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風卷著雪花.瘋狂的刮著.月城內外.湮沒在一片白茫茫的視野里.寧靜的早晨.婉如靜寂的夜.除了風吹打著窗戶.時不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一切.靜如深夜.
清風推開書房的門.君世君木然的坐在那里.臉無表情.定定的坐在那里.她抖了抖身上的雪.才走過去.「王爺.又一夜沒睡啊.」
「睡了.還作夢了呢.」君世諾挪移嘴唇.這話.好像早就放在咽喉里了.只待清風一問.他就從咽喉里吐出來.
清風惻疑.「王爺夢見了什麼.」
「夢見了望月.」君世諾定然的說出麼幾個字.突在抬目看著清風.「清風.還記得嗎.我和你說過.打小.望月就有輕生的念頭.那丫頭天生福淺.童年也許受了不少委屈.你看.我還是讓她含屈而去了.我.還是人嗎.」
清風淡淡的說.「王你.是夢見言小姐怨你了嗎.」
「沒有.她非但不怨.還對著我笑呢.那片竹林.那個小丫頭.那抹紅衣.她騎著馬.漸遠的笑.都那麼真.」君世諾說著.語氣變得哽咽了.「清風.你知道嗎.我剛伸手.想抓住那紅裙.就醒了.兩手空空的.她什麼也沒留給我.除了那個夢.」
君世諾說完.雙手抵在額上.半遮著臉.強力壓著內心的情緒.
「可是.王爺.言小姐.她.從來就沒著過紅衣.她也沒有騎過馬.」
君世諾抬眉.眼神定擱了一下.又別開沒有看清風.他明白清風想說的是什麼.清風想說的是.會不會.夢里那個兒時人.不是言望月.可是.別忘了.言望月有他們的信物.言望月知道關大夫.言望月知道那片竹林.言望月也知道.他給的.以身相許的約定.怎麼可能不是她.
人.是不能這般忘情的.總不能因為人家不在世上了.就用一些較動听的謊言來彌補自己內的遺憾.用此來讓自己好過點.這太自私了.
清風忤在那里.其實.做夢也就那麼一回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在君世諾的潛意識里.太過介懷負了言望月這件事.太過介懷當年那句承諾.才會念念不忘.他不忘的.不是言望月本人.而是不忘當年那個小女孩.要不然.為什麼頻頻出現在他夢里的.總是那個女孩.而非日前的言望月.
君世諾深吸口氣.才緩緩的說.「清風.讓你查逍遙王的行跡.有消息了沒.」
「正在查.最近逍遙王好像沒什麼動靜.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了.」
「他沒動靜.是不可能的.天天嚷著為民請命.一天不請命.他心里就不舒服了.」君世諾淡淡一笑.轉而又深憂起來.轉目看著窗紗被風吹得搖搖擺擺的.濃眉慢慢鎖起來.輕輕嘆息.「今年這雪下得.太久了.都折騰兩個月了.真不是個好兆頭.是多事之秋啊.要是張貼皇榜.說明皇上重病在床.想見少羽一面.這鐵定是最快的辦法.可是.這不是讓民心不穩嗎.趙侯爺好不容易才給趕回南蠻之地.要是讓他知道皇上重病.還能安坐南蠻嗎.」
「王爺.放心吧.清風一定盡最大的辦法.找到逍遙王.」
君世諾斂目.深陷的雙目微微動了一下.輕聲說.「你說.皇上向來都挺疼愛她的.她又是那麼重情的人.若是她知道.皇上病得不行了.她會不會回來看看皇上呢.」
清風試探性的問.「她.是王妃嗎.」
君世諾把目光掃了清風一眼.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只是對于王妃.這個稱呼.君世諾當真不知.該不該點頭.
清風呼了口氣.整理了一下思路.才有條有理的說.「我清風想.就算王妃真的心里對皇上有所記念.也不會回來看皇上的.」
「為什麼.」
「嗯.這麼說吧.對我們大楚來說.王妃已經只是一介草民了.既不再是王妃.皇上自然不是她說想見就能見的了.其二.自從王爺把和離的信送到靖國後.楚靖兩國的關系.就特別緊張.王妃作為靖國公主.如果往楚國皇宮里跑.要避很多嫌的.最重要的一點是.王妃她.也許不希望再見到王凶了.」
清風說到最後一個理由時.君世諾雙手一滑.沒抵住下頜.險些趴下.他咽喉硬吞了一口口水.想起最後一次見面.他把劍往夏暖燕胸口插進去.捂著傷口.夏暖燕問他.把她當成了什麼.他當時想也沒想就說.不如草芥.
然.真的是.不如草芥嗎.君世諾不知道.每每想起這些.他心里就會慢慢的抽痛.但是.從未流淚.所以.君世諾覺得.他應該是恨她的.他應該是恨夏暖燕的.要不然.他怎麼會突然覺得後悔了.他後悔太輕易和離了.以現在楚靖的國力關系.他完全可以以權謀私.強留夏暖燕在身邊.毀她一輩子.真的.他想過要圈禁她的一輩.
只是.世人都沒有參透.有多恨.就有多愛.沒有愛.有人願意花精力去恨一個.和自己毫無關系的人嗎.
「王爺.其實.夏國公也一直在找王妃.」
「你的意思是.她.沒回涼州.」
「嗯.這兩個月來.我們在涼州的人說.夏國公動用所有人.都在找王妃呢.」
「知道了.你下去吧.」君世諾長嘆息.心里凝滯了許久.夏暖燕她一個女兒身.身無長物.能往哪里走呢.想畢.他起身離開書房.徑直往西院走.
推開夏暖燕以前的住房.君世諾微微皺了一下眉.空蕩蕩的房.似乎已是很久沒有人住的跡象.夏暖燕睡過的被褥.用過的茶杯.穿過的衣裳.一切的一切.都被清風收拾得.蕩然無存了.仿若.那個人.不曾來過.
君世諾走進去.依然安靜的躺在那里的.是辛世仁送給夏暖燕的那把琴.依稀還記得.那時的夏暖燕說了這麼一番話.大概是這麼說的來著.她說.她要學會把喜怒哀藏在心底.總有一天.她會把這東西.學得出神入化的.
君世諾五指劃過琴弦.余聲在房內.回蕩著.只有這樣.才證明.曾經有人來過.君世諾雙眸凝重著.口里喃喃有語.「夏暖燕.你憑什麼在我的生活里穿梭.你敢不敢說.是你毀了我的一生.若不是你.也許現在.我是有妻如花.也有子如玉了.」
千楠端著水進來.見君世諾在時.微微一愣.方反應過來.向君世諾福身行禮.「奴婢不知王爺在此.奴婢呆會再來.」
「等下.」君世諾瞄一眼千楠手上的水.詫異的問.「千楠.你是每天都來打掃一遍這里嗎.」
「王妃愛干淨.奴婢怕哪一天不打掃了.王妃回來.看到.會不開心的.」千楠誠摯的點頭.
君世諾嘲弄的笑了笑.「回來.人都不在了.你打掃什麼.你覺得你這麼做.有意思嗎.」
千楠呆呆的看著君世諾.片刻.她不知從哪里來的一股倔勁.微仰著頭.「王妃還會回來的.一定還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讓她回來.她還是能自己回來了.」
千楠放下手上的水.直直跪下.低著頭.「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王妃那麼愛王爺.她怎麼可能舍得離開王爺呢.」
君世諾仰頭長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也許千楠這話.讓他听上去.是滑天下之大稽的.她一個賣身丫環.在主子面前.強說愛情.人微言自輕.這不是一個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嗎.
偏偏.君世諾不懂.在愛情面前.根本就沒有什麼尊卑的說法.不是說人貴就懂愛.人微就不懂愛.
千楠發怵的看著君世諾.「王爺.奴婢有說錯什麼了嗎.」
「你說了一個天義下最好笑的笑話.那就是夏暖燕愛我.」君世諾果斷而決絕的說.「她夏暖燕.把我當成了溺水浮木.還在你們面前言愛.好了.你下去吧.這樣的蠢話.下一次.別輕信了.」
「奴婢……」千楠還想說什麼.張口半晌又合上.站起來.沉忤立了一小會.才說「王爺.梳妝台中間的抽屜.還有一些.唯一關于王妃的東西.那是奴婢斗膽留下的.你若是看了不喜歡.下次再吩咐奴婢燒了.」
君世諾眉頭顫了顫.還是走過去.拉開抽屜.里面是一些泛黃了的紙張.他打開一看.心里忽感百感交集.
那是一沓沒有注著日期的詩.他認得.那縴秀的字跡.是夏暖燕親筆的.只是那上面的內容.太過矯情而讓外人一看上去.仿佛夏暖燕真的.那麼深愛過他一樣.最情深怨念的一首詩.是這麼寫著的︰
綿情寡.長衾薄.夜半無人話私語.孤燭紅顏一夜殘;
淒淒苦.夜夜寒.長夜深思枕難眠.一寸芳心盡是君.
君世諾捏著那紙張.久久的.久久的.才從鼻孔里發了一絲冷笑.「夏暖燕.像你這麼說.我是不負蒼天不負人.唯獨.是負了你.可是.你覺得.我虧欠你了麼.別整天一副怨婦的樣子.讓全天下的人都以為.就你情深.我薄情如廝.對吧.」
君世諾把紙捏成一團.舉手正想往窗外扔時.擱在半空的手.又收了回來.展開那張紙.多看了一眼.原封不動的放回抽屜.他想.如果不是夫妻關系.他和夏暖燕.會不會.就少了那份怨憤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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