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康熙不加掩飾的質疑的目光,胤禔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不緊不慢地解釋著︰「因為皇上有再立儲的意思,外頭已經有了這樣的傳言和風聲,不少人都在蠢蠢欲動,兒臣卻不想再卷進這風波里,只有裝病閉門謝客。」
「當真只是這樣?」這話听著不像真的,卻也實在挑不出毛病來。
「是真的,皇上之前親口說過沒有立兒臣為儲君的意思,兒臣有自知之明,不會再去爭那些爭不到的東西。」
康熙聞言眉頭反倒蹙得更緊了,胤禔這麼說實在是很像在抱怨,更是讓他產生了不太好的聯想,語氣也就不自覺地更冷了一些︰「朕問你,你府上搜出來的東西,你要作何解釋?」
「那東西不是兒臣的,兒臣完全不知道,」胤禔道︰「那日皇下令眾位兄弟上兒臣府上探病,人來人往的,兒臣實在沒注意那東西是怎麼進來的……」
「荒謬!」康熙怒氣沖沖地打斷了他的話︰「你這話的意思,難不成還是那些兄弟陷害的你?!」
「兒臣不知道,」胤禔堅持道︰「兒臣只知道,兒臣真的沒做過。」
「好!那你倒是跟朕說說,到底是哪一個人要用怎樣的方式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那東西弄你床榻下頭去?!你當時躺床上裝病就一點都沒察覺到?!伺候你的人呢?!都死了不成?!他們就沒發現?!」
被他這麼一質問,胤禔的目光閃爍了幾下,到底是有些心虛了,哪一個人用怎樣的方式做下的,要是跟康熙說了事情,那就甭管是不是冤枉,他都別想有活路了,指不定康熙現下就會捅死他……
想到這,胤禔又免不得心下苦笑,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楮時眼眶就已經紅了,看向了康熙,啞著嗓子問他︰「汗阿瑪當真覺得,是兒臣要害二弟嗎?」
他的聲音有一些顫抖,眼里也滿是委屈甚至憤怒,就這麼直直看著康熙,就仿佛只要康熙說一個‘是’字,他也會當場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表清白一般。
康熙看著他這副表情,一時又有些猶豫了,之前胤俄被逼得自盡他其實一直都自責不已,所以這會兒雖然對胤禔有所懷疑,卻也不敢輕易定罪,猶豫片刻,他反問道︰「那你倒是說說,你為何會認識那喇嘛?」
「兒臣不認識他,兒臣只听人提過,就是之前在兒臣府上做護衛的兩個,他們確實給兒臣引薦過那喇嘛,兒臣卻對他沒興趣,後來兒臣知道他們私下里還跟那喇嘛有來往,勾結不清,才將他們都給攆出了府。」
其實胤禔這話也不算是假話,原本他就沒有真鎮魘過胤礽,就像他自己說的要是詛咒能咒死人,胤礽早死了八百次了,所以那兩個護衛給他推薦這喇嘛的時候他其實並沒有用他也沒當回事,後來那倆護衛在他府上不得重用被他趕了走,轉而想投靠老三,然後被胤祉利用這一點上奏告了他,之後康熙順水推舟定了他的罪連辯解的機會都沒給。
但是這一次情況不太一樣了,康熙是給了他機會解釋的,也不會任由老三說說就算,所以就看他跟老三誰更能抓住康熙因為胤俄的事情生出的那麼一丁點的愧疚之心了。
「當真是這樣?」
「對,就是這樣,」胤禔道︰「當時二阿哥質問兒臣的時候,兒臣是有給他解釋過的。」
「二阿哥遇刺的事情呢?你到底之前知道些什麼?」
胤禔听康熙這麼問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楮,滿臉都是錯愕︰「兒臣會知道什麼?」
「你當真什麼都不知道?」康熙的聲音一下又提了起來。
「兒臣不知道,那事情發生的突然,兒臣怎麼會知道?」
康熙看著他這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怒責道︰「那不是原本就是你策劃的好事?!你是不是想要行刺胤礽?!後來因為被他知道了魘勝之事怕朕追究才轉而演起了苦肉計?!你給朕交代清楚!到底是不是這樣!」
康熙雖然是懷疑胤禔,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推測出來的,關于刺殺一事,他沒有半點證據,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除了直接質問,他還確實沒有其他的法子。
胤禔怔怔看著他,眼眶再次紅了,滿眼都是不敢相信康熙會這麼問責自己的痛苦,一動不動,雙手用力握了緊,沉默了許久,才啞聲道︰「原來在皇上眼里,兒臣就是這麼一個人面獸心的畜生嗎?」
被他這麼一反問,康熙反倒是噎住了,卻又氣惱得可以︰「那你倒是跟朕說說!為何事情會這麼湊巧!你不是跟胤礽不合嗎?之前還在面前狀告他舉止怪異窺視朕的起居,處心居慮想要朕廢了他,為何後來又會拼死去救他?!」
「他被廢是他咎由自取,他若是當真能做個合格的皇太子,皇上您也不會因為兒臣三言兩語就廢了他?跟兒臣有何關系?!」胤禔一下激動了起來,爭辯道︰「兒臣是想您廢了他,但不代表兒臣就想看他死甚至去派人刺殺他!當時那刺客就在兒臣面前行刺的他,兒臣根本來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識地反應撲上去就救了他一命!」
他說著,猛地伸手扯開了自己胸前衣襟,袒露出那才剛剛結了痂的傷口,跪著往前挪動了兩步到了康熙跟前,赤紅著一雙眼楮,直視著他︰「這是兒臣身上受的傷!這個傷口不是假的!他離兒臣的心脈只有寸于!再偏一點兒臣就沒命了!若只是苦肉計兒臣何至于此?!皇上連這個也要懷疑兒臣是在做戲嗎?!」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用喊的說了出口,這還是胤禔第一次敢在康熙面前這麼大聲的說話,康熙一時倒也是怔愣了住,看著已經狀若瘋狂的胤禔,竟是全然忘了反應一般,嘴唇動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眼里的神色忽明忽暗,滿眼都是復雜。
胤禔的眼淚已經流了滿面,眼里都是哀戚之色,吶吶道︰「若皇上當真這麼信不過兒臣,不如直接賜死兒臣吧,兒臣也無臉再苟活于世……」
話說完就已經閉上了眼楮,一副堅決受死之態,康熙震驚不已,許久許久,連他自己都沒有回過神的時候,竟就伸出了手,手指輕撫上了他胸口處的傷疤。
粗糙的觸感觸目驚心,他甚至已經感覺到了胤禔心髒跳動的節奏,當真就在他傷口的那個位置。
胤禔的身子微微顫抖,依舊緊閉著雙眼不願再看他,康熙的眼楮也慢慢紅了,良久之後收回了手,倒進了一旁的椅子里,疲憊道︰「你先下去吧,這事朕會查清楚,若你當真沒做過,朕自會還你一個公道。」
咸安宮。
太醫跪在胤礽面前,低聲與他請罪︰「二爺,微臣疏忽了,先前在進宮的路上被自稱是直郡王府上的人攔住了路,說是……說是要微臣轉告您,請您在皇上面前掂量著說話,否則……王爺就會將那日與您……在王府里做的事情告訴皇上。」
聞言,胤礽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他怎麼會知道你……」
話說了一半又住了嘴,不知道才奇怪了,自己被關在這咸安宮,日日能見的人只有這太醫,既然胤禔知道那東西是自己栽到他身上去的,必然也就猜到了是這個太醫在幫自己的忙,會派人找上他也就不奇怪了。
于是便改了口︰「還有呢?」
太醫滿頭大汗,硬著頭皮道︰「他還說,王爺會把當中過程、細節,一五一十地稟報給皇上,他說,大不了就是魚死網破,大家都別想過安生日子。」
太醫很想問爺您到底跟王爺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被他抓著了把柄這般威脅,但是看面前胤礽臉色已經臭得不能再臭,又實在是不敢問出口。
胤礽听著眼里漸漸泛起了寒意,良久,冷笑道︰「他以為憑他的三言兩語皇上就會信他的無稽之談?」
太醫的腦袋已經快要垂到了地上去,下面的話幾乎是用蚊子大的聲音說出的口︰「那人還說了……王爺手里有您送的‘定情信物’,讓您念在和王爺恩愛一場的份上,放他一馬……」
胤礽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椅子,怒道︰「他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這種鬼話你也敢信?!還敢拿來污爺的耳?!」
「二爺息怒,二爺息怒……」太醫哆嗦著身子請罪︰「微臣確實不敢信,但是他說那個東西……是您隨身帶的從不離身的……」
下意識地,胤礽伸手模了模自己脖子,那個他從小一直戴著的,他親額涅臨死前親手掛到他身上的玉墜子確實不見了。
因為是貼身之物又是從小戴習慣了的,所以即使掉了胤礽卻一點都沒有感覺出來,這會兒要不是這太醫說,他倒是自己還沒發現,然後便想到也許是那日跟胤禔……的時候,弄掉的,或者干脆就是他趁著自己沒注意給偷的。
于是當下,幾乎是咬牙切齒︰「無!恥!之!徒!」
真要是被他拿到了那個東西,拿到康熙面前去說,自己怕是當真解釋不清楚,要是胤禔真的被逼得狗急跳牆,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不管不顧把他們之間那天做的好事說給了康熙听……胤礽已經不敢再想下去。
最後也只能惡狠狠地咬牙罵道︰「愛新覺羅胤禔,算你有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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