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算在亡魂谷底那一次的話,糯米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哭過。她是知道的,沒有人會因為她的眼淚就憐惜她給她活下去的機會,只會更厭煩罷了。沒有人會想讓自己煩人的,因此糯米也就生生把眼淚都憋住。
剛開始的時候的確很難過,但漸漸的……已經忘記了哭的感覺。
美好的回憶大概只有幼年時候膩在爹娘身邊的短暫時光,即便是那時候,也過得並不輕松,而且印象模糊。糯米從來就不知道、也沒有想過,自己是為什麼要活下來。
她甚至都沒有認真的想過什麼是生、什麼是死。
只是單純的想活著,活下去。
「活著真好」,連這樣的念頭,也沒有的。平日里所有的生活就是掙扎著在死亡線上喘一口氣。也許她只是看過太多太多死亡,然後在心底想著絕不想變成那樣,如此而已。
進入山門以後,吃食是不需要再發愁,可活著也一點不輕松。盡管不明白,卻知道很多人看著她的目光都並不友善。她只能盡量的躲開了,不去想,不去在意,小心翼翼的掂著自己的小命,努力掙扎生存。
可是在這個晚上,就在這時候,糯米突然模模糊糊的覺得,能活著、能到山上來,真好呢。
她無意識的回頭,柱子師兄的床上空蕩蕩的,整齊的床鋪疊在那里,等待著主人歸來。于是她又艱難的抬手抹了抹眼淚,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她也可以和那床鋪一樣,等著柱子師兄回來,模模她的腦袋夸他一句,就好,就很好了。
心里好靜,就仿佛那外頭的風輕輕帶進來的藥香一樣。
好像有什麼在心底漣漪一樣蕩開來,又有種莫名吻合的徹底平寂。
第三次抹淚的時候,糯米總覺得心底有什麼東西,小小的萌芽了。
「就、能活著……真好呢。」
糯米這樣小聲小聲的對自己說了一句。
自那晚以後,糯米就再也沒有那樣的寧靜安詳的感覺。好像是個夢一樣,晃一晃就再尋不到蹤影。糯米自己有些懵懂,但依稀知道那晚的經歷會對她影響很大。她一直想要找個人來問一問,但柱子師兄下山去了,清音師叔祖又出了山門雲游,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那傳功的師叔盡是輪換的,面上都是冷冰冰的,總讓糯米想起清明真人捉著他手腕時候的表情,就哪里還敢多問。
孫敏對她還總是有些不大以為然的,但也總算是溫和了些,不再看到她就冷哼一聲。要是偶然在飯點上踫面,也會混著一塊兒吃頓飯,糯米也就已經覺得很高興了。
糯米陸陸續續的在經閣發現了不少上古修士留下來的世俗藥方。有的是玉簡,有的甚至就只是抄本。大概是那些上古修士根本就瞧不上的,連翻錄進玉簡里頭都覺得沒有必要,便只是放在經閣最里頭堆積著。
不管是粗糙的羊皮紙卷還是絲綢的布巾卷,糯米都非常喜歡。
那種把卷軸捧在手上的感覺不知為何總能讓糯米回想起爹娘,她就愈發的喜歡捧著盛滿灰土味道的卷軸就著月色看。
她一直嘗試著想將真元力運行個兩周天。但不管她再怎麼努力,那些真元力都像是黏在丹田上的麥糖一樣,要花費非常大的力氣才能將它從丹田上扯開來。稍微不小心一點,那些真元力就又會縮回到丹田去。
而且只要糯米一個不注意,真元力就會被丹田上方的那顆小黑球給吸走,這一晚上的修煉便又等于是白做工了。那顆小黑球因為吸收了越來越多真元力的緣故,就顯得愈發的膨脹鼓大。他必須非常非常的小心仔細,才能確切的繞開那顆小黑球。
糯米每日都累得汗津津的,卻出奇的沒有覺得精神怠倦。身體上的疲勞對修真者來說根本就算不得什麼,至少稍微休息一下就能恢復過來。這精神上是輕松的,糯米就還有精力再去看看玉簡,翻翻醫方。
那些卷軸上的很多東西糯米都看不太懂。特別是那些繁瑣的煉藥過程,如果不是在藥殿待了有段時間,她根本連斷字斷句都搞不懂。現在勉強能看懂字面上的意思,但更多術語一類的東西都只是強記了下來,並不真正理解。
即便是這樣,糯米也希望能記住。
她平日里就非常努力的去听那些師兄之間的對話。
大多數情況下那都是閑聊,但偶爾的,也會提到一些他從來沒有听過的詞。如果她覺得自己能想明白,就默默的記下來。要是怎麼也搞不懂的,她就會怯生生的去問。若是哪位師兄心情好些,說不準就會告訴她。
等糯米熟悉了挑揀仙藥的工作以後,那日田甜忽而跑到了藥殿去。
大師姐有自己專屬的洞府,平日里都是自行修煉的,很少會到大殿來。要說到藥殿閑晃,那就更是幾乎破天荒的第一遭。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兒,然後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師姐。心底不免得就嘀咕幾聲。
田甜虛應了幾句,在一群弟子的頭頂處環視了一圈,忽而眼神一亮,招了招手。
所有人都順著田甜的目光回頭望去。之間田甜目光觸到的是人群里頭一名年紀格外幼小的孩子。那孩子瘦瘦小小的,只有臉頰間能看出一點幼兒的鼓脹,坐在人群的角落里頭,相當的不起眼。好多人要很努力的去想,才能省起身邊還有這麼個小師弟。
糯米自己也有點愣。
她依然是喜歡師姐的,但只要一想到之前因為師姐的緣故而惹怒了師尊,她就又有點畏縮。她當時甚至並不知道師尊在生氣些什麼,但在藥殿做事以後她就明白了,大殿是個禁忌,並不是任何人都能隨便進入的地方。她便也曾沮喪的覺得自己是做錯事,才惹了師尊生氣。
不是因為師尊不好,也不是因為師尊不喜歡糯米。
因此田甜向她招手的時候,糯米著實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
田甜看到糯米走進,微微撅了撅嘴,伸手就去拉糯米的手。
連著著後頭的那些藥殿弟子都被嚇了一跳。在他們眼前和心目中,大師姐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少不得是用下巴和眼角看人,幾時見過她對一個普通弟子如此親密。但田甜可不管這些,她是大師姐,可犯不著給下面的師弟解釋什麼,拖了人就望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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