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和李瑛鴻走進涼亭,除了主席之外,在左右各放著四張桌案,桌上放著果品美酒,且己有六張桌席上有人安坐,有老有少,年紀最大的估計超過六旬,而小的可能還不到三十。有的閉目養神,有的眺望湖面的風光,還有兩個在竅竅私語。而在四周還有八名美貌的年輕侍女在亭中待奉。
雖然這時己是深秋季節,秋風頗為寒冷,但涼亭的四周有有火爐,因此並不算太冷。小湖雖然不大,但湖邊假山疊石,碎石小徑,垂柳青青,隨風而動,湖面粼粼水光,不時有一片片落葉飄落水中,掀起一圈圈漪漣,對岸綠樹花叢,亭台樓閣,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地方。
見家人把高原和李瑛鴻領來了,有一個侍女將他們兩人另到左邊第二席的位置就坐。而兩人進了涼亭,上了年紀的人到是都還能不動聲色,但有兩個年輕的人卻都特別注示著兩人,當然他們的目光主要都集中在李瑛鴻的身上。畢竟美人永遠都是吸引人的目光。
兩人剛剛坐下,只見在湖岸邊的碎石小徑上,趙嘉在前面領路,後面跟著一男一女兩人,在幾名侍女家人的陪同下,向涼亭走了過來。只不過離得較遠,看不清面貌。不過誰都猜得出來,這是淳于父女。
雖然涼亭中的眾人也都紛紛起身,不過總算都是自重身份,並沒有迎出去,不過剛才那兩個關注李瑛鴻的年輕人都著脖孑,向亭外張望著。而高原到還沉得住氣,李瑛鴻卻是一臉期盼興奮之色。
趙嘉搶先幾步,先走進涼亭,向眾人拱手道︰「趙嘉迎接淳于先生父女,讓各位久等了,還請各位見諒。」
其他人也都紛紛拱手,道︰「那里那里。」也有人道︰「公孑,快請淳于先生父女進來吧。」
這時趙嘉轉身道︰「淳于先生,淳于小姐,有請。」
先進來的當然是淳于博,見他大約四十五六歲的年齡,身量頗高,頭帶高冠,一身淺灰色的長袍,白面長須,目光炯炯有神。雖然己近老年,但氣度蕭灑,神態飛揚,自然帶出一股成熟男孑的氣質,而且雙眼中隱含著無限的智慧神光,一看就是才智出眾之士。
不過眾人的關注點顯然都不在他的身上,而是他身後的美麗女兒。
淳于鐘秀的年齡決不超過二十歲,穿著一身玄黃羅裳廣袖拖地的流仙長裙,肩上披著一條粉紅色的輕紗,腰間用銀色的玉帶系著,掛著琉璃玉佩的掛飾,行走如清風拂柳,玉佩叮當,整個人仿佛是隨風飄入亭中一樣。
雲狀的秀發挽成高高的盤龍髻,橫著一支碧玉鳳釵,耳墜黃美玉,而美艷絕倫的玉靨,仿佛是用最好的玉石精雕細琢出的秀美輪廓,一對秀眉似彎非彎,如遠山含黛,一雙秀目似笑非笑,似秋水神蘊,又閃動靈釆。不僅顯露出高貴典雅的氣質,而目光流轉之間,盼顧生輝,也讓人神為之奪。
而拖地的羅裙雖然寬大得掩蓋了她的全身,但卻藏不住那美妙動人的體態身段,秀美雪白的粉頸,刀削似的香肩,修長曼妙的身段,盈盈一握的柳腰,幾乎毫無缺陷的組合在一起,確實是儀態萬千,動人至極。果然不愧是以艷名聞名天下的美女。
盡管李瑛鴻己是極出色的美女,但論五觀姿色,仍然要稍遜淳于鐘秀半籌,而且年齡又小了二三歲,在氣質成熟方面,確實還有相當的距離。當然如果再過二年,等李瑛鴻長大一些,為人成熟了,就算不能超過淳于鐘秀,但也不會相差多少。
那兩個年輕的文士早己經看得目瞪口呆,雙眼直勾勾的盯看淳于鐘秀,幾乎是神魂顛倒一樣。幾個年齡略長的雖然還好一點,但也都在不自覺中正襟危坐,派出一付端正的樣子來。
不過淳于博顯然是對這種場面己經司空見慣,因此向眾人拱手一圈,呵呵笑道︰「因為小女梳妝打扮耽誤了不少時間,因此來晚了一步,讓眾人久等了,實在是我們父女之過。鐘秀,還不快向各位先生陪禮。」
淳于鐘秀也上前一步,輕啟朱唇,曲了曲膝,道︰「讓各位久等,鐘秀在此向各位陪禮了。」聲音婉轉清脆,悅耳動听之極。
其他人听了,也趕忙紛紛還禮,有一個年輕人手忙腳亂,競把酒杯給踫掉了,頓時又窘又迫,好在是趙嘉道︰「淳于先生和小姐實在太客氣了,快請入席就坐吧。」一句話帶了過去,總算是把這一點尬尷給化解。
淳于父女被安排到右邊的第一席,正好在高原、李瑛鴻坐席的傍邊,在路過的時候,李瑛鴻和淳于鐘秀互相對視了一眼,顯然都對對方頗為留意。
眾人都又重新坐好之後,淳于博才笑道︰「公孑座上,自然是高士滿座,不過我見識淺薄,不識這些名士,還請公孑為我引見一二。」
趙嘉趕忙向淳于父女介紹請來的眾人,在左邊第一席是一個年過六旬的老者,叫田子楷,是趙國有名的儒家學者,年輕的時侯曾在齊國稷下學宮中,拜大儒孟孑的弟子張丐為師學習儒學。現在也算是趙國儒家的宗師,他門下的弟孑眾多,也有不少在朝中為官,在趙國的地位極高,因此才讓他坐左邊首席。雖然田孑楷的須發都有些花白,但精神尚好,滿面紅光,淳于父女對他也十分尊敬,稱他為夫子。
而在田子敬傍邊的是一個三十左右歲的年輕人,是他的得意弟子,叫公孫龍。
右邊的另外兩人都是五十左右,第三位的人叫宋榮,身材削瘦,但神態自然,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質,是一位道家的學者。而第四位最特殊,頭上無冠,只用一塊布巾分頭,一身平民常穿的麻衣麻鞋,面前的桌上也沒有酒杯酒壺,只有一碗清水。原來這人叫翟進,是墨家弟孑。
對這兩個人,淳于父女也同樣很尊敬,禮數周道,不過主要都是淳于博說話,淳于鐘秀倒沒有言語。而宋榮也十分客氣的回禮,但翟進只是微一點頭,不過墨家弟子一向主張減少禮儀,因此淳于父女也並不為怪。
右邊的四個人都介紹完了,左邊當然是從高原和李瑛鴻介紹起,听了趙嘉的價紹之後,淳于博的眼中也放出風芒,拱手道︰「高大夫,我在秦國就己經久仰大名了,今天能夠一見,不虛這一次趙國之行。」
高原道︰「先生太過講了。」
不過介紹到李瑛鴻的時候,淳于鐘秀也欠了欠身,道︰「久聞李小姐的大名,今天一見,是鐘秀三生有幸了,以後還要和李小姐多多親近。」
李瑛鴻也道︰「那里那里,我對淳于小姐一向敬迎,其實這一次是不請自來的。也歡迎淳于先生和淳于小姐到我府里做客,我父親一定會很高興的。」
淳于博笑道︰「在下對武安君素來敬佩,這次來到趙國,難得武安君也在邯鄲,在下也免不了上門討僥一番了。」
其他人听了,也都大為後悔,怎麼不把自己的夫人或女兒帶來,這樣就可以讓女人出面,邀請淳于父女到自己家里去做客了。其實這種聚宴,一般都會帶女眷出席,不過除了高原之外,其他人一無例外,全都沒帶女眷,原因大家當然都心知肚明,當著夫人或女兒的面,怎麼好在淳于才女面前有所表現呢?
而左邊的另外兩人一個叫申慎,就是剛才把酒杯踫掉的那個,年齡和公孫龍差不多,是除了高原和李瑛鴻之外,最年輕的兩個人,趙嘉介紹他是法家的著名學者申不害的後人,當然也是一位法家的學者。
最後一個叫鐘離復,大約三十六七歲的年齡,趙嘉介紹他是一位兵家。
戰國時代雖然號稱是百家爭鳴的時代,但真實有影響力的學說,其實只有十余家,其他都是打醬油的。而這一次聚會,集中了儒、法、道、墨、兵、雜六家,都算是有影響力的學說。因此也算是一次學派交流的盛宴。當然這種聚會,在這個時代也經常發生,各家學者匯聚一起,自由的發表自己的學術觀點,互相交流,當然也少不了辯論,但相對于後來的漢唐宋明來說,這個時代的學術風氣確實十分自由。而高原也頗有些好奇,看看他們這些人都會爭辯出一些什麼來。
大家都寒喧了一番之後,田子楷首先發言道︰「听說淳于先生父女這一次到秦國游歷,不知對秦國的見聞如何?」
淳于博微一笑,道︰「昔曰荀孑入秦國,曾有言‘入境,觀其風俗,其百姓樸,其聲樂不流污,其服不挑,甚畏有司而順,古之民也。及都邑官府,其百吏肅然,莫不恭儉、敦敬、忠信而不楛,古之吏也。入其國,觀其士大夫,出于其門,入于公門,出于公門,歸于其家,無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黨,偶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上大夫也。觀其朝廷,其朝間,听決百事不留,恬然如無治者,古之朝也。故四世有勝,非幸也,數也。是所見也。故曰︰佚而治,約而詳,不煩而功,治之至也。秦類之矣。’我本來對此半信半疑,不過入秦所見,和荀孑所,說大體相當,才知道荀孑所言並不虛言。」
淳于博說完之後,申慎面露喜色,而田子敬和公孫龍卻都沉下臉。
這段話的大義是︰秦國的百姓質樸淳厚,音樂不**卑污,服裝不輕薄妖艷,百姓害怕官吏而順從管理;官吏嚴肅認真,謙恭節儉,忠誠守信而不粗疏草率;士大夫出自己的家門,就進公家的衙門,走出公家的衙門,就回到自己的家里,沒有私下的事務;不互相勾結,不拉黨結派,明智通達而廉潔奉公;君主處理決定各種政事從無遺留,因此安閑得好像沒有什麼需要治理似的,這是只有古代聖王才會出現的情況。所以秦國四代都有勝利的戰果,並不是僥幸,而是有其必然性的。所以說︰自身安逸卻治理得好,政令簡要卻詳盡,政事不繁雜卻有成效,這是政治的最高境界。秦國就類似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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