焜州,鳳狄國,德佑二年。
臘月初五,地凍天寒。
申時未過,天色早已暗了下來,無邊的黑在蔓延暈染,將所有的一切悄然吞噬。
司徒相府最偏寂的東苑,花園假山角落,依稀能可聞有個女子泫然欲泣的話語聲——
「我就不該痴心妄想能與你在一起,如今四夫人已做了打算,下月就將我送去書房伺候老爺,這般也好罷,斷了彼此的念想!」
望著她心如死灰的背影,男子心有一動,下意識的抬手,還沒觸踫到她時,又听她低聲落落寡歡道,「只到了那日,你莫要瞧不起我……」
話罷,她單薄的雙肩抽了抽,很是傷情傷意。
鳳狄國人人皆知,權傾朝野的司徒宰相早已年逾半百,偏還是個老色鬼!
平日官場上有事相求的都曉得往他府上贈美人,久而久之,連後院里的小妾夫人們也到處搜羅年輕漂亮的丫鬟,隔三差五的送到老爺書房……伺候磨墨。
此時聲淚俱下的女子正是四夫人身邊的紅人畫意,與她相好的,乃為大夫人身邊紅人的兒子江生。
相爺無視年歲,相府後院百花齊放,爭奇斗艷。
別的過眼煙雲不消多言,大夫人有胞兄鎮安大將軍做強有力的支撐,出身花魁的四夫人後來者居上,雖形單影只,卻是個才貌雙全的妙人。
近兩年長房與四房斗得風起雲涌,做夢都恨不得夢到對方死,眼下兩邊的下人有了私情,聲張出去還了得?
訣別時。
江生的手始終不曾放到畫意肩上,悲慟和恨在他眼底翻滾,「我怎會瞧不起你……」
畫意止住哭聲,微微側頭來似望了他一眼,「江生,有你一言,如此我便也——」
她淚眼汨汨,欲言又止,還沒說完又別過頭去。
江生的心驀地被揪緊,雙手緊攥成拳,「如此你便要如何?」
那背影怔了怔,忽的堅決起來,「這你就莫要管了!你我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恩斷義——」
「你休想!」他血氣翻涌腦子一熱,月兌口道,「我這就去找大夫人要了你!」
畫意聞言大驚,回身已晚,伸手連他衣角都沒拉住,眨眼那人功夫跑得沒影了。
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她探頭探腦的軟語輕喚,「江生?江生……你真的去啦?」
身旁不知哪處響起個悠哉的說話聲,「人都跑沒影了,難道還有假啊?本姑娘出手講求一個快很準,一定讓你心想事成!」
言罷,假山縫隙里靈巧的蹦出個小小的人兒。
她頭梳一個圓髻,髻上插了支與衣裳相映的金步搖,穿一身邊緣裝飾著純白皮毛的淡綠錦繡襖子,人比畫意矮了半個頭,身板也略顯單薄,可她這靈巧一躍,那金步搖上的碧玉珠子搖來晃去,倒不失活潑。
她,正是相府的七小姐——司徒沂璃。