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上的腳印中間,還有一個血孔。
血孔內有一把一個指頭多一點長度,大半個銅錢的寬度、非常薄、鋒利無比的尖刀。
在燕玄羽顧著躲開那一腳的同時,上官驚鴻以快得讓人看不見的速度甩手飛出了一把尖刀,尖刀精準無比地從燕玄羽的胸口穿透到後背,露出了半截指頭長的刀鋒。
說來也奇怪,胸口被刀穿透,燕玄羽竟然不覺得疼,只覺得一陣涼透的發麻。
上官驚鴻那一腳,正好踩在冒出頭的刀鋒上,又把刀踩回了燕玄羽體內。她那一腳下去,燕玄羽終于感覺到了疼,而未傷到她的鞋底,這樣踩是要技術滴。
燕玄羽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也是那樣目不斜視地踩過驤王府那幾具尸體。
周圍的人指指點點,燕玄羽心里浮起一陣難堪。
艱難地抬起首,望著上官驚鴻遠去的背影毫不回頭,那般冷漠。她是在警告他,他若再糾纏,也會變成驤王府那三具被她踐踏的尸體嗎?
她的狠,她的絕情,他已不是第一次見識。心,有點發涼,卻又有點發熱。身體在疼痛,頭一次,這顆心,卻狠狠地跳動起來。
「主子……」走遠了,鳳舞不放心燕玄羽,頻頻回頭,「您真的不管燕公子了?他……他到現在都還沒爬起來……」
上官驚鴻神情淡然,「他自找的。我已經不止一次警告過他,不許纏著我。」
「燕公子跟著您,奴婢覺得是因為他喜歡您……」
「他喜不喜歡是他的事。不代表我要喜歡他。」
「可燕公子挺可憐的……」
「他會可憐?就算全天下男人都可憐,也不會包括他燕玄羽。」
「奴婢不明白,燕公子何以突然倒下?」
「被我手里的‘暗器’打中。」
「原來您踢他那一腳不過是幌子。主子,您好神,听說天下間,還沒有誰傷得了燕公子呢。」
「是麼。」上官驚鴻面無表情,亦沒有絲毫得意。
鳳舞瞧著主子清冷的面孔,雖然絕情,卻另有一番魄力,當下動了動唇,想為燕玄羽求情,心知主子決定的事,是不會改的,便沒再說什麼。
上官驚鴻突然止步,鳳舞驚喜地道,「主子,您是要回去找燕公子麼?」
「不是。」上官驚鴻凝眉,「我想起了燕玄羽身體里的那把小刀。」
「什麼小刀?」鳳舞疑惑。
「是榮妃姨娘為我定做的那一把。」上官驚鴻思緒一恍然。
「鴻兒,乖,不哭。割一下就好了……」榮妃美麗的臉龐盈滿慈愛,輕聲誘哄著淚眼汪汪的小驚鴻。
小驚鴻抽噎著,「姨娘,為什麼每個月,都要在鴻兒身上劃一刀?」
「別問。只要一小杯血就好了。」
「可是鴻兒怕痛……嗚嗚……姨娘,可不可以別割鴻兒放血?」
「不可以。」
「鴻兒要跟素兒姐姐說,鴻兒痛痛……」
「鴻兒最乖了,听姨娘說,這件事,你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包括素兒。你要是敢跟別人說,以後就再也見不到素兒姐姐了。」
「不……不要!鴻兒誰也不說,求姨娘,鴻兒要跟素兒姐姐在一起……」
「好吧。只要鴻兒听話,素兒姐姐會一直陪著你的。」榮妃嘆一口氣,「鴻兒,不是姨娘狠心,在這個世間,姨娘最疼的就是你。姨娘也沒辦法跟你解釋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做,每個月都要在你身上割道口子,姨娘也很心痛。姨娘是迫不得已。也許,你永遠不會明白姨娘的苦衷,但姨娘,也是身不由己。」
「姨娘,你別傷心……」小驚鴻懂事地不再哭泣,仰起傻呼呼的小臉,反而安慰榮妃,「鴻兒不痛了,姨娘別難過……」
「我的好鴻兒……」榮妃眼里浮起隱隱的淚光,「姨娘會讓人制作一把很鋒利的小刀,刀上涂抹一層特制的藥,下個月開始,用這把小刀再割鴻兒時,就不會痛了……」
從小驚鴻八歲起,也就是小驚鴻被賜婚給祁煜的第二年,榮妃每個月會悄悄用那把刀割取一次小驚鴻的血。
小驚鴻還給那把小刀取了個好玩的名字——不痛刀。
榮妃死後,宮里的太監給小驚鴻送了不少衣物銀錢,說是榮妃的遺命。不過值錢的都被汝南郡王府的那票女人瓜分光了。那把‘不痛刀’不起眼,也沒人要。
之前上官驚鴻覺得那把不痛刀小巧,就順便帶在了身上,現在‘賞’給燕玄羽了。
怎麼說那把‘不痛刀’也是榮妃生前的遺物,上官驚鴻停步,只是在想,要不要將刀子取回來?
鳳舞不解,「榮妃娘娘有為您定做刀嗎?奴婢不知情。奴婢只知道,娘娘經常擔心您玩一些鋒利之物會不小心割傷踫傷的。」
「沒什麼,走吧。」上官驚鴻再次抬步。既然‘賞’都‘賞’了,也罷。
「是。」鳳舞跟上。
身後很遠,燕玄羽吃力地抬首,見上官驚鴻頓了一下的步伐,心里浮起一道希望,她終究還是不忍心的,不是麼?
一個手勢,護衛灰影立即從暗處飛身過來,將燕玄羽扶起,一臉擔憂,「少主!」
「我沒事……咳咳……」燕玄羽輕輕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這還說沒事……」灰影氣憤,「若不是您事先交待過,沒您的允許,不許屬下擅自冒出來,屬下早就護著少主您了。您的命令,屬下又不敢不從。郡主太過份了!居然對您下如此重手,請少主允許,屬下去殺了她!」
「殺她?」燕玄羽臉色一變,「別說你殺不了她,本皇子也不允任何人傷害她,知道不?」
「可……」
「其實,她已經手下留情了。」燕玄羽唇角泛起溫文的笑容,「她‘送’給本皇子的這把刀,剛好偏離心髒三分,若她存心要本皇子的命,直接刺穿本皇子的心髒就成了。」
「但她畢竟重傷了您……」
「無妨。」燕玄羽向看愣了的路人神情慘白地笑笑,「各位,在下確實是西靖國三皇子燕玄羽,因為曾經太過花心,鴻兒吃醋,于是給了本皇子一點顏色。」
「哦……原來如此。」一海票路人恍然大悟,有人說道,「剛才那位女子不正是‘楓橋夜泊’詩會勝出的‘燕’鴻郡主麼?」
「原來是汝南郡王府的七郡主。真是國色天香啊。」有人現在還在痴迷。
也有人戲侃道,「想不到燕三皇子也是個痴情種,被女人如此傷害,還甘之如飴。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吶。」
「那是。」燕玄羽溫和地說,「既然鴻兒如此醋勁大,本皇子決定以後都不花心了。」
又一路人接話,「呵呵……想不到燕三皇子還是個痴心之人,不過,有‘燕’鴻郡主如此驚世美人相伴,唯她也確實足矣……」
「所以,」燕玄羽開口,「本皇子這就上汝南郡王府提親……咳咳……」傷口有點癢疼,難抑制地輕咳。
路人紛紛擔心,「燕三皇子,您這狀態,還能去嗎?」
「咳……不管了……」燕玄羽吩咐,「灰影,去找個豪華的椅子,讓人抬著,備上聘禮……去汝南郡王府下聘……」
「少主,屬下看,您還是先治傷吧?」灰影憂心。
「本皇子心意已定……死也要抱得美人歸……」
「是……」
很快,八人抬著豪華座椅,燕玄羽一臉蒼白地座在椅上,不消多久,不知哪里冒出來數百名下人,列隊整齊,一口口大箱子,或抬或扛或趕馬車,聘禮壯觀驚人,一路敲羅打鼓,浩浩蕩蕩往郡往府前行。
沒有人注意到,大街一隅,一個衣衫爛瘺,滿臉胡須的醉漢眼神不可思異地瞧了眼燕玄羽遠去的方向,爾後,又兀自一口一口牛飲著破酒壺里的酒,仿若什麼也沒發生。而周邊的路人走過醉漢身邊,都嫌臭地遠離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