大道上並沒有行人,便揮揮手,自己催馬一頓小馳,身後的護衛蹄聲陣陣,也算是為出塞活動活動筋骨。所有敢于走貨出塞的商號都會有自己的護衛,多則三四百、少則一兩百,當然這些只是安全的保障,不是安全的倚仗。
孫子財看向護衛騎兵的背影,眉頭輕鎖,小聲嘀咕道︰「今年的生意是越來越不好做了!」
緊跟在身後的學徒李福問︰「為啥!」
孫子財用手中馬鞭輕敲了一下他的腦袋,說︰「路上一個商隊也沒踫見,往年的這個時候這條山道正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候
秋末冬初,中原米粟成熟,草原牛肥馬壯,正是山西的商隊采集貨物踏入草原之時,往年從宣府出塞通往張家口的道路上貨隊連綿不絕,但自從去年草原戰亂開啟一切都變了,再沒有商隊敢盲目進入草原,前來張家口采購貨物的草原人也已是鳳毛麟角。
「東家也要裁人了,是嗎?」李福壓低聲音向自己的師傅求證。
山西山多地上,土地貧瘠,不少人都指著和蒙古毗鄰這一地利冒險出塞經商為生,這一年多生意不好做,對很多商號都是致命打擊,有些商號已經開始解雇伙計。同行的伙計間流言不絕,介休翟家還沒到這一步,但也已經是人心惶惶。
「閉上你的嘴,老實干活!」孫子財這次沒客氣,重重的一鞭子打在李福的頭上。東家的心思他猜不透,但像他這個徒弟般胡言亂語傳播出去遲早會惹禍上身的。
平坦的大道上商隊行走迅速,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不似山路那般偏僻,偶爾可見來往的行人。翟哲領著護衛小跑一陣後便放慢的腳步,小心行走在馱馬貨隊的後方。這里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晉人行商在外一向謹慎,宣鎮也不是商隊可以撒野的地方。
接近宣鎮關口,路上遇見的行人越多,這里直通邊集張家口,駐軍又多,也算是邊境難得的繁榮之地。不遠處可以看見險峻的宣府長城蜿蜒聳立在山口道前,大道兩邊開始三三兩兩出現些店鋪,翟哲等眾人都下馬而行。
「老鄉,進來喝完茶吧!出塞一定發大財伶俐茶館的伙計早已經發現這支大規模的隊伍,走到道路中間來拉客。
「去去去!」孫子財厭煩的揮揮手,罵道︰「不喝茶!」
隊伍行走的速度越來越慢,翟哲揮揮手,護衛不動聲色的將馱馬隊包圍在中間,隔絕與行人的接觸。
離城牆大約還有兩里地,路邊一個面館,掛著一面旗子,上面寫著「晉一碗」三個字,隨風搖擺。
店口張望的伙計看見孫子財等人立刻上前親昵道︰「孫掌櫃,出塞呢?進來吃碗面吧!」一看便知道是熟人。
孫子財罵道︰「我可不是什麼掌櫃然後扭頭用探詢的目光看向翟哲。
翟哲並無意見,輕輕點頭。
孫子財努努嘴,壓低聲音對招待的伙計說︰「那是我們家二少爺,小心伺候著
伙計「哎」了一聲,大聲吆喝道︰「客到!」
這家店還算有點名氣,店內不像前幾家踫見的那麼蕭條,出來幾個小二動作麻利的擺上桌椅,這一行有五十多人,也算是不小的一支商隊。廚房內煮面的開水熱氣騰騰,商隊在伙計的指引下安頓好馬匹,留下專人看管。
翟哲找了個干淨的桌子坐下,得到孫子財暗示的伙計立刻端上來一碟熟牛肉,一盤花生米,小心問︰「客官,要酒嗎?」
翟哲搖搖頭,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路上心中都有一個疑團存在,在草原生意如此不景氣的情形下,大哥怎麼要調集如此多的人手前往張家口。他們這一行已是第三撥,大哥已近乎將翟家七成的力量調集到張家口,難道是想冒險出一次塞不成?一切都要等到了張家口才能揭曉。
刀削面加老醋總是山西人的最愛,山西人把生意做到哪里,就會把這兩樣東西帶到哪里,伙計和護衛都吃的熱氣騰騰。
正吃飯間,便听見外面的大道上一陣喧鬧聲,翟哲抬起頭,並沒有起身。
「嘖嘖,哪家商號能要這麼多貨!這生意終于又見起色了!」站在門口的伙計咂巴嘴在那里贊嘆。他們這些人的生活和張家口的繁榮息息相關,來往的商旅多,才有生意做。
臨近門口的孫子財也張望了一陣,面露喜色,跑到翟哲的桌前說︰「二少爺,這麼大的貨隊我怎麼都一點都不知情,看來這生意真的是好起來了
翟哲放下手中碗,說︰「到了張家口,見了大哥一切都知曉了,我們也都起身緊跟在他們後面出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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