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密州到京城其實是有不短的路途的,原本李謙宇是想要騎馬,那樣會快些,但是穆青雖然身體健壯不少卻是個從來沒有騎過馬的書生,安奴便更不用提,故而李謙宇便改了主意用了馬車。
李謙宇喜歡養馬,豢養的馬匹個個身高腿長,看起來倒不像是純種的中原馬匹,模樣倒有些外邦馬匹的挺拔勁兒,用來拉馬車顯然是屈才了。不過它們脾氣倒是不錯,並沒有什麼耍性子的意思,很盡職盡責的拉著馬車往前跑。
因著本就是難得的千里馬,故而速度甚為可觀。
蘭若只身一人坐在馬車前面的杌凳上,手里牽著皮繩,卻也不動,只是時不時在要拐彎的時候才拉扯一下。
馬車里,李謙宇獨坐一邊靠著柔軟的車壁閉目養神,而穆青則是和安奴坐在另一邊。
穆青以前也做過馬車,當初從宜州匆匆逃跑一樣的跑到桂州的時候就租用了一家馬車,但是那個老馬拖著的車子實在是簡陋的不行,喝這個壓根兒沒有可比性。
馬車車壁里面都用柔軟的布匹包裹了好幾層,靠上去松松軟軟的一點都不膈人。也不知道這個用了什麼減震的技巧,紅木小桌上的茶杯放的平平穩穩,絲毫沒有晃動。
安奴正拿著小扇子扇著扇著小泥爐子里面的爐火,因著馬車里通風不錯,哪怕點著爐火也不覺得燥熱。穆青則是眼巴巴的等著,一動不動。
穆青帶了點心,但是光吃這個未免覺得口干,故而想要喝水。但是他現在已經養刁了唇舌,白水倒是滿足不了了︰「若是有茶葉就好了。」
李謙宇听到,就微微睜了眼楮,用翡翠玉扇指了指一個角落,敲了一下,便是一處暗匣。穆青眨眨眼,從里面取出了一個牛皮紙包,打開,是淡綠色的粉末。
「這是何物?」穆青有些好奇。
「茶粉。」李謙宇聲音清涼如水,「在外面泡茶失了那份心境,自然也品不出什麼,就只是用這個湊合了。」
穆青伸出了手指,沾了些茶粉放到嘴里,瞬間蔓延開的就是帶著杏仁甜香的濃郁女乃香味兒和淡淡的茶葉的苦澀清冽。
說起茶粉,其實頗為類似後世的女乃茶,不過工藝要繁雜的多,食材也考就得多。雖說在李謙宇口中只是茶葉的替代品,但里是混了上好茶葉女敕芽和磨成粉的羊女乃磚塊,加了杏仁粉和糖霜,溫著就香的很。
這會讓水也燒開,穆青就倒了些茶粉在茶碗里,用熱水沖泡開來,濃郁的甜香女乃味兒里面飄著清幽的茶葉清香,直直的撲到鼻子里,穆青待他涼些便喝了一口,舒服的眯起眼楮。
「好喝得很。」穆青笑呵呵道,「李兄可要?」
「嗯。」李謙宇也不拒絕,點了點頭。
穆青以前倒是不知李謙宇也會喜歡甜的吃食,畢竟這茶粉沖泡的喝起來可是甜得很,便也倒了一杯遞給他。
李謙宇接過來,慢慢的吹著上面的女乃沫子,然後抿了一口便拿在手上。穆青看著他,只覺得有些人似乎是把規矩刻到了骨子里,舉手投足都帶著貴氣。不過穆青慣常是隨意慣了的,也不想可以去學,自己開心也就是了。
說起來,這水是放在羊皮袋子里頭,卻也沒有什麼異味,穆青道︰「李兄這羊皮袋子是何制法,居然可以裝水而不沾染氣味,倒也奇了。」
從這個人鼓搗出鵝毛筆文青報之類的玩意兒的時候,李謙宇就知道他喜歡這些東西,倒也不會藏私,只是這次穆青卻是想岔了︰「這並不是袋子精細,而是這水是冬日攢下來的雪水,只取梅花綻放時落在花瓣上的雪,放在一處貯藏起來,待化了後就全然的是清冽味道了。」
穆青听了這話,依然是笑著喝茶,但心里卻是已經變了情緒。
只取那一點點雪下來,就這般簡單的沖了喝,看李謙宇的模樣也分明沒有什麼可惜的神色,就知道人家這是不介意的。雖然早就知曉李謙宇是個徹頭徹尾的享樂主義,但是能坐到這個份兒上也是不容易了。
萬惡的封建主義!
不過,作為享受的一方,穆青覺得自己現在還是喝茶就好。
一杯飲完,穆青沒有再沖茶粉,而是倒了杯清水。抿了抿,卻是隱約的清冽香味。他把杯子撂下後道︰「李兄是從哪里弄來的這種吃法?」
李謙宇早早就喝光了茶水,靠著馬車壁做的端正,听到穆青的問話,狹長的眉眼動了動,而後道︰「我和遼人有貿易,這是他們那里傳來的,只不過沒這麼精細。」
穆青有些驚訝︰「遼國距離密州貌似有些遠。」其實,何止是遠,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幾乎橫跨了大周。
李謙宇彎彎唇角,一個淺淡的笑就這麼綻在這人臉上︰「遼人雖然也不曾有什麼好心,但總歸是有不少好東西的,與其把他們放給倭人,倒不如為我所用。那些而且遼國的馬匹確實是極好的。」
「我原以為,你並不喜歡遼人。」穆青往嘴里塞了塊點心。
李謙宇扯扯嘴角,即不同意也不反對。
穆青用水喂下了嘴里的點心,擦擦嘴角,而後又捏起了一塊,嘴里道︰「既然你不喜歡他們,倒不如借這個機會把他們掏空了。」
掏空?這個詞用的很是奇怪,李謙宇有了興趣︰「說說看。」
穆青見他頗有讓自己長談的架勢,就一臉可惜的放下了那塊點心,而後看著李謙宇道︰「遼人雖然驍勇,但卻是慣常居無定所。可能他們的人民習慣了,但是他們的貴族必定會羨慕大周的貴人生活,可以住寬敞的房屋,有成群的奴僕,有美麗的姬妾。」
「你倒是清楚。」李謙宇似笑非笑。
穆青聳聳肩,電視里都是這麼演的,那些*的古代顯貴就是這麼讓人羨慕嫉妒恨︰「既然他有能為我所用的東西,我們索性用那些他們喜歡的掏空了他。他喜歡玉石,喜歡瓷器,喜歡儒家文化,喜歡嬌妻美妾,就通通換給他。等他們迷戀上這些玩意兒里頭的時候,就會走下戰馬,走進金屋子里。而我們,要他們的戰馬,要他們的牛羊,他們可以用這些東西換來千千萬萬的利益和享受,等他們都換空的時候,就是毀滅的時候。」
李謙宇听到這里,卻是許久沒說話,沒有什麼反應,也沒什麼表情,拿著小扇子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穆青也不理他,自己拿起了一塊點心塞進嘴巴,又拿了一塊直接轉手塞到安奴嘴里,安奴被嚇了一跳,但是還是捂著嘴巴吃完。顯然甜甜的水晶餅很得安奴喜歡,漂亮的小臉笑的眼楮都眯起來。
「此計,甚毒。」這時候,李謙宇出了聲,眼楮里有著沉沉的光芒。
穆青倒是不覺得這有什麼,畢竟在上一世,這種事情在歷史上是不少的。
欲滅其形,先滅其神。
當一個民族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精神的時候,就離滅亡不遠了。遼人依靠的是他們的堅持,是他們的勇氣,那麼就用這些腐化他,分裂他。這並不難想到。
但是這種計策在李謙宇看來卻是萬萬想不到的,他可以做得出炸了人家渡口村落的血腥行徑,但是這種讓人滅族的法子,他從未想過。
這不僅僅是狠毒,而且還有些缺德。
不過,李謙宇並不介意,或許穆青的設想還有不少漏洞,但是這位李謙宇開了一扇以前從未打開過的窗子。
穆青眼楮斜斜的看了李謙宇一眼,說實話,他是看出了這位王爺是個什麼人,所以他才敢把這些話肆無忌憚的說出來︰「毒就毒了,有用就行。」
李謙宇笑了起來,本就絕美的臉上因為這真誠的笑意增了不少光彩︰「這很不錯,本王喜歡。」
穆青也笑,然後又吃了一塊點心。
被後人稱頌許多詬病也許多的計策,就在這個小小的馬車里有了雛形,僅僅是出自穆青只是說笑一般的言語。
安奴在後面瞧著他們,只覺得這兩個人相視一笑的時候,那其中包含的分明就是滿滿的算計和陰謀。安奴別開臉不再看,手指尖似乎不經意的在點心盒子里抹了一下。
李謙宇並不再說話,剛剛那些話他需要在心里好好籌謀。穆青卻是沒有那麼多心思,他餓了,所以要吃東西,剛剛那些點心只夠半飽。手往盒子里頭模,捏住一塊點心放到嘴里,下一刻卻是咬到了一個東西,硬硬的。
穆青眨眨眼楮,不動聲色的把那東西壓在了舌頭底下,微微抬眼瞧了瞧抬眼看了看李謙宇,發覺那人正閉目養神,微微蹙著沒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穆青就裝作轉身去開書箱,抬起手,廣袖遮掩住嘴巴,從嘴里吐出了一顆銀色的彈丸。
安奴仍然在盯著爐火,似乎沒有注意,穆青便把彈丸放在掌心,小心的捏開,里面是一張紙條。
‘帝已染疾,君母甚安。’
穆青被這八個字弄得變了臉色,但馬上就收拾了表情。
雖然字數不多,但穆青不難想到這其中的玄機。李謙宇早晚會對皇帝下手,用毒還是直接刺殺其實都差不多,只是時間問題。不過現在看來,怕是用毒了,而其中還有李謙宇母妃袁妃的影子。
此去京城絕不簡單,穆青咬了咬牙。
雖然心思百轉,但其實不過轉瞬時間。穆青將那個紙條毫不猶豫的塞到嘴巴里一口吞掉,然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把他咽了下去。
點心,還吃了一張紙,穆青現在是徹底不餓了。
按理說,這般機密李謙宇定然不會告訴他,這個絕不是他藏得,如果是送點心的董奉……也不會是,穆青看得出,那人是把整個身家都寄托在了李謙宇身上,這種天塌地陷的事情告訴自己對他沒有絲毫好處。
但是知道了總比不知道強,穆青把銀彈丸捏了捏,直到捏的看不出形狀才手腕微抖收到袖中,拿出一本書,面色鎮定的看起來。
自然是看不到,背對著他的安奴額角已經有了汗,見穆青神色平靜這才放了心,伸手抹了把汗。
只是這汗根本不是爐火燻出來的,而是冰冷得很。
作者有話要說︰還記得那個被安奴不小心截下來的銀色彈丸嗎?這是安奴原本不小心截到的那個丸子,原本不給穆青是因為怕他卷到那些事情當中,現在給他,是因為穆青已經被李謙宇弄得月兌不得身,倒不如多知道一些才好
安奴不簡單,但絕對忠誠
穆小青︰為什麼我莫名其妙吃了紙?那玩意兒消化嗎?
李六郎︰本王不讓你吐出來已經是仁慈寬厚
穆小青︰=a=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