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雲身軀微微一僵,泄露了些許藏得極深的情緒,仿若未聞般離開。
鳳舞心疼地看向自家主子,「小姐,安王實在太過份了,您何曾受過這般委屈。」
「我知道,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可他卻傷了我的心。」上官驚鴻眼里盈起感傷。
鳳舞不明白,「安王又是納妾,又是與小妾有了孩子,怎麼會是為了您呢?」
上官驚鴻目光悠然望著遠方,並無回答之意,鳳舞也心知不便再多問。
安王府風雲闕的一間廂房內,祁雲似體貼地吩咐,「照顧好水茉,她現在身懷有孕,要悉心著。」
丫鬟小玉應承,「是。」
水茉一臉羞澀,「王爺,您對奴家真好。」
祁雲唇角彎起淡淡的笑痕,水茉痴迷地望著他,「王爺,今生能伴在您左右,水茉真的太幸福!」
「是麼。」
「王爺不相信水茉的真心?」
「你都有孕了,怎麼會不信。」祁雲嗓音柔和,水茉想依偎向祁雲,祁雲卻突然臉色發白,後退兩步,「別踫我……以免傷到你……」
「王爺您怎麼了?」水茉滿臉焦急。
「不知道……」祁雲臉色蒼白地坐于椅子上,「快……叫大夫……」
小玉立即前去。
水茉手足無措,祁雲額冒冷汗,「燕玄羽今晨見過我,估計他趁我不備,在茶里下了毒……」
「為何會這樣?」
「他想買我手里的水靈珠,我不願意。」
水茉眼里閃過精光,「王爺,若是我也想要你手里的水靈珠,你會……」
「當然是雙手奉上了。」祁雲忍著痛免強擠出一絲笑,「你是我孩兒的母親,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王爺……」水茉又次感動想踫觸他。
「也不知道中了什麼毒,為了你月復中的孩子,別踫到我。」
「是,」水茉在急切中等待著,不久,安和堂大夫隨小玉進了廂房,大夫細心為祁雲診脈。
「大夫,王爺要不要緊?」水茉滿臉憂愁。少主必不會放過她,唯有安王保她,與少主抗衡,她才有活命的機會。是以,安王不能有事。
「王爺中了四大古族之一雷族的獨門毒藥——修羅。」大夫表情凝重。
水茉面色一白,「大夫您確認是修羅?」
「錯不了。」
「這下完了。」水茉說,「修羅此毒我有耳聞,但凡中毒者,一個時辰內必會吐血身亡,無藥可解。」
大夫滿臉嚴肅,「也不盡然,老夫曾看過一本醫書,雷族至寶——雷靈珠能克制修羅的毒性。只是不知道雷靈珠在哪。」
水茉咬著下唇,「雷靈珠在我手里。」
「那太好了,」大夫催促,「快拿出來磨成粉給王爺入藥。」
「這……」水茉猶疑,大夫又催,「快啊。」
「茉夫人,救王爺要緊!」小玉也急得團團轉。
水茉看著祁雲痛苦的神情,下不了決心。雷靈珠,是她手里唯一的籌碼。
祁雲神情淡而苦澀,「沒事的,茉兒,我知道你不信任我。其實我不在意你是燕玄羽派來的人。」
「王爺,您知道我一直听命于燕少主?」水茉睜大眼,又了然,「確實,世間有何事是王爺不曉的。」
「這段時間與你多番纏綿,我的心里早已有了你。」祁雲止不住地輕咳著,「我不會免強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將我們的孩子帶大,我便死而無憾了。」
「王爺……」水茉感動得熱淚盈眶。
祁雲咳出了血,血色烏青。
水茉方要去拍他的胸口,被丫鬟小玉拉住,「茉夫人,您要顧著肚子里的孩子,王爺咳出的血有毒。您還是救救王爺吧。」
「好。」水茉轉身走進內室,從抽屜中的暗格里拿出一個精致的木盒,取出里頭一粒指頭大小、顏色赤白的珠子交給大夫,「拿去。」
大夫馬上打開藥箱,用磨具磨成粉,再用碗盛,兌了水,遞給祁雲。
祁雲服過碗里的藥後,神色滿是深情地瞧著水茉,「茉兒,你對我真好,雷靈珠這麼重要的寶物,你都肯給本王。」
「是水茉不好,」水茉見祁雲如此溫柔,歉意地說,「水茉答應過王爺,只要您肯娶水茉為妾,再要了水茉的身子,就甘願將雷靈珠奉上。可水茉心太貪婪,怕王爺將水茉晾在一邊,是以,遲遲不肯交出雷靈珠。」
「沒事。」祁雲不在意地笑笑,「一顆珠子而已,哪有你跟孩子重要……」話未說完,嘔了一口更大的鮮血。
大夫驚了,「這不可能啊,王爺體內的毒性應該被壓制住了,怎麼……」
水茉眼里浮起淚花,「對不起!王爺,是我不好!方才給的雷靈珠是假的,水茉實在怕你拿到了珠子就不理我了,所以……」
祁雲氣虛體弱,又一口血吐了出來。
大夫焦急,「茉夫人,您怎麼拿王爺的性命開玩笑,王爺身體本來就不好,耽誤不得啊。」
「我知道,我實在不該試探王爺的真心。」水茉拔下頭上的珠釵,珠釵頂部一顆渾圓拇指大的珠子被她取下,又輕輕用搗藥的錘子敲碎表層硬殼,一顆閃閃發光的珠子躍然而出,璀璨奪目。
祁雲內功一運,珠子轉瞬間到了他手上,「不錯,這顆是真的雷靈珠。」
「王爺,您……」水茉訝異地瞪著他的舉動,想奪回雷靈珠,卻被丫鬟小玉猛擊一掌,身子飛了出去,撞到牆上,又彈回地上。
祁雲掏出一方白絹,動作優雅地擦了擦嘴角的血漬,站起身,絲毫無一線中毒的跡像。
水茉身受重傷,知道事態不妙,想逃跑,卻發現全身筋脈盡斷,根本無力逃月兌。她跌趴著不可置信地吃力仰首看著祁雲「你的目的是雷靈珠?」
「至始至終,都是。」祁雲唇角的笑有點冷,「我根本沒中修羅之毒,清晨也未見過燕玄羽。」
水茉眼里閃過濤天lu焰,又羞又憤,又氣惱,「我不知道你拿雷靈珠做什麼,可……我對你痴心一片……」
小玉嫌惡地撇著水茉,「得了吧,水茉妓女,你就算是所謂的清白身,王爺也早就調查到你用嘴服侍過不少男人的全身。你哪點配得上王爺?」
水茉稍冷靜下來,心知只有祁雲心軟,她才能保命,滿臉淚花地從爬起,「王爺,你忘了,你與茉兒這段時間是怎麼恩愛的嗎?我們徹夜纏綿,償盡了各種姿勢……」
祁雲絕色的面龐盈起微嘲的笑,「自十七年前,我母妃死後,能接我身的女子,只有上官驚鴻。」
「怎麼可能!」水茉不知是傷重,還是激動地嘔血,「我們明明……」
祁雲面色寧靜地陳述,「在水茉園青樓,鴻撞見我深夜在你房里。我就說過,要是你願意,我可以為你尋找一位適合你的男子,跟著我,不會有好結果。你說你甘願。在此前,我查到雷靈珠在你手里,我問你要雷靈珠的條件,你讓水茉園老鴇水三娘帶話給我,嫁我為妾。」
「只是為妾,難道要求高嗎?」水茉痛心。
祁雲說,「兩年前,我開設水茉園時,曾在青樓見過你一面。水茉園是我收集情報的一個分點,水三娘說你背景不正常,于是,我便親自見了你,以核實。然後查到你是燕玄羽手下的密探。鴻撞見我在那夜,你的言詞間,卻弄得我們相交已久,真是手腕高。我無從解釋。你的要求仍然是嫁我為妾,我當時說不能答應。如果我答應你,我將會永遠地失去驚鴻。」
水茉痛苦地捂著胸口,「王爺,救我……」
祁雲恍若未聞,接著說,「我當時想說的是,若是沒有驚鴻,我便終身不娶,我的眼里,只容得下驚鴻。而驚鴻那晚,卻是失落地離開,明知她會傷心,我卻為了雷靈珠,不得不與你虛與蛇委。我叫你來安王府那天,風雲闕廂房里,你在我面前解羅裳,我執著酒杯的動作微停了下,忍著惡心,往側前方看。我知道那個方向的牆壁外,鴻在那里。你引誘我,我越發覺得惡心,我厭惡看到你骯髒的身體,你還想倒進我懷里,被我眼神喝止住,才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上官驚鴻絕色的身影走進房,「原來,你是在看我,我還以為在欣賞水茉的果軀。」
祁雲瞧向上官驚鴻,「怎麼會?我的眼里,心里,都容不下別的女人。第一次與水茉圓房那晚,我用暗器滅了燈,一室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事先藏在房里的另一個男人代替了我,打橫抱著水茉徹夜上床纏綿。我知道你派了暗探留意安王府,怕你誤會,白天時听到你跟父皇的談話,我好想見你,于是,我去鳳凰山莊找你。」
「那晚,你白痴地淋了一夜雨,搞得病重,差點死了,我知道。」上官驚鴻淡然說,「我看到你清晨才離開,也不是很確定是你。在撫沁,你鞋底的花紋,確認了此事。」
「我真的很怕你誤會。」祁雲眼神透露出些許緊張。
上官驚鴻搖首,「怎麼誤會?一個連貼身小廝都不易近身的男人,一個在昏睡中,體內的真氣都會彈開他人的人,厭惡別人的踫觸,不是一點點。你又如何能跟水茉,或別的女人圓房?殺了你還快些。」
祁雲眉頭不自覺舒展,「不誤會就好。」
「你欠我的解釋,你說要半個月,今天剛好到時間了。」
「嗯。」祁雲頷首,「不想你心里有陰影,我得將連日的事說清。第二次與水茉所謂的結合,她在沐浴,我在她身後,是另一個男人從後方要了她的身體,她想回頭看,不讓她回首。等‘辦完事’,那個男人悄然撤走。我則裝著剛穿好衣衫,讓她看到。每一次與水茉的圓房,都是想盡了各種法子偷天換人,到現在,水茉連我的衣角都沒踫到過。不管何時,水茉想踫觸我,都會被我用法子避開。就如方才,她幾番要踫‘中毒’的我,被丫鬟小玉拉住。若真給她沾到我的衣角,我怕我三天都惡心地吃不下飯。」
水茉一直瞠睜著眼楮,滿臉狂亂地搖首,「不……不是這樣……」
「公子說的全是實情。」丫鬟小玉表無表情地說,「茉妓女,你真以為你夠格成為公子的人?這些天,我這麼盡盡服侍你,拍你馬屁,你以為是對你忠誠?不過是因為公子事先吩咐我,要這麼對你表示關心。」
年過五旬的安和堂大夫摘下臉上的胡須,「我年齡雖然五十有二,卻並未留胡須。而我的身材與公子相似,辦事又成熟穩重,于是,公子就派我做那個與你苟合的男人。茉夫人,連日來,你應該很滿意我的賣力吧?」
水茉睜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不可能的……」
「有什麼不可能。」五旬男子冷笑,「雖然我年紀不算輕,好歹是水族四大護法之一,難道還委屈了你不成?」
「我堂堂雷族聖女,絕對不可能嫁給一個卑賤的水族護法,還是個老男人!」水茉沉怒地狂吼,「老天不會這樣對我!我要殺了肚子里的孩子!」
「開什麼玩笑?」五旬男子說,「你根本沒懷孕,說你懷孕,不過是個圈套。設計好讓你墮入情網,乖乖交出雷靈珠。想不到你這麼狡猾,開始以顆假的雷靈珠欺騙公子,以為公子看不出來嗎?公子容不得人欺騙,你真是罪該萬死。」
水茉快瘋了,狂亂地搖頭,「王爺,你說過,你的心里早就有了我。我不相信,以我的美貌,你真的對我一點兒也無動于衷!」
「我心里有你,也是想早點將你殺了。不管我對你說過什麼,目的都是為了得到雷靈珠。」祁雲面色清冷無波,「拖下去,將水茉活生生一塊一塊,跺了喂狗。」
五旬男子與丫鬟小玉立即執行命令,一左一右拎著她的腳往外拖,水茉慘叫,「王爺,你放過我!求王爺放過我!」
祁雲丟掉手中帶血的手帕,色神溫和如玉,「燕玄羽讓你設法到我這兒偷取水靈珠,你遲遲無法得手,還懷上所謂我的孩子。又豈會不知道你背叛了他?依燕玄羽的狠辣,他不要你命,必定料到我會‘收拾’你,才懶得動手。不管是我,還是燕玄羽,都不會留你于世。從你敢威脅我的第一天起,你就注定了死亡。」
水茉猛地清醒,痛徹心扉地恍然,難怪少主今天沒殺她,是知道祁雲會動手,可憐她還想著借祁雲之力對付少主。實在可笑!
院外,剁骨的聲音響得清脆,水茉淒厲狂怒的笑聲震徹雲霄。
上官驚鴻淡淡凝視著祁雲寧靜依舊的面孔,這個男人,靜逸安和的外表下,究竟是怎樣的靈魂?
「覺得我殘忍嗎?」祁雲目光放柔,「那是對別人。對你,我永遠都不會變。麻木不仁的心,是適應黑暗中的生存。多年來,已成了習慣。」
她不介意地聳聳肩,「你派人通知我來這里,讓我了解你與水茉的事,我知道了。其實,半個月前,我就派人查水茉的底。,世上神秘強大的四大古族之一雷族首領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水蓮,二女兒水茉。五年前,西靖三皇子燕玄羽秘密潛入雷族,勾搭上水蓮,從水蓮那里套取了不少關于雷族的事,又偷了守衛布陣圖。一舉攻下了雷族,成為雷族新任的主人。保密功夫做得到位,世間鮮少有人知雷族易主。包括我,這次若非花了大力氣,也查不出來。雷族全數滅絕,只余水茉不知去向。方才提到燕玄羽,水茉似乎沒有過多仇恨。」
「水茉並非雷族首領的親生女兒,而是妾室背夫偷漢所生,雷族被滅前,水茉被關在囚室被燕玄羽所救。雷族滅亡後,燕玄羽暗中將水茉訓練成了一流的暗探,派遣進水茉園,以備接近我身邊,偷取水靈珠。」祁雲接話。
上官驚鴻說,「為顆水靈珠,蟄伏兩年。耐心不是普通的好。」
「燕玄羽是標準的笑面虎。其城腑深沉之極,六親不認,他的野心,絕不止吞了雷族這麼簡單。」祁雲撫了撫上官驚鴻的發絲,「你要多留個心眼。」
「那你呢?」她問。
他說,「我明白我錯,卻非錯不可。燕玄羽要的是我手里的水靈珠。鳳、水、雷、血,四靈珠,分別為四大古族里的震族之寶。相傳集齊四顆靈珠,就能控制一股神秘的力量,成為天下最強大的人。燕玄羽要的是四顆靈珠。可惜,他滅了雷族,都找不到雷靈珠的下落。雷靈珠有一種特殊的藥用功效,磨成粉能提升人的潛能修為,自從你將‘血色妖蓮’給我服用之後,失去了你特異功能完全復原的機會,我如芒刺在背。于是,一直暗中派人查暗雷靈珠下落。」
「這個沒關系的。」她微笑。
他搖首,清越的眸光中多了絲沉重,「你听我說。今生,我唯一想保護的人,只有你。可我卻失敗到搶了你最珍貴的藥。你的特異功能只能發揮出一半,世間唯有雷靈珠,才可以讓你的特異功能復原。水茉得到我尋雷靈珠的消息,自發透露她早已從雷族偷了雷靈珠,威脅我娶她為妾,她不要求直接為妃,不過是想贏過你,證明她的魅力。我若不願,她即便是死,也要毀雷靈珠,讓我永遠得不到。她是受過特訓的探子,燕玄羽若是知曉她私藏雷靈珠,她肯定只有死路一條。威逼不會有效果,她自認我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背叛燕玄羽,估計認為我會保她的命。」
「威逼為什麼沒效果?」上官驚鴻淡問,「你不覺得用刑比你娶她,更省事?」
「你沒注意,方才她被活生生剁成塊,都沒有叫痛?」
「呃……那是她有骨氣?」
「你啊!」祁雲寵溺地點了點她的鼻子,「她哪有那麼傲的骨氣。燕玄羽早把她的身體試煉成毒人了,她沒有痛感的。她真知道痛,我又何必與她虛與蛇尾?」
她不著痕跡地退開,「那又如何?」
留意到她的抵觸,祁雲心里不是滋味,也有歉疚,「我去鳳凰山莊,只是因為想見你。不曾料到水茉竟然會到鳳凰山莊向你示威,為免打破全盤計劃,迫不得已傷害了你。覬覦你的男人太多,我希望你有更強的自保能力。我不希望你為我付出的結果,竟是一生都無法完全恢復特異功能。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
她微微的笑了,笑容卻如十二月里冰寒天氣的雪,沒有絲毫溫暖,「你因為內疚‘搶’了我的‘血色妖蓮’,不想害我,要我自保能力更強。為了這些理由,你卻真的傷害了我。」
「是我不好……」
「我不想听這種話。」她又一次問,「這就是你要的?你認為你這樣拿到了雷靈珠,我就會開心?」
他寧靜的面色蘊起一絲哀傷,「我不願,難兩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