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盛唱過一首歌,叫《十七歲女生的溫柔》。其中反復淺唱低呤的第一句就是「十七歲女生的溫柔,其實是很那個的」。
或許童葦對孟佳荷的溫柔也是挺那個的。
孟佳荷對于童葦的拒絕幾乎是斬釘截鐵的。可童葦卻沒有用她慣常對前男友、前前男友、前前前男友的那種——「你拒絕老娘試試看,你是不想在北勝混了」的氣勢來對待孟佳荷。對此她的小伙伴們都表示十分不理解,但童葦告訴小伙伴們,就憑著孟佳荷做課間操的跳躍動作那飛躍的表情,就能感受到一股殺氣,要是用強迫的方式玩弄孟佳荷,其結果便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雖然小伙伴們對于童葦的遣詞造句表示疑惑,但既然童葦都這麼說了,也不好忤逆。
這在不知情的孟佳荷看來,讓自己有個安安靜靜的空間學習,這也算是十七歲女生溫柔的一種吧,雖然她從始到終都沒弄懂,童葦就怎麼看上了她這個陷入泥沼的loser。
其實這也不難解釋,在這個近乎圈養的學校里,童葦一年有200天時間和同一群男男女女鬼混,他們都是從毛都沒長齊的時候就互相彼此認識。八卦的範圍不超過五個班級。以至于相當私密的,比如誰誰誰什麼時候遺*精,誰誰誰什麼時候初潮的事情都能互通有無。沒有新鮮感和神秘感讓這群走出去人模鬼樣的高富帥或者白富美之間的戀愛糾葛卻像過家家一般的無聊。
幸虧有了孟佳荷。在童葦對人對事對宇宙一切都失去興趣的叛逆期里,這個自己帶著榮譽證書和高考成績的謎樣女子從天而降。整整有三個月時間童葦為了搞清楚孟佳荷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幾乎上串下跳到處奔忙。連她校長大伯也不放過。在一系列軟硬兼施的套話之後,童葦也只是僅僅知道孟佳荷在h城的科大讀過一年。想重考的理由是對世情厭倦,在無法選擇出家這一選項之後選擇了重新考一所自己心儀的學校。唯一算得上是八卦的事情就是北勝中學特地到河城給孟佳荷轉關系時,受到了孟佳荷爸媽的阻攔。直到施樂德親自去電話解釋孟佳荷的父母不用花費一絲一毫,孟佳荷的父親才算是僵硬的弄出一個不太靠譜的微笑,繼而說從十八歲開始,家里就開始培養孟佳荷的**意識,所有事情只要孟佳荷自己同意就可。
和父母不和到幾乎斷絕關系、讀了一年大學卻轉而決定讀高四、想重考居然是找不到地兒出家?孟佳荷的形象便在童葦心里又繞了幾個來路不明的煙霧。甚至連孟佳荷第一次拿到試卷發現理綜一共扣了四十分幾乎把桌子給掀了的無法置信的臉居然都成了無以倫比的萌點之一。
這讓一向對男女感情都拿捏有度的童葦第一次覺得「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讓她在枯燥的高三生活里起了挺大的決心,不過不關乎成績——一定要用溫柔把孟佳荷拿下。
可惜孟佳荷不吃十七歲女生的溫柔那一套。就像一喝慣了君山銀針的人是不會對一般的黃茶有太多眷戀一樣。在北勝高中復讀的日子本就是在她二十歲的年歲里最想抹去的一年。她寧願像個機器人那般的生活在兩點一線的冷熱交替里,也不會給誰留下存儲兒女私情的空間。
她心的每個角落都留著等著觸類旁通的公式,剩余的地方則被馮玥的名字涂滿,沒有一絲空隙。
孟佳荷剛到學校的時候也想過給馮玥打電話。可那時候馮玥並不在國內,怎麼著也聯系不上。後來第一次模底考試的成績的不如意讓孟佳荷深受打擊,盤算了下高考的日期,便沉入題海中不可自拔,累得連頭發都掉了不少。等再記起應該出校購買生活用品和換一只新手機的時候,在移動營業廳里,導購小姐不無遺憾的告訴孟佳荷,手機里的那張sim卡因為不知名原因已經被停機很久無法恢復,所以不能再使用了。
這讓孟佳荷十分悵然,本決定從杯水車薪的存款里艱難的劃拉出一筆辦一個新手機以便和馮玥互通有無,卻得到這樣的消息。她惶惶然的站在雜貨鋪的公共電話亭邊十分鐘,心理需求從買一個手機辦一張新卡變成了給馮玥打一個電話報平安。
雜貨鋪的老板娘帶著老花眼鏡,看著孟佳荷麻利的撥著熟記于心的號碼,心算著這跨省跨地域能訛詐多少錢一分鐘,可是電話響了許多聲,卻沒有人接。孟佳荷甩了甩手上的冷汗,再摁教師公寓的座機,電話筒里的女生聲音頗為清脆,說起話來也熟門熟路︰「您打的電話是一個空號,請您核對號碼後再次撥出。」
「哎。」孟佳荷和雜貨鋪的老板娘異口同聲的嘆出這口氣。雖說雜貨鋪老板娘沒賺到這筆錢的樣子有些沮喪,卻沒有孟佳荷臉上的表情來得精彩——從期待的漲紅到蒼白的失落,甚至離開這雜貨鋪的的時候表情一如既往的不好,已經下了決定花這麼一年時間來挑戰自己的命運,挑釁自己對馮玥的感情,那做人做事不可以這麼拖泥帶水。可是超過三個月沒听到馮玥的聲音。孟佳荷還是覺得自己想得心髒都疼。
但打過去說什麼呢?孟佳荷踢了街邊的垃圾桶一腳,不算小的聲響引得來來往往的人們的側目,她模了模鼻子,依舊想著馮玥和自己的事。天氣已經轉涼,她卻快要記不起來最後一次和馮玥講了什麼,也不知道現在還有什麼話和馮玥說。要真是電話通了,孟佳荷鐵定腦海里面一片純淨的空白,除了反復嘮叨︰「我很好,你好不好?」之外,她好像不知道能提點什麼……最重要的是然後了?是等著馮玥哭唧唧回應「我想你想得睡不著,你快回來。」讓她在這個陌生地方從骯髒的電話線的另一頭得到些許足夠抵抗寒冬的溫暖?還是在听到馮玥一片淡定的詛咒之後心急如焚的跳腳?如果馮玥無法對她展示出她需要的熱情回應,那又怎麼辦?難道孟佳荷能站在這里絕望的怒罵「我算把你看白了,馮玥你心里就根本沒有我。我他媽的這一切的付出都是一場空。」
當距離那麼遠,未來始終忽隱忽現的看不見的時候,連聯系都變成了一個讓孟佳荷無法負擔的事情。終究她揣著一千五百塊人民幣,花了三塊錢買了一包方便面,什麼都沒干的提著袋子回了學校。
那是孟佳荷第一次在晚自習中途缺席,不到十點就睡下。童葦著著急急的從吃燒烤的校外趕回,孟佳荷只留給她一個假裝認真熟睡的背影。
她第二天問孟佳荷昨天發什麼事兒的時候,孟佳荷只淡淡的說一道化學題傷了她的心,睡睡就好了。
「化學題都能做到傷心?」
「當然,無聊到一定境界就可以了。」孟佳荷看了童葦一眼,指了指旁邊的那本題冊道︰「麻煩你把第二卷填空題部分做了再找我聊天,我想繼續無聊先。」
童葦那一天學會了憂郁的嘆氣,為了一道化學題。
一年的時間,孟佳荷就缺席過三次晚自習,而第二次發生的時間很突兀,是在過年期間。
高三學生的寒假拼拼湊湊的大約有十天左右。一模過後,不管考得糟糕還是分數亮眼,拼了半年的學生們都特別需要回到家里,被父母長輩照顧得像嬰兒那般,躺在沙發上腦袋空空的過上幾天死水微瀾的平靜生活。當然,除了孟佳荷。孟佳荷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和城那是斷斷回不去了,她那父母寧願孟佳荷被車撞死或者被水淹死為她花四五十萬買個假墳再請兩個人哭喪也不願意有親戚朋友發現她退學準備二次高考的事。
于是她便找了校長施樂德,詢問能不能勤工儉學這短短的十天。不用給現金,食堂里有口熱飯就好,睡覺的時候學校床鋪依舊能供她使用就行。
這事兒讓施樂德有些為難,私立學校那一套里根本就沒有勤工儉學這一方案。他一向不停遏制的都是學生們為了40萬以下房車是不是low掉了而聚眾打群架的事情,忽然有人對他提說勤工儉學,他就像听到了外星球的聚會活動一樣。所以他也沒有立馬答應孟佳荷的請求,只是說得報給老板批示才行。
而為人向來疏爽的童葦不知道從哪處听說這消息,立刻拍著胸脯對孟佳荷表示︰「住什麼學校,我家c城里面就有五套房,你過年就跟著我不就得了,我保證讓你吃香喝辣。」
「你這算包養麼?」孟佳荷不知道是不為所動還是認真的問,不過動作表情沒有動過,勾著選擇題的筆也依舊龍飛鳳舞。
「呃?」這倒是讓童葦犯難了,作為一高中女生,雖然她時而話說得有些糙,做事風格有些浮夸。可是從內到外也還算是個正處于光合作用的青春少女,這包養不包養的不是她爸那一輩的老年人才應該想的事情。
孟佳荷拍了拍童葦的肩膀︰「我們倆的關系也就只能止于同學之間,再越過一步至多也就是包養與被包養的關系。既然你不想包養我或者也沒能力包養我,那我們還是保持安全距離比較好。」
北勝的後台老板也許許多年沒見過這麼勤奮好學又奇怪的學生了。大筆一揮便答應了孟佳荷一直住在學校的請求。不過需要她每天從早上九點到晚上十點守在招生部的前台即可。孟佳荷對這安排十分滿意,反正對于她來說,到哪兒也都是做題罷了。
可大年三十那天,當每個人都興致勃勃又歡歡喜喜的往家趕時,大包小包喜氣洋洋的笑著的時候,碩大的學校就只剩下抽簽留在學校的兩三名加班老師和數名保安,不得不說孟佳荷還是抵御不了深入骨髓的寂寞。
她想可能是保安室的春節聯歡晚會的聲音太過滂沱吧,不然她怎麼會連最喜歡的物理題做起來都那麼沒勁。
這時,有人拍她的肩膀,扔了一塑料袋鞭炮在她的面前。
「我們去放鞭炮吧。」童葦頂著一頭被打濕了一半的頭發開心的對孟佳荷說,驅走了半室的伶仃。
孟佳荷看了看那一塑料袋遇火便燃的玩意兒,指了指底下的試卷,本想說的那句「還得做題。」變成了「你怎麼來了。」
「大年三十,一定要開開心心的過,我當然不能自己一個人開心了。走啦走啦,放鞭炮去。」童葦不由分說的抓起孟佳荷的手。
終究孟佳荷也才二十歲,壓在她身上的壓力也需要有放下一會兒的時候。她看著童葦點著二腳踢唧哇亂叫也在一片夜色中興致勃勃的點了好幾串鞭炮,終于在 里啪啦的炮竹聲中揚起了久違的微笑。
「孟孟。」童葦抱住孟佳荷︰「作為新春願望,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只一下麼?」
「那怎麼著也要半分鐘才行。」
孟佳荷抱童葦的時間超過了半分鐘,因為她已經有半年時間沒認認真真的抱過誰,騙自己這空氣里在煙硝味里飄蕩著另一個人的氣息。
她卻沒發現街角有人看她抱童葦超過半分鐘後,顛顛撞撞的轉身,瘦弱的身軀裹在風衣里還有悲傷和絕望。
作者有話要說︰忽然被黑夜里的馮老師萌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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