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二年的香港,遠不如當時的上海繁華,小埃常常覺得無聊,問真真︰「這里的女人怎麼把旗袍剪了一截,還要再配褲子來穿啊?」
真真被她逗笑了,告訴她︰「那不是旗袍,你如果喜歡,也做上幾件穿吧
小埃對花花綠綠的衣裳從來不感興趣,她長年累月的黑衣黑褲,和她哥哥如出一轍。
她沒事便跑到街邊的小吃店,買那些浸在玻璃缸里的椰子條和木瓜吃,邊吃邊用英文喊︰「嫂嫂,你也來嘗嘗,很好吃
小埃一直不會講上海話,國語也要夾著英文,在上海常讓人笑話,可是來了香港,她一口地道的英文卻羨煞眾多時髦女子。
有時看她邊走邊拿截甘蔗啃,真真不由得失笑,小埃在上海住了兩三年,都沒有成為上海小姐,才來了香港沒多久,已經快要變成小廣東了。
才五月天,香港就已經悶熱,真真急著回上海,把所有事情都托付給羅炳,房子裝修就讓小埃負責,臨走時,她還不忘再三叮囑︰「你們有什麼事,馬上拍電報給我
直到上了船,真真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是那麼的想家,想上海。
船頭激起白色的海浪,一層一層的,讓她的心情也隨著跳躍起來。
船上晚上有舞會,還有美國電影,有船上偶遇的年輕紳士邀她一起去跳舞,她婉拒了。
她現在只想快點回家,想起家里那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她的心里就甜甜的,滿滿的,全是幸福。
余真真回到上海時,已是五月末了。中日雙方已經簽訂了停戰協議,日軍全部撤離了上海。
她下了船,卻看不到來接她的人,有些詫異,又有些不快。這些年來,她早已不是當初的無主孤魂,龍滄海和駱駿早把她寵上了天,即使是在東北時,她如果回來晚了,兒子也會讓石老爺子到屯子口等著她。
她等了好一會兒。才看到司機阿興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夫人,我來晚了,您等急了吧?」
真真已經滿臉都寫著不高興了。她問道︰「駱先生呢?」
「駱先生有事走不開,所以讓我來接您阿興只好老老實實的回答。
「有事?他有什麼事了?」真真心里有氣,還有什麼事比她回來更重要的嗎?
阿興看到少女乃女乃生氣,心里著急,月兌口而出︰「家里出事了。先生走不開,不是故意怠慢您的
「出什麼事了?快說啊!」真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家里那兩個可是她的老公和寶貝兒子啊。
阿興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怎麼連話都說不清楚,又惹了少女乃女乃著急,他連忙解釋︰「先生沒事。小少爺也沒事,是孟少爺出了事
阿興口中的孟少爺是嘉睿的伴讀之一孟玨,他年方七歲。出身于浙江望族,先祖做過前清總督,祖上更曾出過多位舉人,名符其實的書香門第,只是近年家道中落。龍滄海覺得這孩子眉清目秀,知書達理。便把他挑來給嘉睿做了伴讀。
雖是別人家的孩子,但是余真真就算不是視若己出,但也一直對歐陽煜和孟玨很好,給嘉睿添置衣服也必定是一式三份。
這兩個孩子雖說是伴讀,但卻並非下人僕從,真真心里很是不安,畢竟是要向人家的父母交待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生病了嗎?」她連忙追問。
阿興忙道︰「這事說來蹊蹺,那天先生和汪爺都不在家,也不知道怎麼的,睿少就打發孟少爺去給咱家表小姐送東西,誰也不知道孟少爺是什麼時候出去的,直到晚上吃飯,這才發現他不在了……」
阿興邊說邊擦著腦門兒上的汗,余真真的眼神兒已經讓他嚇得不敢接著說了。
余真真強壓著怒火,對阿興說︰「你接著說
阿興只好硬著頭皮說下去︰「後來先生和汪爺回到家,听說了這事趕緊打發人去找,可是表小姐家里壓根兒沒見過咱府里的人去啊,找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現在也沒有找到
阿興話音一落,余真真便鑽進了汽車,喊道︰「快點開車!」
余真真到家時,不但駱駿在,龍滄海也在,唯獨那個罪魁禍首,駱家小少爺駱嘉睿不在。
「嘉睿呢?」客廳門口,余真真大吼一聲,把屋里的男人們都給嚇了一跳。
駱駿馬上說︰「岳母大人說好久沒見他,想他了,昨天讓人把他接走了
真真冷笑︰「好啊,這個兒子我不要了,有本事你就把他一直藏下去,別讓我看見他,否則我就打折他的腿!」
駱駿立刻想溜,討好的說︰「老婆,那我現在就把那個小兔崽子接回來,讓你處置,我現在就走
說著,就往外走,余真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也想溜是吧!」
雖然早就知道余真真是個母老虎,可龍滄海卻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些年來,余真真在他面前從來沒有撒過潑。
看到她這副樣子,龍滄海再也忍不住了,沉聲道︰「真真,你鬧夠了吧!」
余真真果然不鬧了,小嘴一扁,滿臉的楚楚可憐,變臉比川劇臉譜還要快。
乖乖的坐到一邊,听兩個男人繼續談事。
兩個男人假裝沒看到她,繼續商量。原來通知龍滄海的居然是駱嘉睿,那天他親手給心儀的欣若表姐畫了一張小像,打發孟玨送過去,但是孟玨卻再也沒有回來。老汪收到電報,告訴他媽媽明天就要回來了,他嚇壞了,打電話給龍滄海求救,龍滄海與孟家素有往來,親自來找駱駿商議,沒想到正好看到母老虎發威。
這時,小智從外面進來,對駱駿說︰「駱先生,我找到那天的黃包車夫了,據他所說,孟家少爺的確是在家門口上的他的車,但是沒走多遠,就被人叫住了,然後孟少爺給了車錢,讓他先走了
駱駿問道︰「是什麼把他叫住的?」
小智道︰「據那個車夫說,叫他的人是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女孩,因為很少有小孩子獨自坐車的,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以往駱駿手下的殺手們全都另有住所,但小智從天津回來後,真真就把他和區榮留在了府里,一是和他們相處久了已有默契,二來由他們保護駱駿,她更加放心。
「除了欣若以外,嘉睿他們還認識其他七八歲大的小女孩嗎?」真真插嘴。
沒想到這兩個大男人竟像沒听到一樣,自顧自的說著話。
龍滄海說︰「那就先這樣吧,我回去了,有什麼事我們通電話吧,孟家這一代男丁單薄,希望這孩子沒事最好
駱駿道︰「孩子是在我這里丟的,我肯定會給孟家一個交待
然後龍滄海居然看都沒看余真真一眼,徑自走了。
見他走了,余真真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對駱駿喊道︰「剛才你們為什麼都不理我?」
駱駿見她又要撒潑,伸出手臂把她夾到腋下,惡狠狠的說︰「當著他的面你就沖我大喊大叫,看我怎麼收拾你,回房去!」
兩個小時後,余真真被自家男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像只小貓一樣縮在他懷里。
「老公,如果真的找不到孟玨,我們要不要把咱們兒子賠給人家啊?」她有些擔憂了。
駱駿親親她,安慰道︰「寶貝你放心吧,咱家兒子,白給人家都不要
余真真這才松了口氣,原來生個淘氣孩子也還是有好處的。
她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你沒揍兒子吧?」
駱駿想起來她一進家就對兒子喊打喊殺的那副樣子,覺得好笑,連忙說︰「那小子給他阿爹打完電話,又給他外婆打電話,我沒有來得及揍他,他外婆就讓人來接他了。所以老婆你放心吧,我一手指頭都沒動他
余真真嘆口氣︰「你說孟玨該不會是被人點錯相,當成咱們兒子讓人綁票了吧?」
駱駿點點頭︰「應該就是這樣的,孟家早就家境中落,真的綁了他也拿不到多少錢,唯一可能的,就是把他當成嘉睿了
「我明白了,所以九哥才會那麼緊張,嘉睿可是他的心肝寶貝真真這才恍然大悟,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笨了。
駱駿不高興了,醋意十足的說︰「以後在床上不許再提他,不然我會陽萎的
真真睜大眼楮張大嘴,好半天才說︰「老公,這句話你以前說過的
「我以前真的說過嗎?」駱駿一頭霧水,但緊接著又霸道的說,「那你還要提他?」
身邊的小女人卻早已心不在焉了,問道︰「老公啊,兒子現在太危險了,要不我們先別結婚了,把兒子送到美國爺爺女乃女乃那里吧
駱駿把她緊緊的摟到懷里,柔聲道︰「沒事的,別怕,有我和你的九哥在,兒子不會有事的,你乖乖的準備做新娘子,不要擔心
「唔……」真真膩在他懷里,只覺得又舒服又安心,含含糊糊的說,「等到了香港安定下來,我們再生個女兒吧,這個兒子太淘氣了,我想要女兒了
「好,你說生什麼就生什麼,都由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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