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成功的將穆青便成了眾人焦點。(百度搜索4g中文網更新更快.4gzw.)
穆青倒是不曾想過這種情況,端著酒杯的手也緩緩撂下,抬頭環視一周,而後才往上面看去。
董知府本就是看中穆青的,幾場卷子看下來也信他的文采,把他叫來就是為了給桂州府長長臉面,但穆青沒有交上詩作,董知府本是有些著急的,現在又听到他這話,雖然句子不錯,但是隱約的得罪了不少人,就比如坐的最近的袁文昌,這位袁大才子的臉色顯然已經不好看了。
穆青分明看出了董知府眼中的不贊同,而錢主簿壓根兒就是坐在那里跟個泥塑像一樣一動不動,杜羅微蹙眉尖,反倒是劉世仁劉大人,有些感興趣的看著穆青,笑道︰「這位生員,本就是以詩助興,不用考慮太多。」
那碧色衣衫的小丫頭也連連點頭,殷切的看著穆青,巴望著這位小公子趕緊讓她離開這里才好。
穆青抿緊了嘴唇,一時間沒有說話。
他曾經仔仔細細的看過劉世仁的文章,有時候通過一篇文章就能品出一個人。這位劉大人是個少年英才,小三元得中,而最後若不是橫空出世了一個叫做孟行的天才,這位劉大人就可以再坐上大三元的位子。
他的文章言之有物,但絕不平凡通俗,而是做得花團錦簇,用詞用句都是極其瑰麗的。他喜歡好詞好句,從不吝嗇贊美,為《館閣隨筆》做注的就有他。
做實事,重名聲,當有大才。
穆青並不知道杜羅使用了什麼手段才能跟在劉世仁身邊,但是,單看杜羅一身的氣派,就能讓劉世仁高看一眼。英雄惜英雄,身為大才子的劉先生自然也會看重和自己一樣的青年才俊。
穆青本不想出風頭,或者說,不是在這種大庭廣眾之下出風頭。他今天要做的事情要低調才行,才名之類的東西又不能當飯吃。
但哪里想得到,就是因為這般拖拉,就讓他擺在了眾目睽睽之下。他環視一周,從那些學子眼中的怒意已經瞧出來自己怕是成了眾矢之的。拉弓沒有回頭箭,穆青本就不是膽小怕事之人,定了定神,拍拍衣衫站了起來。
椅子不矮,穆青蹦了一下才從椅子上跳下來。眾人這才看清楚穆青的模樣,剛才只能瞧見是個周正秀氣的少年人,哪知道卻是個半大孩童。
董奉眯著眼楮瞧著穆青,舌忝了舌忝嘴角的酒,微微彎起唇角。
穆青不慌不忙的走到眾人中央的空地上,雙手抱拳朝上座的人施了個學生禮,自是規矩周正,分毫不差,然後道︰「學生穆青,見過知府大人,」然後轉向劉世仁,「見過老先生。」
劉世仁點點頭,正如穆青所想,他是個喜歡氣質好品行高的學生的。穆青這一番動作,雖然簡單,但是神色不慌不忙,動作不卑不亢,已然是讓他高看了一眼。擺擺手讓穆青免禮,然後笑道︰「穆生員,你的詩作我倒是看過,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當真是好句。」
穆青一愣。
「只是不知道,穆生員何時去過岳陽樓?」
穆青表面上平平淡淡,心里卻是一百萬匹馬呼嘯而過,所到之處一片碾壓。
他是真的忘記了自己院試上寫的詩賦是什麼,只記得風寒讓自己腦袋一片迷茫。現在劉世仁說起,他才猛地記起,他竟是把《岳陽樓記》搬了上去!
第一個反應就是緊緊盯著董知府的臉,這篇文章若是有半點破綻自己以後就絕對混不下去了,發覺董知府面無異色,這才在心里落下一顆大石。
看來,岳陽樓存在,這就好說了。
穆青定了定神,又行一禮︰「學生曾游歷經過。」
劉世仁本就沒有懷疑,對穆青的話自然也就不去深究,點點頭,神情中頗有幾分慈祥意味︰「我早就向往桂州火樹銀花不夜天的場景,想來是極其鼎盛的景色。」
穆青沒說話,他本就不是桂州人,也不知道煙火盛放時候的情景。
而一直安靜靜坐的袁文昌此時卻是站了起來,笑道︰「每至除夕,桂州府都會有煙火大會,當夜卻是奼紫嫣紅,蔚為壯觀。」
袁文昌這句話便是得到了許多贊同,眾位學子似乎同時忽略了穆青,氣氛頗有些熱火朝天,倒是穆青自己一個人站在眾人之中,有些孤零零的感覺。
穆青抬頭看了看,那劉世仁的眼楮已經轉向了一旁,杜羅朝他搖搖頭,意思自然是讓他退回去便罷了。
但既然已經走了出來,就不可能再回去。
文人重文名,若是他真的就這般灰溜溜的走了回去,哪怕未來中了狀元,也會讓人瞧不上眼。性懦弱,這三個字會牢牢的跟著他一輩子。
穆青突然轉身,走到了董奉身邊,一把舀過了董奉手中的酒壺,直接對著嘴喝了起來。
這般行為簡直是放浪,眾人的聲音漸漸停歇,卻是都在看著他。
一壺酒下肚,穆青的臉上已經是紅潤起來,但是心里卻是澄明的。他早就習慣了自己蒸餾出來的烈酒,董奉手上的水酒並不能奈何于他,但穆青仍是故作飲醉的模樣,趔趄的扶了一下桌子,聲音微微揚高︰「這酒淡的很!」
「可有詩來?」董奉卻是絲毫不為他所動,托著下巴小聲問他。
穆青卻不搭理他,一把扯過一旁的碧色衣裙的婢子︰「磨墨!」
婢子被他嚇到,听了這話卻是忙不迭的磨墨
在眾人注視下的穆青卻是神色清淡,視眾人于無物。舀起毛筆,填滿,不假思索的揮毫而就。
然後,竟是直接扔了筆,步履不穩的大笑離開。
董奉站起來,盯著那張紙,眼楮微微眯起,而後彎起唇角,舀起酒碗︰「當浮一大白。」
婢子急忙收拾了東西,然後把詩作遞了上去。董知府沒有接,卻是劉世仁直接舀了過去。
展開,劉世仁看了很久。沒有一個人說話,落針可聞。
「狂生。」劉世仁把那張紙放在桌上,淡淡的吐出這兩個字,然後聲音壓低,小的只有站在他身後的杜羅才能听清,「天才。」
錢主簿伸手舀過來,朗聲念道︰「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已聞清比聖,復道濁如賢。賢聖既已飲,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為醒者傳。」
靜謐。
而後,全場炸了鍋一般的,嘩然。
但此時,窗外卻是有了煙花沖天而上,大朵大朵的禮花在夜空中炸開,燦若繁星,亮若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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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在離開登仙樓後,便迅速閃身進一旁的巷子里,在陰暗中隱匿了身形。
天空中,煙花燃放,美得不似人間,穆青卻絲毫沒有心情去看。
剛剛那一步他並不知道是對是錯,他擔不起軟弱的名聲,更擔不起狂妄的罵名。他要在大周朝走的路還很長很長,有些帽子一旦帶上就摘不下來。可是,比起懦弱,他寧可張揚狂妄,至少讓自己舒心。
這輩子,其實就是白撿來的,穆青之希望自己活得更好,活得快樂。似乎歷史上的勝利者大多要忍辱負重,蟄伏數十年換來最終的笑傲天下,但是在穆青心里,及時行樂才是正途。
若是用數十年的苦楚來換取數年的歡愉,他穿越的也太冤枉。
等了不知多久,總算是看到了一個青布轎子緩緩經過。那些學子估計還未散席,而劉世仁卻是要提前離席的。
他是京官,雖然要與民同樂卻也不能耽擱太久。
穆青仔仔細細的盯著,有些不確定,但是在看到一身白衣的杜羅時便咬了咬牙,沖了出去。
他本就隱身在巷子里,夜色漆黑,他又找了個煙花燃放的間隙跑出去,自然不是十分引人注意。結結實實的撞在轎子上,轎子猛地晃了幾晃,小窗上的簾子被穆青直接拽了下來,而穆青也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來者何人!」在一旁隨侍的管家打扮的人猛的上前一步,大聲喝道。
穆青卻是有些不依不饒,站起身來,重新趴到了轎子上。小少年的臉被凍的紅彤彤的,他看著轎子里面皺著眉的劉世仁,突然嘿嘿笑起來。把手伸了進去,聲音軟軟的朦朦朧朧,隱隱帶著酒氣︰「我中狀元了,嘿嘿,我中狀元了喲!~~」
那管家猛的上前一把撥弄開了穆青,呵斥道︰「小小年紀就成了醉鬼,成何體統!」說著,就要讓人把穆青扔開。
「行了。」轎子里傳出了劉世仁的聲音,語氣平淡,「今兒除夕,便罷了。」
管家應了聲,看著穆青哼了聲,又帶著轎子離開了。
穆青畢竟是少年人,哪怕有心理準備,但那也已經讓他摔得不輕。
這時候,有人摻住了他的胳膊。穆青抬頭去看,便看到了杜羅稜角分明的臉︰「可還能站起來?」
穆青朝他笑笑,那里還有半分喝醉的模樣︰「算你有心。」接著杜羅的支持站起來,穆青模著肩膀呲牙咧嘴,想著又要去麻煩許大夫了。
「我送你回去吧。」杜羅看著他道。
「不用,我能走,」穆青是知道這人能被劉世仁看中定是費了番周折,雖然自己幫了忙,但也不想給他攪合了,「你且去吧,我無事。」
杜羅皺眉看著他,到底是扶著他走到路口,這才快步去追趕劉世仁的轎子。
穆青舒了口氣,剛剛自己已經順著轎子上的窗口把信遞了進去,而且看得分明是直接塞到了劉世仁手上。雖然過程有些狼狽,但結果不錯就好。
肩膀有些疼,穆青動了動,越發疼起來。他慢悠悠的往家里面挪,路兩邊的繁華熱鬧都與他無關一般。
只有獨行時,穆青才能體會到孑然一身的感覺,提醒他身處在這個毫無歸屬感的陌生的世界。
這時候,突然有一聲沖天而起的聲音。
穆青抬頭,便看到了煙花綻放,第二波煙花開始燃放,靜謐的天空又絢爛起來。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穆青愣愣的看著,瞧著,周圍的寶馬雕車都入不得他的眼楮。偶爾會有嬌笑曼語的女子經過,他都不曾挪開眼神。
不期然低頭,卻是看到了不遠處的朦朧身影。
錦衣玉帶,翡翠玉扇,站在一片燈火闌珊中,飄渺如仙。
作者有話要說︰李白《月下獨酌(其二)》——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已聞清比聖,復道濁如賢。賢聖既已飲,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為醒者傳。
青玉案•元夕(辛棄疾)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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