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晚膳,李謙宇留下了穆青。
「這些日子恐怕要讓你在府里留一陣子了,皇後一擊不中,定然要想著第二回的。」李謙宇拿了個棋盤出來,擺在桌上。
「不妨事,左右我也不想出去閑逛,留在府里看看書寫寫字也不錯,只要等著放榜便是了。」穆青看了看棋盒的顏色,選了黑色的放在自己身邊,看到李謙宇盯著他瞧,穆青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你下的比我好,是要讓著我些的。」
早就習慣了穆青時不時的沒臉沒皮,李謙宇神色淡然的點點頭,抬抬下巴示意他先行,自己則是捏著一顆晶瑩剔透的棋子在手中,聲音淡淡︰「父皇是不是將你的名字落入太學了?」
「嗯。」穆青抬手就將棋子放在了左上角星位。
李謙宇對于這招出其不意顯然有些意外,往常穆青都會選擇比較保險的掛角。不過想來兵行險招,李謙宇斟酌了一下將棋子放在了小飛處,嘴里道︰「這倒是不錯。」
穆青笑眯眯的捏了顆棋子,放在棋盤上︰「是的呢,這般既不用去太學上課,也不用害怕以後沒了後台,倒是好事。」
「你可知道,何人才可去太學?」李謙宇抓了個棋子,微微抬眼。
穆青一愣,繼而卻是搖了搖頭。
李謙宇將棋子放在棋盤之上,棋子與棋盤磕踫出了清脆的聲響︰「除了天家子弟,勛爵之後,便是那些文臣之後,」說著,他抬了抬頭,「而武官的後人,卻是沒有一個進的去的。」
這倒是奇了,穆青愣了愣,一時間竟是忘了下棋。
太學,一如便是太子門生,這當真是個極大的誘惑。那些本就後台硬朗的學生自然是想去里頭鍍層金,而寒門子弟卻是想都不敢想的,光是那高昂的課費就不是一般人花費的起的。按理說,世家大族多是文化底蘊深厚的,哪怕是以武立足想來也是會出幾個文采斐然的,但現在武官子弟一個都不能入學,卻是讓人驚訝的很。
「該你下了。」李謙宇抬抬下巴,穆青忙低頭去看棋局,卻發覺自己的一條大龍已是被攔腰斬斷,左上角已經失了。
失了一處便再保另一處,死守在這里終究不得施展,穆青很懂得變通。落了子,穆青有些疑惑︰「這倒是怪了,莫非武官子弟沒有好苗子?」
李謙宇扯扯嘴角︰「據我所知,好的不少,可能耍心機耍的過那些文人的,少之又少。」
入太學,不僅僅是家世背景,還要考較六藝,即禮、樂、射、御、書、數,缺一不可。這其中可以做手腳的不少,想來那些一根筋通到底的武官後人就是吃了這個虧。
虧,吃了就吃了,哪里都斗不過也就只能認倒霉。
「看來李兄不甚喜歡當朝文臣作為。」穆青順手拿起一旁的茶盞喝了口,淡淡的帶著些苦澀,卻回味綿長。
李謙宇拿著白子在手上捏著,冷艷的眉眼在燭火中顯得柔和許多,聲音不高不低听著卻舒服得很︰「他們的作為,太過不堪。」
穆青並不知道文人和武將之間的爭斗到底到了什麼程度,但是大周朝眾人皆知,文人與武將,早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文人佔據了所有的優勢,而習武之人大多不得施展。和平年代便是如此,重文輕武,只有到了大亂之時才會重武輕文。
或許現在大周朝看上去一片祥和,但穆青知道,自己面前的這個看起來縴細的男人到底有著怎麼樣的抱負。他想征戰,他想開疆拓土,戰斗的因子就存在于的的骨子里,他能看到所有危機,並且奉行把危險扼殺在搖籃里。
日後,必將有大亂之局,到時候武將的地位只怕要節節攀升。
這般多的計較在腦袋里只不過是一瞬,穆青神色不變的盯著棋盤看似在思考棋局,腦袋里卻想著這些旁的事情,所以他落子的時候絕了自己的一處生路,臉上登時出現了郁悶的表情。李謙宇也料想得到他所想何事,也不說破,繼續下棋。
穆青歪著腦袋想了想,道︰「太學本就是個學四書五經的地方,那些武將之子去了也不得施展,倒不如……」
李謙宇抬頭看他,有些不滿慕青刻意賣關子的行為︰「說出來便是。」
穆青笑了笑,晃了晃手上的黑色棋子︰「倒不如把武將單獨提出來,再開一所學校,距離太學遠遠的。」
這個想法確實有些釜底抽薪的意思,李謙宇挑了挑眉︰「說下去。」
「挑個地方,圈片地,把那些武官後人聚在一起,就當訓練士兵一樣訓練他們,不過要多教一些東西,咱們也不教什麼四書五經,就交……兵法。他們終究是要領頭帶兵打仗的,兵法必須要學,而那些詩書禮儀之類的學了也沒什麼意思。」穆青模模下巴,拍手道,「對了,還要加上品德教育。」
「什麼教育?」李謙宇微微皺起眉。
穆青笑得眯了眯眼楮︰「就是忠于國家報效朝廷什麼的,立幾個典型,每天給他們講那些英雄的故事和傳說,反正在怎麼忽悠人怎麼來。」
李謙宇听了,微微沉思片刻,倒是點了點頭︰「這個法子好極,品德教育……這名字起得也不錯。」
可不是不錯麼,這可是老先生們從抗日戰爭就開始總結的戰斗方針,沒事兒開大會,總結經驗,立榜樣學精神,那戰斗力蹭蹭的。穆青這回也和以前一樣,只提了個想法,並不去糾結與如何實施。
這是李謙宇的事,雖然現在李謙宇待他似乎平等,可穆青自己心里知道什麼是地位尊卑,有些風頭還是不要出的好。董奉那般聰明的人李謙宇手下也是有的,難不倒他。
可是,這回李謙宇卻像是沒想放過他。他看著穆青,聲音沉沉︰「既然是你提的,以後便由你來做。」
穆青嚇了一跳,指了指自己︰「我?」
「如果你考上了,本王自然有法子給你弄到一官半職去管這些,如果你考不上……」李謙宇眯眯眼楮,「本王問你,你考不考得上?」
如果我說考不上,你這模樣就要把我宰了一樣。穆青眼角抽搐,呆了半天才點了點頭。
李謙宇笑笑︰「但有些東西需要改改,比如,忠君愛國。」說著,他輕輕地從棋盒里捏起了一枚棋子,「本王要的是忠誠,只有忠誠。」
忠誠,便是只忠于一人,這其中的差別穆青明白得很。
好像一瞬間想通了李謙宇想要做什麼,穆青的眼中閃過一道驚駭,這個人是想要把那些武官的後人統統變成自己人,可以想見,這些人長大了便是接替父輩的班,到時候李謙宇兵不血刃就可拿了兵權。只是這中間時間太久,他怕是不單單為了這個,但更多的,穆青一時間也想不通透。
想不通就不用想,左右他也決定了坐上李謙宇這條船,現在跳下去就是死路一條,咬了咬牙,穆青接下了這個活計。
李謙宇顯然很滿意穆青的反應,手輕輕抬起,而後落下。
一枚瑩白棋子,就落在天元處,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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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被李謙宇打了個落花流水的穆青絲毫不覺得頹敗,反正他下棋就沒下贏過,輸多了也不怕。
回到院子,就看到蘭若正在院子里和安奴面對面坐著說話,看到穆青回來,蘭若便站了起來行了個禮,淡定離開,而穆青卻看著頭低低的安奴笑問道︰「倒是不知你們何時這般要好了。」
「他只是來把雪團抱走。」安奴忙撇清關系,還很篤定的擺了擺手。
穆青挑眉,拉了個長音︰「哦?可我怎麼看到雪團還在你旁邊的凳子上擺著?」
安奴的手放在雪團的腦袋上,胖乎乎的小家伙舌忝了舌忝安奴的手心,安奴抿起嘴唇,然後道︰「蘭若說天氣寒涼,讓我抱著捂手。」
那李謙宇的東西討人歡心,看來那個蘭若也沒什麼好心眼。穆青撇撇嘴巴,看著正逗弄雪團的安奴,越看越覺得難受。自家安奴長得這麼好看,脾氣又好,燒菜也好,而且乖巧得很,怎麼能讓人就這麼騙去了?穆青想了想,坐到了安奴旁邊︰「安奴,你最近可別老去找蘭若說話。」
「為什麼?」安奴抬起頭,有些茫然。
穆青向來有著睜眼說瞎話的技能,這次也不例外︰「你想,李兄那麼多事情要他做,他多忙啊,而且最近……」穆青咬了咬牙,「最近主子我還想趁著清閑再寫個話本出來。」
「真的麼!」作為穆青忠實書迷,安奴閑得很興奮。他抱著雪團,拿著雪團的小爪子一搖一搖的,「主子你可說話算話,莫要哄騙我。」
雖然是臨時起意給自己找了個挺難辦的任務,但看到安奴這般開心,穆青心里也暖了些。伸手拉住雪團的爪子搖了搖︰「自然是真的,明天就開始動筆,怎麼樣?開心嗎。」
「嗯!」安奴忙點頭,然後自顧自笑得開心。
穆青搖了搖頭,可好歹哄住了安奴。告訴他不用他伺候早些去休息,穆青一個人進了廂房。
點了蠟燭,便看到書桌上躺著的一封信,使用特有的蠟封過的,顯然依然完好。看信封落款,穆青便知道這是鄧元柄寄來的,若是往常,哪怕有些密事想要互通也會直接遞了書信,省的李謙宇猜忌,這般隱秘想來是有要事,穆青不敢怠慢,把信封輕輕撕開,將信紙拿出來,依然是一篇平淡無奇的信件,第二頁有大片空白。穆青把它放在蠟燭上薰了燻,自己便自動顯現出來。
穆青吹了吹信紙,拿起來瞧,但馬上就變了臉色,手指尖都開始顫抖,而後往後打了個趔趄,直接被絆倒在椅子里,磕到了腦袋。
但穆青根本沒有時間去模一模,只是愣愣的看著信紙。
燭火搖曳中,上面的字跡清晰可見。
‘穆家被查抄,除穆家長女外盡數捉拿歸案。另,密保之人所書乃是君之名。’
作者有話要說︰穆家的事情還沒完,出來刷刷存在感
話說,蘭若都知道討人歡心……穆小青你要不要寫個情詩?
六郎︰……=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