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戶報了名,之後幾日,穆青都悶在屋子里苦讀,偶爾會听到安奴說起西廂熱賣,穆青卻也沒空高興了。
或許是太緊張,穆青在臨考的前一晚上甚至連覺都睡不好,自己都在心里笑自己心理素質低下,但到底還是沒法子完全放開。
睡著了,卻像是沒睡多久,就被一陣陣的鞭炮聲鬧騰醒。這放炮的是官差,一來是為了叫醒考生,二來也是為了討個吉利。
「主子,該起了。」
穆青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被人搖了搖,迷迷茫茫的睜開眼楮,就看到安奴正繃著一張小臉在床邊推他。眼楮掃了眼窗外,發覺天還是黑漆漆的,穆青嘟囔︰「不是還早著呢麼……」
安奴卻是不依,直接伸手拽了他的被角扯開了溫暖的棉被︰「主子早些起身準備吧,我找錢大姐打听過,往年的那些學子都是早早的便起來去排隊,考試人多,咱們只有早去才能佔個好位子的。」
這話是不假,童生試的應考人數多的厲害,整個州府里頭的讀書人都要擠這條路。
只是最低級的考試,並不十分規整,就連考場都只是在府衙里畫個地方擺些桌椅便罷。因為人多,所以一般遵從的就是先到先得的規矩,誰早到了就早些進考場,可以佔上一個亮堂寬敞的考試位子,若是去的晚了便只有那些犄角旮旯,陰暗潮濕不說,听說以前就有個考生坐在靠近牆邊的地方,被外頭不知是誰扔進來的石頭砸了個頭破血流。
听起來匪夷所思,但卻是真真實實的事情,加上科舉規矩,除非考試完畢否則不得擅自出入,等考完了,那考生已經就剩下喘氣兒的份兒了。
穆青也是知道的,便坐了起來。身上的被子被安奴無情的拽走,冷氣就直接灌進了脖子,讓他打了個激靈,但是卻也清醒不少。
穿好衣衫鞋襪,安奴把他的手發束得高高的,拉的頭皮都有些疼。用毛巾抹了把臉,穆青這才覺得神志清明起來。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穆青一邊胡亂的往嘴里塞著稀飯一邊問道。
「卯時一刻了。」安奴吧早早就烙好了的餅子用布包起來,塞到了穆青的書箱里。
這幾日穆青在家讀書,他也沒閑著,見天的跟人打听。听人說,考試入場的檢查是極嚴的,哪怕是帶的吃食都要被掰開揉碎看看里頭有沒有夾帶。不帶吃的可以省下這部分時間,但是主子可是要在里頭呆上一整天的,若是餓壞了可怎麼辦。
安奴就索性烙了一張餅,里頭什麼餡料都沒有,另外帶了些麻油拌過的咸菜,看著穆青道︰「主子今天就委屈些,進去找人要些水吃了,晚上回來再吃好的。」
穆青自然不介意,能填飽肚子就行。現在已經算不得早了,穆青隨便喝了幾口稀飯就出門了。安奴抱著書箱跟在他後頭,大步跑起來。
穆青住的地方距離縣衙算不得遠,便沒找那些趕著牛車馬車想趁此機會賺一筆的車夫,直接小跑起來。身上的傷雖然說好了但他也跑不快,幸而路途不遠,眼見便到了。
可到了近前,穆青是登時就駭了一跳。
桂州府衙修的很是氣派,前面的空地原本也是很大的,可是現在卻是熙熙攘攘擠了一堆人,盡數是穿著青藍儒衫的考生,但是年紀卻相差甚遠。
大的蒼蒼耄耋,小的青青稚子,在一處等著考試,去擠同一座獨木橋,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一場考試一根筆桿就能成全一個人的人生,得了功名,就可以從芸芸眾生中分離出來,還會飛黃騰達,從一無所有到名利雙收。
這是一個誘惑,幾乎沒人能抵擋得住。
所以會有人到死都要考試,一輩子都撲在了這個上。誰都想一步登天,誰都想成為人上人,可這中間的代價,卻沒人說得清。
穆清接過了安奴身上背著的書箱,只覺得沉甸甸的。
「主子,筆墨硯台都在里頭,餅子咸菜我用油紙包了又用布包了,不怕弄髒了。等下你進去以後一定要找個亮堂地兒,坐定了心神才是,別緊張,嗯,主子這麼聰明一定可以一切順利……」
安奴板著小臉絮絮叨叨的模樣倒是逗笑了穆青,他倒是覺得眼前這個人竟是比自己還要來的緊張。
伸手揉了揉安奴的頭發,安奴也順從的低頭讓他揉,穆青笑道︰「你可得信你家主子,你家主子是文曲星轉世,定能高中頭名。」
分明是哄人的話,安奴卻听得很仔細認真,末了還狠狠點頭,一副我很相信的模樣,倒是讓穆青說不出話了。
拍了拍安奴的手讓他回去等著,穆青緊了緊身上的書箱擠到了人群里頭去。
穆青不過十歲,即使現在身體結實了些,但這個身體兒時虧得厲害,導致他比同齡人都要矮了些許,摻雜在這些比他大了一輪二輪三輪的人群里越發的不顯眼。背著書箱使勁往前頭擠,時不時有人叫罵他也不在意,反正咱臉皮厚,有本事上來咬我啊。
哼哧哼哧擠到了前頭,穆青身上也有了汗。半蹲在地上喘氣,就听到府衙的門緩緩打開。
幾個差役搬著桌子出來,其中一個穆青還算眼熟,正是那個當日把穆青趕出去的差役侯三。
侯三自然也看到了穆青,原本木木的臉立馬有了神采,那兩撇小胡子一翹一翹的,嘴角都有了幾分猙獰。
那侯三也是倒霉,本來以為是個好差事,誰承想那個穆青居然能咸魚翻身,和錢主簿勾搭上,到讓自己得了好一份訓斥,還被班頭尋了個由頭打了幾棍子。
那班頭不過是揣摩上意,打打侯三也就做個樣子,哪知道就這樣被侯三記恨下了。
班頭拿捏著他,他不敢恨,錢主簿在他眼中高高在上,他恨不起,現在看到了瘦小枯干的穆青,心中壓了很久的火氣立馬就冒了出來,咬牙的聲音他自己都能听得到。
「死小子,這回讓你犯到我手里。」侯三撂了桌子,和身邊的人嘟囔幾句就起了身,走到了一旁的大門旁邊。
穆青並不知道侯三打的什麼注意,只是覺得這個當日看起來很凶狠的差役現在越發厲害起來,尤其是看人的眼楮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剝了。我說你老看我作甚麼?莫非你有怪癖?
被侯三盯的難受,穆青不自在的動了動步子,此時卻听到一個差役站出來,大聲道︰「開始查身入場!各位學子不許擁擠,有敢起哄打鬧者,轟出考場不許入內,若是查處私自夾帶者,直接亂棍打出,戴枷示眾三日!」
周朝對待考試作弊者的態度可謂凶狠,穆青左右看了看,倒是看到幾個神色不對的,卻沒出聲。這種事情反正是看個人造化,要是被查出來就算他倒霉,要是沒查出來就是他運氣到了,攔也攔不住。
正想著,考生已經排隊入場了。原本還是熙熙攘攘的,現在卻安靜異常。或許是差役們手上的差棒起了作用,隊伍排得很整齊。
穆青往前頭看去,只是童生試頭一場,本以為檢查並不像以後那麼嚴厲,搜搜身就罷了,可實打實的看到,卻滿不是那麼回事兒。
首先是要觀其長相听其聲音,在周朝當官有個要求,那就是必需品貌端正才可以,若是長得歪瓜裂棗,哪怕你文才武略,也是不成的。
這個規矩也不知道是哪個愛美的皇帝定的,反正這個規矩一下,滿朝文武都是美男子,即使不是美男,也大多是品貌端正,絕對養眼,想來皇上每天上朝也會覺得賞心悅目。
其次,衣服要解開看有沒有夾帶,鞋底要劃開看有沒有摘抄,就連帶了的書箱都要被一個個倒出來看。
這個就比較變態了,檢查的都是差役,大多是五大三粗,對待這些平時嬌女敕的讀書人也沒什麼客氣,穆青分明就看著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被這麼一通查眼淚都出來了,某了索性哭嚎起來。
其他的,哪怕沒苦,臉色也絕不好看。
穆青心里有些忐忑,到了他的時候,他剛把書箱撂下,就听到了一聲︰「月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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