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率數千親衛沿長城線細查宣大邊境地勢,有時離大明邊鎮不過數里之遙。
「這里將是我們的下一個目標!」皇太極躊躇滿志。
大明苦心經營寧錦防線,從遼東入關搶掠越來越難。己巳年,女真大軍冒險繞道蒙古攻至北京城,但察哈爾蒙古始終讓他覺得如芒在背。自此以後,他沒有這種擔心了,大明漫長的北邊邊境都將暴露在女真勇士的鐵蹄之下。
身邊的濟爾哈朗應和道︰「從此以後,大明對我們來說就是砧板的肉,時機合適就可以來割上一刀
濟爾哈朗是**哈赤的佷子,但自幼被老奴當做兒子撫養,和皇太極的幾個兄弟關系都很好,他的父親舒爾哈奇死在**哈赤手上,他的哥哥阿敏死在皇太極手上,他卻深得皇太極的信任。
大軍行進兩天到達張壩草原,皇太極還不想就此返回遼東,他要試探一下大明的宣大鎮。
張家口外鐵蹄錚錚,昔日繁華的集市早已人去屋空。
多爾袞的兩白旗的兵馬將孤立在外的張家口堡圍得水泄不通,城樓上的守備黃驊遠眺草原上不見邊際的女真騎兵,雙腿發軟。女真人不是蒙古人,他們攻城能力在遼東經過多次驗證了,張家口堡的城牆阻攔不了女真人。
弓辰站在右側的女牆邊上,右手緊握刀柄,內心平靜。和他的大多數同僚不一樣,自從當了邊軍,他就有了戰死沙場的覺悟。
強壯的女真騎兵每天圍著張家口堡來回環繞,爍亮的白甲在陽光下反射的光芒刺眼。黃驊嚴禁兵士先行攻擊,他心中還存著女真人不會攻城的幻想。
宣鎮城,巡撫府內。
幕僚正在安慰手足無措巡撫沈棨,「女真人不會攻堡,張家口堡和宣府近在咫尺,離遼東千里之遙,攻下之後也無法駐守,而且他們也需要張家口集市這個集子的秘密瞞不過官府。
沈棨連連點頭,給自己壯膽。
的確,無論從哪個角度分析,女真人都沒有必要攻擊張家口堡。
張家口堡外,壩上草原綠色無邊。
天氣晴朗,數朵白雲在蔚藍的天空下游蕩,這是一個好天氣,無論做什麼事都很合適。
數千女真人的弓箭手分散隊列緩步靠近張家口堡城牆下,瞭望的兵士向堡內傳遞消息,淒厲的號角聲吹響,黃驊指揮城牆上的士兵各就各位。
當第一只箭擊中城牆垛口,發出一聲脆耳響聲時,黃驊的幻想終于破滅了。
粗壯的女真弓箭手環繞在張家口堡四周,城牆頭利箭亂飛。沒有黃驊的命令,城堡上的弓箭手開始自行還擊,不時有人被弓箭射中,發出沉悶的叫聲。女真人的弓箭準且遠,雖然大明的軍隊高居城堡上方,但在雙方弓箭互射中並不佔便宜。
堡內步卒們背靠城牆坐下,等待即將攻上城牆的對手。
弓辰盔甲整齊躲在女牆後,手中提著一桿三眼銃,身邊靠著一柄重斧。女真攻城的死士向來都是身披重甲,普通的刀槍弓箭難以造成致命的傷害,只有火器或者斧頭、重錘這樣的鈍器才能做到最有效的攻擊。
張家口堡下。
正白旗兩隊甲士靜候在城堡的東西門兩側,旗主多鐸細察城牆上守軍的形勢,他是皇太極的幼弟,和多爾袞、阿濟格一母而生。
眼看城牆上敢于還擊的明軍已經寥無幾,多鐸右手用力揮下,親兵揮動旗語,示意步卒攻城。
東西城門,兩個牛錄各七百人抬著十幾個高大的雲梯向城牆邊快步移動。多鐸一臉輕松,像這樣的明軍城堡,女真已經不知道攻破了多少。每次大軍入關,小到縣城,大至府城,全是女真勇士的囊中之物。
弓箭手緊隨在步卒的身後給攀牆的勇士遠程支援。這些都是神射手,在攻城士卒的背後發射弓箭一旦偏移極易傷害到自家人。
雲梯被豎起重重的抓住牆頭,重甲步卒排好隊列往上攀援。
城牆頭,明軍在垛口處露出臉來,奮力向下攻擊。
弓箭射在攀援的女真步卒的身上,直入其甲,但並不能透入,只有在射中臉部時才能形成致命的傷害。
「砰!砰!砰!」
使用火器的士兵點燃三眼銃,沿著雲梯的方向對準向下,巨大的響聲震耳欲聾,爬在前列的女真人首當其沖。這次厚實的甲衣也不能救他,慘叫聲中女真人魁梧的身軀從城牆頭落下,險些將身後的同伴撞飛。
城下女真人的弓箭如同毒蛇一般射向在城樓上露出上半身的明軍,很多人剛釋放出手中的銃矢便被射中。雲梯上攀援的士卒速度很快,有些地方已經在爬到了城牆頭,本應調遣指揮的黃驊六神無主。
弓辰的百人隊駐守在東北角,大明的士兵沒有女真人那麼好的甲衣,城牆下的弓箭手造成的傷亡太大,他命令部下稍稍後退,等待女真人上了牆頭再攻擊。面對即將爬上城牆的重甲武士,他下令放棄弓箭,清一色的三眼銃對準了雲梯口。
雲梯頭露出攻城士卒的腦袋,守卒後退數步,長槍狠狠的扎過去。槍頭刺入女真人的身體,幾個兵士過來幫忙,合力將剛剛露出上半身的女真人推到城牆下。
城牆頭,爆炸聲此起彼伏,弓辰覺得自己的耳朵都已經快被震聾了,硝煙彌漫。面對重甲武士,最好的武器無疑是火器。
「殺!」
弓辰命長槍兵死死頂住牆頭,三眼銃輪流釋放,凡被擊中的女真人無不面目如花,血肉模糊。三眼銃的進準度很差,但是在這樣近的距離,幾乎可以達到百發百中,只是裝填的速度實在太慢。
張家口堡西北角最先被攻陷。
女真死士躍上城牆,大明軍隊的士氣一落千丈。高大魁梧的女真死士無人可當,他們都是皇太極從深山中招募出來的野人,從小就和山林野獸打交道,連年的征戰更讓他們凶殘嗜血。兩個大膽的明軍冒死沖上,卻連身都近不了,便被那人砍翻。
被攻陷的西北角的城牆成為據點,女真人源源不斷的攀上,明軍不斷敗退,牆頭的戰斗一邊倒。孤懸塞外的張家口堡,只要女真人想動手,被攻陷只是時間問題。
「大人,守不住了!」黃驊的親兵大聲呼喊。
「不會再有救兵來了!」駐守西北城的把總惶急逃回來。
女真人在城牆上擴散,明軍被擠壓成一團。
「降了吧!」有人高喊。
「早就該降了!」有人附和。
「投降了,投降了!」喊叫聲越來越響,排在前列的士兵們丟下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上。對于很多才爬上牆頭的女真人來說,戰斗才剛剛開始,未盡興的死士不顧有人已跪伏在地,依舊持刀一路砍殺。
投降聲一起,弓辰的部下面面相覷,手底下自然緩了下來。
弓辰臉色陰沉,大聲呼喊︰「放銃,不要停息
只是那麼一瞬間的猶豫,城牆頭已經沖上來四五個女真人,他們伸手抓住猶豫中刺過來的長槍,用來一拽,持槍的士卒拉倒在地。女真人也害怕再被火器射擊,迅速沖到近處貼身追逐明軍。側翼的女真人也發現這邊還有抵抗,十幾個人大踏步沖過來,兩路夾擊,弓辰的百人隊大亂。
「大人,守備下令投降了!」親兵在弓辰耳邊大聲呼喊,三眼銃巨響下,弓辰的耳朵嗡嗡作響。
順著親兵所指的方向,弓辰見到黃驊守衛的城樓上一面白色的旗幟飄蕩。
城牆上各處的喊殺聲音慢慢平息,密集的銃聲也稀疏下來。
「投降?」
弓辰露出一絲嘲笑,拿起身邊的巨斧猛然向近處的女真士卒砍去,斧刃劈開幾層盔甲楔入肩膀。女真人慘叫聲中偏轉腦袋,弓辰單手將斧頭拉出,在空中掄開了一個弧度,然後雙手緊緊握住斧柄,砍在那人的脖子上,這一次斧頭沒有停息,直接剁斷了那人的頸骨,腦袋只剩下一半脖子掛在身體上。
因為用力過度,巨大的慣性帶的他的身體一個踉蹌,腳步不穩,正好站在另一個女真人面前。慌亂中,他看見一張丑陋的臉向自己靠近,高舉起來的寬刀讓他避無可避。
弓辰呼出一口氣,丟下沉重的斧頭,乘勢撲倒在地,抱住那人的雙腿猛然一用力,想把他掀翻在地。那個女真人腰月復也極有力量,他上半身一個踉蹌,雙手在空中亂舞,竟然沒有倒下。只要讓他緩過神來,自己的後背就被暴露在刀下,弓辰腰身弓起,盡自己平生最大的力氣扳動眼前的右腿,高大的女真人連往後退了好幾步,正要摔倒間,撞倒了城牆的垛口上。
女真人丟掉手中的寬刀,揪住弓辰的肩膀,努力想將弓辰掰開,後面就是幾丈高的深城牆。弓辰抬起頭,透過女牆的垛口看見遠處綠茵茵的草地,陽光灑在綠草上,反射出一片片生機。
「真是一個好天氣!」
他盡力將女真人掀起,女真人龐大的身軀翻過城牆,雙手死死的揪著弓辰的肩膀不動,兩個人像一塊巨石般從城牆上落下,砸在城下的草地上,城牆上爆發出一陣驚呼。
沉重的盔甲此刻成了兩個人最大的累贅,足有五六百斤的東西沖擊而下,在落地的瞬間,弓辰一陣眩暈,五髒六腑仿佛被移位了一般,只感覺到嗓子咽下。再看壓在身下的女真人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沒有聲息。
弓辰松開自己自己的雙手,努力想移動自己的身軀,卻全然動彈不得。
城頭的戰斗慢慢平息。
飛馳的武士大聲呼喊︰「大汗的命令,封刀納降!」
多鐸不明白留著這些漢人有什麼用,但天聰汗的命令無人敢違。
城堡大門在沉重的響聲打開,黃驊領著投降的三百多兵士被女真人的押送出來,弓辰感覺一雙大手抓住自己的腳踝,想拖死狗一樣將自己拉到一片草地的中央,隨之而來的是自己曾經的同僚。
弓辰躺在那里,只有手指可以微微顫動,迎面而來的陽光刺得他的雙眼只能眯成一條縫,依稀可以看見同僚們有些嘲笑的眼光。
張家口堡一戰而下,女真鐵騎隆隆而至,駐扎在宣府的長城外。
「怎麼辦?」沈棨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
「無論如何,這個仗能不打還是盡量不打!」鎮守太監王坤的聲音尖利刺耳。
「女真過萬,非宣府一鎮可敵宣府總兵董繼舒附和。
「如何才能讓他們退兵呢?」沈棨眉頭緊皺。
「東虜入塞無法是為了搶掠財物,有人也許能幫我們忙!」王坤嘴角微咧。
張家口的商號從他這里販運出去那麼多的兵器,也能想出這些兵器賣到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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