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子里頭倒出來的,不一定是酒,可 里頭拉出來的,肯定是屎。由于不斷的內斗,海鮮樓的生意,本就不大好,仗著龐大廚的精湛技藝,勉強維持著沒有倒下去。
自從村里有了股份以後,海鮮樓的生意,天天見長。來來往往的車輛,絡繹不絕。凡是村里的招待,無一例外的全部都在海鮮樓辦理。鎮上的領導,不知從哪里得了泥潭村有飯店的好消息,也把招待往海鮮樓里安排。時間一長,海鮮樓就成了泥潭村和泥潭鎮的一個招牌,一面鏡子。外頭的協作單位,來泥潭村或泥潭鎮辦事,不到海鮮樓吃一頓,就等于白來。就連泥潭縣里的領導,有時也把一些不是很重要的招待,有意無意的往海鮮樓里傾斜。
看著海鮮樓門口的車水馬龍,有人歡喜有人憂。喜的是那些村里和鎮上的干部們,成群結對,一幫一幫又一幫,這幫沒走,那幫早在門外頭排隊等候。領導們來海鮮樓消費,反正是公家的錢,瘦不了自己的錢包。個個賊大方,什麼東西好吃什麼,什麼菜貴點什麼,專們喝名酒,抽好煙。臨走還忘不了拿上一兩條。結賬也簡單,大筆一揮,簽字走人。個個聲言,到鎮政府拿錢。
憂的是苟有道,他自己手里的二十多萬存款,漸漸的變成了一大把欠條。為了收賬,他多次找小旅館的老板娘商量,叫她跟村里打個招呼,希望村里和鎮上的招待,以現金方式結算。可他苟有道的話不靈,連個屁不如,屁還臭一陣子呢,他苟有道的話連臭都不臭!
官大一級壓死人。鎮上的領導來了,村里不招待行嗎?招待慢了,輕則挨頓批評,重了則丟官。特別是有個別領導。官不大,吃癮不小。幾乎天天泡在海鮮樓里,不光自己吃喝拿,還三天兩頭的。叫來一些和公家毫不沾邊的狐朋狗友,來海鮮樓蹭吃蹭喝。
還出了一個笑話。這天上午,八點半。一輛轎車忽然停在了海鮮樓門前,鎮上的領導下了車,要到辦公室辦公,一抬頭,不對呀,這是海鮮樓,不是鎮政府哇,司機用手模弄著腦袋。自嘲道︰「走錯門,走順了腿。」說著,一溜煙,把車開走了。
時日一長,孫寡婦就看出了門道。她偷偷的指著小雅間。告訴小紅︰「那里頭來吃飯的那個姑娘,天天晚上都來,都是和鎮上的那個老頭,兩人老是成雙成對,形似夫妻。」
小紅罵道︰「什麼夫妻,不要臉的東西!」
孫寡婦問小紅︰「你識字,你看看那些欠賬單上。都寫著誰的名?」
兩人正說著呢,苟有道和一個簽完字的領導吵了起來︰「你是哪個鎮上的?我們鎮上根本就沒有你這號人!」
「我是草窩鎮上的鎮長,是你們鎮上的領導,叫我吃飯簽字的。」
「我們鎮上的領導?哪個領導哇?你把他叫來,咱當面鑼,對面鼓的說清楚。」苟有道不讓那個人走。
那個人沒辦法。只好掏出電話打了一通。到最後,還是鎮上的一個科長過來,給那小子解了圍。原來,那孩子壓根就不是什麼草窩鎮的鎮長,而是這個科長的小舅子。是草窩村的人不錯,幾年前,曾經竟選過草窩村里的村民小組長,沒選上。今日是過來騙吃騙喝的,不曾想,被苟有道識破,差點挨了打。
過去,這家伙來吃過好幾回,都是打著草窩鎮上的旗號,苟有道也不傻,他看這孩子舉止輕浮,不象個官樣。就起了疑心,這次一查,果然有詐!
小紅偷空去看了一眼苟有道放在吧台上的那些賬單子,亂七八糟,什麼樣的簽名都有。奇怪的是,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寫的拼音字母,還有幾個畫的是英語,到底是簽的誰的名,看不出來。
小旅館的老板娘,也是斂財的一把好手。平常在她小旅館里住宿的客人,有時也過來吃飯,一律都是她簽字,但她和客人結賬時,客人的餐費,都是結的現金。她的簽字也是花樣繁多,大多是寫村里的招待,苟有道為了和她搞好關系,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她多沾點村里的光,以求她在工作上的配合。
時間一長,苟有道為海鮮樓墊干了自己手里所有的錢,實在轉不動了,老板娘就和村長商量,成立了一個以她為組長的清欠小組,拿著苟有道提供的那些賬單子,準備出去要賬。
海鮮樓出了這麼個怪現象,收現金時,幾乎一個來吃飯的也沒有。附近的幾家企業,也學的乖了,同意簽字就來吃,不叫簽字就不來吃。還有村里的鄉親,娶媳婦發喪的,生孩子過滿月的,老人祝壽的,都是吃飯簽字,由村里統一打招呼,到海鮮樓吃飯,這個簽字的權利,就握在村長手里。至于收賬,村里就不管了,由海鮮樓自行處理。
喬麥籽,三個稜,人人有個偏心病。海鮮樓有村里的股份,村民理應享受一些福利,這也成了一個不成文的慣例。集體的,不吃白不吃,有便宜,不沾白不沾,有幾個到海鮮樓請客的村民,飯後付了現錢,被其他村民笑著罵他們是傻蛋!
小旅館的老板娘,手里拿著苟有道給她的一摞賬單子,一張一張的仔細過目。她緊皺著眉頭,指著其中一張單子問道︰「苟老板,這是寫的什麼呀?」
「這是鎮上的防火辦簽的字。」
「是咱們鎮上嗎?哪個領導啊?光有防火辦,沒有具體的經辦人,你去鎮上要賬,誰給錢呀?」
「是咱們鎮上的人不錯。具體是誰來吃的,我一時真的想不起來了。這麼著,這根單子先放在一邊,日後再說。」苟有道把這根單子拿在手里。
「這根單子上的簽名寫的是拼音。」小旅館的老板娘把另一根單子拿在面前,開始念那些拼音︰「資喂嘴,是一是,嘴是,赤一吃,連起來,嘴是吃,這上頭寫的是嘴是吃。」她追問苟有道︰「嘴是吃是誰啊?奧,我明白了,嘴不是吃飯的家伙,是撒尿的麼!」
苟有道只好又把這根單子攥在自己手里。
「這根單子上寫的也是拼音,我拼一下。」老板娘用手指頭按著那些拼音念下去︰「坡一屁,事一是,佛昂放,屁是放!這根也不行!」
那些拼音的簽字,全是些什麼︰水是喝,牛是養,路是走之類的狗屁!加上那些看不懂念不通的英文簽名,光這類的單子,就將近佔了全部賬單的一大半!
苟有道拿著老板娘給他甩出來的那一大摞單子,愣在了吧台里。按照海鮮樓的股份數,苟有道個人那百分之五十五的股子,和他手里那些死賬正好持平。小旅館的老板娘,把手里那些能要上來的單子,全部交到了村里,那少數幾根廢了的單子,仍舊返還給了苟有道。
「賬不能這麼算呀?」苟有道一**坐在了地上,沖著小旅館的老板娘吆喝道。
「你說賬怎麼算?我當了半輩子的老板,難道連賬怎麼算都不知道麼?」老板娘用手指著苟有道拿的那些單子,冷笑道︰「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取的藥自己喝!苦也罷,咸也好,這都是你自己的收獲!」
苟有道大聲說︰「這些單子,可都是村里和鎮上的領導來吃的呀,況且,這些字,都是你們讓簽的啊。」
「村里也好,鎮上也罷,我們叫簽名,可這些單子上,你看看寫的是些什麼東西?一個正經的人名也沒有哇。退一萬步講,村里就是出頭去要賬,這屁是放,嘴是吃是誰呀?你說!找誰去要錢?」
「我不識字,能怪我嗎?」
「傻不拉嘰的熊樣,沒有金鋼鑽,就別攬那瓷器活!往後哇,這海鮮樓的掌櫃,由我來當,保證錯不了。」
小旅館的老板娘,終于說出了她的心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